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牢房前,兩盞燈火遙遙地燃燒着。 看着伸手攔住自己的侍衛,看上去頗是不耐煩,這時候正是周公來找人的好時候,被人一打擾,心情肯定是不好的。 桃夭也懶得再動那手令了,這些衙差全是些老油子,拿官威嚇唬,指不定要鬧到府尹那裡。朝天動去了個眼神,天動有些猶豫,還是點點頭。 一手抓住一個衙差,天動黒着張臉,一下子將他們的手都負到背後,輕鬆得跟抓小雞兒似的。天動手上剛剛使了三分力,這兩人喊的就和殺豬似的,差點沒把天動嚇得撒手。 桃夭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唸叨着不怕不怕,再看那一邊哆哆嗦嗦抽刀的侍衛,手裡的鞭子嘩地抽出來,一鞭上去,捲走了他們手上的兵器。 踢翻了一條長椅,桃夭將腳一下子架了上去,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們,“你們這些狗東西,還敢對姑奶奶動刀子,不知道我們倆是誰嗎?” 那幾人兩股站站,還是強撐着問,“敢問兩位好漢,高姓大名?” 桃夭學着那些惡棍的模樣哼哼了兩聲,“我也不怕告訴你們,我們就是江湖上出名的閻王怕,遇神殺神,遇佛殺佛。你瞧瞧,我這肚子瞧見沒有?” 桃夭冷森森地呲開了一口牙,在火光下顯得格外恐怖,“你別以爲這是懷孕了,這裡面都是我們吸進來的精元,今天剛剛吸了兩個,這會兒還沒消下去,正好遇到你們,我們來吃個宵夜!” 看那幾個人將信將疑的樣子,天動配合着桃夭,將手上束縛的兩個人一把推到了牆邊。面無表情地伸出雙手,天動作出了一個提起的動作,那兩人居然雙腳離地,只覺得脖子被人掐住一般。兩人手腳亂舞,嚇得鼻涕眼淚流得一臉都是,不斷哭喊着大仙饒命。 看着那羣人嚇得都縮到一團,哆嗦着喊着饒命饒命,桃夭差點沒有笑出聲。這小和尚功力長了這麼多,拿來騙人還真是手到擒來啊。 見嚇唬得差不多了,桃夭示意天動“收功“,咳嗽了兩聲,有模有樣地摸了摸肚子,“看你們這麼虔誠的份上,今晚我就不吸你們了。不過嘛……” 這羣人剛剛心放下了一半,又被這一個轉折嚇得提起來,生怕桃夭又變了主意。 等了半天,桃夭都沒有說話,還是天動磕磕絆絆地開口,“你們,不吃,吃別人。” 這結巴的一句話,在這種情況下反而顯得更嚇人,那羣人看天動不耐煩的樣子,生怕他脾氣一上來弄死了他們,連連指了指後面,“二位大仙,這後面都是犯人,要多少有多少,只要你們不吸死他們,保準兒管飽!” 成了! 桃夭和天動對視一眼,看懂了彼此眼中的戲謔,不過桃夭還是裝出一副不滿意的樣子,手裡的鞭子甩來甩去,“哼,難不成你們說什麼我就要吃什麼嗎,還真是三分顏色開染房?!這些污穢的東西,我吃下去都會噁心,我還是吃你們吧!” 那幾個衙差你看我我看你,那邊天動又是一挑眉,一行人和風中柳絮似的,左搖右擺,那叫一個鬼哭狼嚎。 一個機靈些的拐了拐身邊的人,“喂,那密牢裡面不是還是有個細皮嫩肉的嗎!” 身旁的同伴直搖頭,“不成吶,大人說了,任何人都不得見,不然我們吃不了兜着走啊!” 天動哪裡聽不見他們的小算盤,立馬一擡手,跟玩兒似的,那兩個人就跟被雷劈了似的,渾身過電。 “大仙!大仙!你饒了我們吧,那牢裡面有上好的姑娘,可比我們好吃多了!” 轉了轉手裡的鑰匙,桃夭嘴角的笑意不減,那一羣人求爹爹拜奶奶,好說歹說才把桃夭送了進來,如今天動還在外面守着他們,就是蒼蠅都飛不進來一隻。 收起笑意,桃夭伸手將鑰匙插進了鐵鎖裡,用力推開了厚重的石門。 這密牢說起來恐怖,不過看起來還可以,只是陰冷了一些,一盞幽幽的燭光在中央搖晃
