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大人,人命關天,這樣做是不是有些不妥啊?” “大人您說笑了,案犯就是死有餘辜。” 吳臚乾脆地回着天動的話,連一個眼神都不捨得給地上的白鬍子。 啪啪兩聲,在整個大廳裡響起,桃夭走上前,鼓掌的手還停住了動作,“吳大人做事幹脆利落,小女子佩服,佩服!不過,我這後面還有一個大人的故人,不知道你要不要見上一見?” 眼睛驀然睜大,吳臚嘴裡“你,你”幾聲,一句整話都沒有說出來。白鬍子手上還捆着麻繩,眼光刀子一般投到了吳臚身上,恨不得能夠剜下一塊肉來。 不敢置信地來回瞧着,吳臚看看地上已經沒有生氣的“白鬍子”,手探上去,猛地撕下了臉上的易容。果然,真正的樣子不過是個啞侍,難怪剛剛沒有說過話,更沒有抵擋自己的殺招。 “吳臚,你真是好狠的心!”一場好戲看下來,白鬍子的心也寒了,豎眉怒斥道,“我爲你做了這麼多年的虧心事,你居然一點不將往日情分,真是畜牲都不如!” “哦,看來這裡面隱情是一層又一層啊,那正好,顧大,替我爲吳大人看座!”天動看向顧幺說。 無論吳臚如何掙扎,顧幺還是將他一把按倒了椅子上反手點了他的穴道,使得他的手腳一下子失去了力氣。 吳臚一雙眼珠子滴溜溜地轉着,裡面既是害怕,又是惱怒,拼命看着白鬍子,示意他不要亂說話。其他家丁見自己家老爺這個樣子知道這下是攤上大事了,立馬齊刷刷又跪了一地,不住地朝天動磕着頭。 不過這一會兒過去,天動卻沒有說開始的意思,桃夭疑惑地朝他眨眨眼,卻見天動朝自己搖搖頭。 別急,再等會兒。 不要問桃夭問什麼聽得懂,反正她就是知道。 幾乎是喘氣間的功夫,就聽見外面跑進一個小兵,進來通報,“大人,淮揚州府尹陳方帶到!” 天動眼睛一亮,“帶進來!” 不是請,而是帶,這裡面的意思,在場的人都看得洞若觀火。 陳方長得蟑頭鼠目,一身官服穿的極不昀帖,天動一邊看一邊搖頭,相由心生,看來這陳方不是什麼良善之輩啊。 察言觀色一陣,陳方纔怯懦懦地跪了下去,頭恨不得埋到褲襠裡,“不知大人們喚下官前來,又何事想問?” “我們不會先問你,長幼有序,老人家先來。”桃夭說,“你有什麼想說的儘管說了吧。” 白鬍子閉了閉眼,心一橫,“大人,小老兒自知死罪難免,只有一事相求,請將這兩個賊官重重懲處,他們犯的罪就是死一百次一千次,也不夠啊!” “我叫章大,從前是漢海邊上的一個漁民。那時候我的船隊里人不多,只有十幾個人,陳方和吳臚都是我船隊中的漁民,一同在漢海打魚。直到那一日,吳臚和我說,他抓到了鮫人魚……” 看着船板上躺着的人魚,章大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是怎麼回事,哪裡會變出鮫人?
!” 在漢海打魚這麼多年,章大從來沒有聽說過鮫人的存在,在想想平日裡吳臚和陳方的行徑,當時就明白,是他們兩個的鬼主意。 陳方見章大神色變了又變,知道瞞不住,乾脆破罐子破摔,“章叔,不瞞你說,這人魚確實不是從海里撈出來的,是我們哥倆變出來的。我們已經和方府尹說了有鮫人的事情,待會他就要來接人,你要是不和我們一起瞞下來,咱們整個漁隊只有死路一條!” 章大思來想去,也只能作罷,答應幫他們圓這個迷天大謊。這貌美的人魚送給了方大同,立刻讓他愛不釋手,圈養在府中賞完。這還不算,方大同還請來了當朝的不少高官,一同觀賞,吳方二人便藉着這個機會,謀來了一官半職。 好景不長,這吳臚和陳方嚐到了甜頭,只當個小官吏怎麼會滿足,便一直要求讓方大同爲自己升官。方大同是新人娶進門,媒人扔過牆,只顧着藉機與上頭的高官勾搭,哪裡會理會這個倆個小蝦米。 吳方二人一不做二不休,乾脆商量着偷走那條人魚,獻給其他大官牟利。只可惜,那條人魚根本就是一個普通少女,被改成不人不魚的怪物沒有死,已經是萬幸,在府尹府沒有住上幾個月,終究還是死了。那府尹不知道爲何,居然也接連着死在了後面。 方大同的頂頭上司早就眼紅鮫人,便答應了吳臚和陳方的要求,讓他們一人當了臨州府尹,一個當了淮揚州的本地官,相對的,吳陳二人必須再給他們找貌美年輕的人魚來。 