劉員外頭戴一頂烏紗的四方平定巾,在一衆白頭巾中分外顯眼。他臉上那誠摯的笑容,還有簡單卻很暖人心的話語,更是讓這些在海外漂泊多年的遊子,產生一種彷彿到家的錯覺。
不少隊員都忍不住掉了淚,耳邊彷彿有個聲音在對他們呼喊:
歸來吧,歸來喲。浪跡天涯的遊子;
歸來吧,歸來喲,別再四處飄泊……
一片抽泣聲中,潘喬運小聲問道:“這胖子什麼來頭?”
“江南紡織的第一任董事長。後來高升江南銀行副行長,兼江南證券董事長。”馬卡龍這種高幹子弟,就明顯見多識廣了,卻也更覺得不可思議。
江南銀行屬於集團最要害的部門,董事長由集團總裁江雪迎兼任。但江總裁要管着整個集團、日理萬機,所以江南銀行的日常事務,都是由劉員外負責的。這劉總在集團就是排不上前十也差不多了,怎麼也不該流落到非洲啊。
不過馬卡龍是有分寸的,便扯淡道:“可見公子對我們有多重視,都派這等大員來接我們了。”
“嗚嗚……”大家的抽泣聲更大了。那故鄉的風和故鄉的胖子,爲他們抹去創痕。讓大家心中的自豪感,忠誠都增加了不少呢。
“別光顧着哭,看好了,賽……羅納爾多。”馬卡龍叮囑一聲道:“必須要確保小羅……”
“我叫小羅。”一個齙牙的小隊長抗議道。
“好吧,叫他大羅。”馬卡龍改口道。
“我叫大羅。”一個兔牙的槍炮長道。
“好好好,叫他小小羅。這下總沒人爭嘴了吧?”馬卡龍笑罵一聲道:“必須要保護好小小羅的安全,要全天候雙崗保護,拉屎都不能移開視線。”
“好傢伙,那多臭啊……”衆人一陣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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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尼斯城與國同名,坐落在突尼斯灣西岸的突尼斯湖畔。灣、湖之間隔着一條天然沙堤,中部開有缺口相通。乳白色的阿拉伯建築掩映在棗椰樹、棕櫚樹和橄欖樹的綠蔭中,猶如飄浮在地中海上的白蓮,真是一方寶地。
靠岸之後,夏新和澱山湖號的船長康佳,換上珍藏已久的警禮服,以艦隊首領的身份,前往總督府參加總督大人舉行的歡迎宴會。
留在船上的船員們也得到了盛情的招待。突尼斯因爲其重要的地理位置,一直是北非重要的貿易港,可以享受到豐富的美食。有償陪侍業也很發達,北非的、中非的、南歐的、東歐的、西歐的,應有盡有。除了喝酒得偷偷摸摸之外,沒別的毛病。
不過方文還是吩咐炊事班,要仔細檢查送來的食物,最好自己做熟了吃,以免出狀況。
“過分謹慎了吧?他們要是想搞我們,幹嘛還給我們鬆綁啊?玩捉放曹很有意思嗎?”馬卡龍一手端着盤蘇丹快樂餐,一手拿塊饢已經開吃了。“放心吃吧,不會有問題的。”
“小心點好,奧斯曼人現在客客氣氣,誰知道他們會不會突然翻臉?萬一要是咱們在摩洛哥乾的事兒,傳到突尼斯了咋辦?”方文搖搖頭,再說他對這種疑似嘔吐物的美食,實在敬謝不敏。
“對了,你早知道劉……代表,會在突尼斯等着我們是吧?”馬卡龍卻吃得很香,嘴裡塞得滿滿的含糊道。
“嗯。”方文點點頭,拿起個椰棗咬一口道:“我們也是去年才聯繫上的,他說自已已經搞掂了奧斯曼人,到時候會盡量在突尼斯接應我們。我讓康佳他們提前到休達,就是跟他的手下聯繫,確定了他已經在突尼斯等着我們,這才決定走這條路線的。”
“不早說,害我們嚇死了都!”馬卡龍埋怨道。
“我要是跟你們通氣,你們還能害怕的那麼自然嗎?”方文自得一笑道:“讓小紅毛國王看出破綻來怎麼辦?”
“你最起碼跟我說下吧。”馬卡龍鬱悶道:“我怕給我哥丟臉,我差點跳海你知道嗎?”
“我給你暗示了啊。”方文用兩根指頭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道:“好幾次向你秋波暗送,沒注意到啊?”
“沒注意到……”馬卡龍翻翻白眼道:“連你我都沒注意到,還秋波……”
“呃……”方文感覺自己好容易提升的存在感,又開始下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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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隊在突尼斯休整數日,便繼續開拔了。
這次劉正齊也上了船,身爲集團代表,他要送他們離開奧斯曼帝國。
爲了保護劉代表一行的安全,突尼斯總督還派了一支槳帆船隊護送,對‘明國兄弟’的重視簡直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宜興號後艉樓上,劉正齊抽着水煙,看着左右伴行的奧斯曼槳帆船。
那個誰忽然出現在他身後道:“員外真信得過他們?”