,照亮了整個房間。言橫玉蒼白的臉龐在燭光後露出來,聽到聲音,言橫玉轉過臉來,帶着幾分警惕。 掩上門,桃夭快步上前,輕聲道,“言莊主,是我。” 言橫玉臉上一怔,“桃姑娘?” 恩了一聲,桃夭看着她身上單薄的裡衣,有些於心不忍,“言莊主,你受苦了。” 言橫玉微微一笑,搖了搖頭,“沒什麼,府尹不過是覬覦我的家產,倒沒有對我用什麼刑。倒是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說實話,我並不相信你殺了人,所以我來找些東西,證實我的說法。” “不,我確實殺了人。” 桃夭坐到她身邊,說,“言莊主,溫捕頭還在外面爲你的事情四處奔波,你莊子中老老少少還在等你回去支撐家業,我的時間不多,你必須配合我,讓我幫你一臂之力。” 言橫玉沉默了,半晌後,緩緩擡起頭,“好吧,你儘管說。” “首先一件事情,我需要你手裡的那雙眼睛。” 言橫玉渾身一怔,桃夭繼續說,“我知道你沒有交出去。” 嘆了口氣,言橫玉說了句稍等,手伸到黑暗中,暗自摸索了一會兒,掏出了一個漆黑的石盒。 桃夭接到手裡,發現這盒子非常冰涼,隱隱還透着香味,應當是保存東西非常好的冷玉石。打開之後,果然就見那兩隻眼珠躺在裡面。 它們不像想象的那種,血跡模糊又異味非常,這眼珠就像是上好的黒曜石那般,黑裡透着亮。細細地看一會兒,不時又看看言橫玉,桃夭碰地一聲,關上了盒子。 “看言莊主這樣,應當是知道我想說什麼了吧?” “這對芙蓉鉤,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言橫玉神色淡淡,臉上顯得平靜而悠遠,“我還不知道,原來它們還有這樣一個好聽的名字。可惜,我這一生,前輩子爲它受盡了悽苦,後面的人生,也將因爲它而不得善終。” “言莊主,不要再打啞謎了,直接挑明瞭說吧。爲什麼這對眼珠會在秦夫人眼裡,她現在人又去哪兒了?” 不消說,一定是發了什麼不可抗力的事情。 言橫玉頓了頓,緩緩開口,“那一晚,我正在房中睡着。” “乾孃將我喊回了莊子中後,知道我去了溫家,和你們廝混在一起,將我痛斥了一頓,接着私下裡將我禁足在山莊裡。從前乾孃也曾經這樣大動肝火過,我見她生氣,便沒有反駁。” 直到那一晚,言橫玉在牀上睡着,迷迷糊糊間聽到有什麼動靜,等意識稍微清醒過來,就感覺到有人正抓住自己的指尖,用一根銀針用力紮了上去。一股鑽心的疼痛讓言橫玉猛地清醒了,但是她卻裝作還在沉睡的樣子,想要藉機查探這個內鬼究竟是誰。 捏着指尖,滴出了幾滴血後,那人窸窸窣窣地不知道做什麼。一陣動靜後,言橫玉敏感地覺得有危險逼急,立馬身子一動,果不其然,一把匕首刺在了自己的髮尾處,差一點就要接觸到自己臉上。 言橫玉從溫無修那裡學來了保命三招,先是猛地爬起,一手摸到枕下的匕首,直接朝他刺了過去。那人明顯也是手腳靈便的,抓住了言橫玉的手,這正好給了她一個空隙,兩隻手指彎曲,朝着那人眼珠處就插過去。 碰到眼睛的時候,言橫玉就知道不對了。 這太熟悉了,即使自己看不見,可是還是能夠一瞬間就認出來。這是自己擁有了十幾年,卻被人一朝奪取的雙眼。 剛剛還不打算直接上殺招,言橫玉如今恨意上了心頭,直接將兩隻眼珠都挖了出來,於此同時,另一隻手掙脫了出來,一刀刺進了那人的腹部。 聽到那人的慘叫聲,言橫玉手裡的刀子哐啷一聲掉到了地上。 “乾孃!” 撕心裂肺地一聲,房間裡兩人都是鮮血淋漓的,心口的傷口被風呼嘯而過,如同置身在寒冬大雪之中,從天靈蓋涼到了腳底板。 這一生最信任的人,居然是