這二人的主意,就打到了章大和那羣漁民身上。既然已經拉下水,二人也不打算放他們抽身,逼着他們在無名莊中製造人魚,而那些姑娘則是二人藉着官府的名義,在各地蒐羅來的。 這麼長時間來,二人一直在秘密製造着人魚,大部分都失敗了,可是仍是有成功的,這些就送到了各個大官的家宅中,供權貴玩耍。但是這些人魚漸漸不能讓高官們滿意了,她們既不能夠眼淚成珠,也不能聲音成歌,智商不過幾歲,並且壽命短得只有幾個月。 所以這纔有了後面懷孕人魚的事情,當日吳臚想要藉機將人魚能夠懷孕的事情說出去,哪知道就是這一計,讓所有事情都砸在手裡了。 “這事剛剛乾的時候,每晚大家都睡不着覺,總是聽見那些死在水裡的姑娘回來尋仇。從前我們是以打魚爲生的,後來見到魚了,恨不得拔腿就跑。可是到了現在,心裡也早就麻木了,我們要錢去養活家裡人,我們也習慣了這種殘忍的事情,甚至開始享受在無名莊裡主宰人命的感覺。” 緩了口氣,白鬍子悽慘一笑,“我已經料到會有這一天,只是沒想到來的這麼晚。” 陳方已經腿軟得不像話,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說和自己沒有關係。白鬍子冷冷一笑,一頭撞到了陳方身上,將他一下子撞翻,腦袋碰到了桌腳上,當場暈死過去。 收壓了吳臚,陳方,以及從無
名莊裡逃出來的一干人等,之前士兵拿着顧驚蟄的腰牌在陳方府中抄府,也找到了人魚交易的名單,裡面密密麻麻記着的名字,多的讓人嘖舌。 忙碌了一圈,總算是理好了一切,只等着顧驚蟄前來主持就好。天動換回了自己的一身便衣,那一身不屬於自己的華服,還是還給了顧幺。 兩人慢悠悠地往回晃悠着走着,青石板路高高低低,走起來頗不平坦。幾日來難得再單獨相處,雖然還是解不開那一分尷尬難言,可是不知不覺間又多了些不同的東西,就像是在兩人的小拇指上牽了一根紅線,動一動彼此都會感受到那些悸動。 這時候街上的人算不上太多,小攤小販們只是零星站着幾個人,一個雜貨攤子上的老闆娘性子爽快,朝着二人招呼道,“兩位客人,我這剛剛上來了珈藍士人的扇面,兩位要不要來看一眼?” 天動眨眨眼,試探地望向桃夭,桃夭聳了聳肩膀,無所謂地點點頭,“反正我們已經沒事了,就來瞧瞧吧。” 小小的攤子上,佈置得滿滿當當,左邊是些玉石首飾,扇墜香囊,右邊則是整齊排列的各色扇子,有蒲扇有小葉扇,更多的則是讀書人常常搖起的白麪摺扇。 拿起印有珈藍士人幾個字的那把扇子,桃夭輕輕展開,嘴裡輕輕咦了一聲。雖然自己不知道這人是何方高人,不過這扇面畫的倒是不錯,一派漂亮的清泉石上流,憑添了幾分風流的味道。 就着展開的扇面,桃夭有心打趣,拐了拐一旁的小和尚,“喏,你瞧瞧,這上面的畫,你可能畫得出來?” “姑娘打趣了,我不過是隨便寫寫字,當然比不上人家畫的好看。” “你倒是誠實,那看在你這麼痛快地說大實話的份上,我今天就不買這珈藍士人的大作,來打賞你小和尚,怎麼樣?” 天動啊了半天,疑惑不解。 提着狼毫筆,天動終究是在墨汁低下的時候放下了,一臉愁眉苦臉,“桃姑娘,你真要如此嗎?” 桃夭站在攤子前,津津有味地瞧着那些首飾,時不時比劃比劃,擡眼眼風就掃過去,“那當然,金主都發話了,你就照做吧!不過是讓你給我畫幅小像,不難爲你吧?” 笑嘻嘻地轉了轉手裡的宮花,桃夭說,“哪怕你只給我寫幾個字也是好的,總不好讓人家老闆娘不賺銀子吧?” 看着和老闆娘談笑做一團的人,天動無奈地摸了摸鼻子,這下就是不想獻醜也是要獻醜了。筆尖在硯臺裡轉了轉,眼睛卻是瞧着前方那個人的,見她在攤子上挑挑揀揀,不去喜歡那些女子們都愛的玉石琉璃,反而是挑出一些豔紗做出的花骨朵,不時放到眼前細細地瞧着,眼睛亮晶晶的。 佳人執花在手,笑看洛陽一日紅。 福靈心至,手裡的毛筆點下了餘墨,在雪白的扇面上筆走龍蛇一番,一行認真雋秀的蠅頭小楷躍然紙上。 不戀長安花,但顧長安某。 白衣出綠水,翩然入夢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