“哦?”劉正齊嚇一跳,回頭看是個平平無奇,丟到人堆裡認不出來的小夥子。他看看左右,這船上都是自己人,才鬆口氣道:
“好多年沒人這麼叫我了,請問你是那位?”
“特科科長方文。”方文握住他的手晃了晃,握手是集團內部同志間的禮節。“員外富態了不少。”
“原來是方科長。”劉正齊一聽到特科兩個字就腿肚子轉筋,趕緊也緊緊握住他的手不鬆開道:“科長以前見過我?也對,你們是無處不在、無所不知的嘛……”
當初調查‘臘月股難’時,正是因爲特科出具的報告顯示,他曾經數次接受南海集團副董事長樑欽的宴請,頻繁出入風月場所,還把每次的時間、地點、對象、花費都一一列明。樑欽每次送他的禮物,也一樣都沒漏。
證據確鑿、無從辯駁,檢監委纔會對他做出免職處罰。
劉正齊爲了能留在集團,才‘主動’接受了外派非洲這個光榮的任務……
沒想到今天碰上特科的負責人了,他能不心驚肉跳嗎?
“員外別緊張,我可沒調查過你。”方文外派多年,還不知道那場萬曆三年的‘臘月股難’呢。依然在那裡套近乎道:
“你沒聽說過我?我也是南京人,我爹單名一個‘德’字。”
其實當初劉員外到蔡家巷二次退婚,方文還絆了他腳呢。可惜劉正齊完全沒印象了。
“哦?你也是方掌櫃的兒子?”劉員外震驚的瞪大眼,上下打量他道:“怎麼從來沒聽說過?我還以爲他就一個獨生子呢?”
“什麼叫我也是?”方文奇怪問道:“難道我爹還有別的兒子?”
“我被髮……派來非洲前,剛吃了方掌櫃公子的週歲酒,那小娃叫方世玉。還是公子給起的名兒呢……”劉員外忙解釋道。
“其實還有一個,就是我……”暴擊之下,存在感再次消失的那個誰,幽幽怨怨道。
“抱歉抱歉。那可感情好啊,方掌櫃老來得子,哦,我是說令弟……”劉員外馬上愈加熱絡起來,這可是本集團的國舅爺啊。還管着特科,不巴結能行嗎?
“兄弟這次立下蓋世奇功,回去公子肯定要大大提拔你的!”
“我也就只適合幹這個……”那個誰勉強笑笑,言歸正傳道:“對了,接下來怎麼安排?”
“放心吧,兄弟我都安排好了。”劉員外忙賠笑道:“從突尼斯到的黎波里,從亞歷山大到開羅,一路上全都打點好了,保準讓弟兄們賓至如歸,旅途愉快。”
“這麼弔?”那個誰震撼道。這交際能力,快趕上了公子他爺爺了。
“不然兄弟我是怎麼胖成這樣?還不是爲了聯絡感情,整天吃吃喝喝弄的嗎?”劉員外拍着自己圓滾滾的肚皮道:“沒法子啊,這阿拉伯菜除了肉就是醬,忒膩!一不小心就吃成這樣,所以嚴格來說,兄弟我這算是工傷。”
“厲害!”那個誰給他點個讚道。
“當然,單靠吃吃喝喝解決不了問題,”劉員外怕國舅爺把自己看成個酒囊飯袋,趕緊又解釋道:“關鍵還是在公子的英明指導下,兄弟我送上的三份大禮,把他們上上下下都勾住了,不然我就是吃成球也白搭。”
“什麼大禮呢?”國舅爺心說你已經是個球了……
“那是去年年初,兄弟我剛被派來非洲。”劉員外咕嚕嚕抽兩口水煙,無限感慨道:“本來以爲人生地不熟的,奧斯曼人又被紅毛說得那麼可怕,這日子沒法過了。”
“紅毛還好意思說別人可怕?”那個誰一邊塗着防曬油,一邊吐槽道。
“可不,等我到了埃及,才知道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兒,這裡的人客氣的很呢,至少對我們明國人是這樣。”劉員外笑着恭維道:“這也絕對離不開,你們之前給我打下的良好基礎。”
劉正齊指的是之前林鳳和張筱菁的環球航行,她們在路過印度洋時,沿着阿拉伯半島拜訪了一圈,從波斯灣到紅海都走了一遍。
這可是鄭和之後一百五十年來,明國艦隊頭次抵達西亞北非。在中東地區引發了極大的反響!
而且彼時江南集團接連擊敗葡萄牙人,把他們趕回馬六甲的消息也傳到了奧斯曼人耳中。
實力是得到尊重的前提。奧斯曼人吃盡了葡萄牙海軍的苦頭,知道這幫傢伙有多難纏。見明國不鳴則已,一出手就能辦了葡萄牙人,自然十分尊敬他們。
非但全程提供便利,還提議雙方互派代表,以增強彼此聯繫,不要再一百五十多年沒有走動了。
這就是劉正齊集團駐開羅全權代表,這個職務的來歷。他是應邀來當代表的,當然大受歡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