自己最恨的人。 秦夫人捂住自己沄沄流血的雙眼,一口鮮紅的血吐了出來,“言橫玉,你不愧是我帶出來的,狠,夠狠!” 腹部的傷口很深,鮮血不斷地涌出來,不一會兒就讓整個地上都變得鮮紅。秦夫人癱倒在地上,嘴裡發出呼呼地呼吸聲,顯得那樣艱難,“沒想到啊,我只差一步就能夠要你的命了,反而被你擺了一道。不過今天就是死在這裡,我也不怕,你手上有我的命,你逃不了,逃不了!整個言家都要斷子絕孫,誰都跑不了!” 言橫玉握住手裡的東西,嗓子裡如同黃鸝泣血一般,尖銳地喊着,“爲什麼,爲什麼!” “爲什麼,你說爲什麼?”秦夫人摸了摸臉上的血污,“你們全家都欠我的,我畫琴一輩子都毀在你們手裡,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等得就是這一天!你以爲你爹孃爲什麼會死,你這言家爲什麼會變成這樣樣子,全都是我,都是我做的,哈哈哈!” “後來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了,她將我打昏,等我醒過來,天動已經找過來了。”言橫玉顯然不願意回想那一幕,臉上顯得十分猙獰,“桃姑娘,哪怕是要我以命抵命我也在所不惜,可是請你,求你,一定要查出背後的真相,無論是死是活,都要把畫琴找出來!” 坐在牢房中,桃夭只覺得背後嗖嗖地來着涼意。究竟有什麼樣的血海深仇,足夠讓人記了二十年,恨了二十年,謀劃了二十年? 如今一個深陷牢獄,一個生死不明,整個言家枝葉凋敝,樹倒猢猻散,到底是爲了什麼,又得到了什麼? 想了想,桃夭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樣東西,放到了言橫玉手裡,“不管怎麼樣,你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活着。溫無修還在外面死死地候着,你不能夠現在就說放棄。你先把這藥吃了,你看上去很是糟糕,在這麼陰冷的地方呆着,沒病也會生病的。” 一仰頭,言橫玉將手心裡的藥丸吞進去,咕咚一下就嚥了下去。朝桃夭微微一笑,言橫玉說,“你別擔心,我現在一點都沒有求死之心,我要活的長長久久的,直到畫琴出現爲止。” 現在時間已經不早了,桃夭也不能再繼續待下去,走到門口時,桃夭回頭看了她一眼,輕聲說了句保重,扭頭離開。 天動見桃夭出來,手裡的掌風一揮,那些衙差立刻應聲而倒,失去了意識。從腰中掏出一個小瓷瓶,天動在每個人的鼻子下嗅了嗅,這是紫琰臨行前送的,聞過之後,人們就會忘記之前發生了什麼,只以爲自己打了個瞌睡。像是桃夭給言橫玉的凝露丸之類的,紫琰給了滿滿一包,全是各種各樣的作用。 二人悄無聲息地回到溫府中,沒有驚動任何人,回到了房間裡繼續睡覺。第二天醒來後,就聽見大廳裡傳來了一陣嘈雜聲,兩人簡單地洗漱了一下,去到了大廳裡,就見溫無修滿目猩紅地坐在那裡,下面跪着一衆下人。 將桌上的茶杯碗碟全都揮到了地上,溫無修大怒,整個人怒髮衝冠,“反了你們,我是主子還是你們是主子,我的刀呢,給我!” 七喜哭喪着一張臉,低聲說,“爺,你別這樣,那刀不能給你啊!您現在這個樣子衝到了官府裡,這一身官服還穿得了嗎,老太爺老爺,那是會敲斷你的腿的啊!” “七喜,你給我閉嘴!”溫無修猛地竄到他身邊,拳頭猛地擡起來,“你以爲我不敢動你嗎,我告訴你,誰要是敢把這件事告訴我爹和我爺爺,這個家誰都別想再跨進來!” 七喜脾氣也是倔,只是昂着頭說,“主子,你要是想要去官府裡,就先從七喜身上跨過去!” 溫無修低吼了一聲,拳頭翼翼生風地揮了過去,落到了面前,最終還是沒有落下去。手在地上狠狠砸了下去,扎到了碎片上,頓時血流如注。 地下的下人們嚇得連連磕頭,不敢再做聲。 “溫大哥,你在做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