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報好名,下午就正式上課了。現今的陽江一中和別的縣市高中一樣,真的是分秒必爭。
曹正軒瞭解到的情況是:在陽江一中任職十多年的老校長兩個月前引咎辭職。在他手上,不曾出過一個清華北大,就連十大名校都少之又少。這使得陽江縣生源流失極爲嚴重,稍微有條件的,稍微有點基礎的初中畢業生都往外跑。
學校留不住好生源,巧婦難做無米之炊,必然陷入惡性循環。
而那些跑出去讀高中的,花費高昂是一方面,關鍵是有很多弊端:治理能力,自立意識,控制力等等都受到了挑戰。這樣,學生跑出去讀書,家長其實是很不放心的。也基於這一點,外出讀高中的絕大多數考生還是考不上理想的學校。這麼一來,老百姓的意見便越來越大。
說怨聲載道一點都不誇張。
所以,着力打造陽江一中勢在必行。
在陽江中學任校長的鄧傳江就這樣被推到了陽江一中。從副科升爲正科。
只是曹正軒不瞭解的是:鄧傳江能上這個平臺完全是他個人努力鑽營的結果。這世上總有少數的這種人,能很好的把握命運的方向,爲自己創造上升的平臺。
……
曹正軒在下午三點走進鄧傳江辦公室。
辦公室裡空調開放着。鄧傳江一隻手拖着下顎,另一隻手抓着筆敲打着筆記本,正在思索什麼。
鄧傳江年齡在四十五六歲左右。漆黑的頭髮往後梳,顯得極有精神。天庭飽滿。眼睛大而圓。整個面容不怒而威。
曹正軒禮貌性地敲了敲門,“打擾了,鄧校長。”
“有事嗎?”鄧傳江頭也不擡。
“我是您去江東師大特招的曹正軒。”
“這還用介紹嗎?你爸病好點了?”鄧傳江放下筆來,“坐。”
“謝謝鄧校長關心,已經好多了。”曹正軒在鄧傳江辦公桌正對的辦公椅上坐下來,“鄧校長,我是來找您籤軍令狀的。”
“籤軍令狀?”鄧傳江看着曹正軒,眼珠滴溜溜轉,不知曹正軒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雖說曹正軒是他和教育局長饒豐沛、縣委分管文教衛生的副市長李雪梅親自去江東師大特聘過來的,但鄧傳江對曹正軒並不怎麼看中。在鄧傳江看來,高中教學要的是經驗,不是學歷和學位。你不摸打滾爬個兩輪,你就是大學教授,也教不出好成績來。
所以,鄧傳江授意教務處給曹正軒安排高二一個重點班的語文,再就是高二文(4)班的語文和班主任。安排曹正軒教一個重點班已經很勉強了,如果不是怕上面有所責怪,曹正軒能任教的只能是兩個普通班。
所以,曹正軒走進校長辦公室,鄧傳江下意識以爲是前來訴苦或者告狀的。“是不想教這個班嗎?那不可能!人事既已宣佈,不可能改變!”
“我哪會不想教這個班?鄧校長,我得感謝您讓我教這個班。這既是給我的一種鍛鍊,也是對我的一種挑戰!”
鄧傳江懷疑自己聽錯了。高二文(4)班那些學生,讓他一個頭兩個大。前一任班主任孟雅菲差不多被那些學生折磨出精神病來,如果不是曹正軒被特招過來,他都找不到誰會接手這個班。哪想到這個愣頭青竟然說感謝他的安排?
“那你來籤什麼軍令狀?”鄧傳江道。
“是我要向您申請將我這個班確定爲實驗班。我要籤的就是關於實驗班的軍令狀。”曹正軒迎着鄧傳江的目光極爲鎮定地說道。
“實驗班?我們學校已經安排了課改班,零班,重點班,你還要整什麼實驗班?”
“鄧校長,一中歷年的高考情況我非常清楚,您肩負陽江人們的重託從陽江中學來陽江一中任校長,爲的是出成績,爲的是給百姓一個交代。但就目前我校的生源來看,要在一兩年裡出清華北大,或者出幾個十大名校,可能性是不大的。我們能改變的是一本上線人數和二本上線人數,尤其是二本上線人數。”
“你還挺懂的。”鄧傳江道。
“這是因爲留在我們學校的生源基本都是全市中考排在百名之後的。”
“就是百名之後的也有一些去外面了。”
“所以,只要能適當提升一本上線人數,較大幅度提升二本上線人數,學校的名望就會得到提高。”
“問題是這跟你說的實驗班有什麼關係?”鄧傳江問道。
“您讓我擔任高二文(4)班的班主任,我想請問在您的計劃中我這個班的二本指標是多少?”
“二本指標?你……”鄧傳江強忍住纔沒有笑出聲來,“你還指望你這個班能有人上二本啊。小曹啊,你這個班,接下去的兩年能平穩過渡,不出什麼事情,我就燒香拜佛了。”
“是嗎?那我要跟您籤的軍令狀就是,如果您讓我整這個實驗班,我確保我班上四個二本生!”
“你這個班要給我上四個二本生?”鄧傳江覺得這世上再也沒有這麼可笑的事情了,“年輕人有衝勁有朝氣是好事,但信口開河卻不是什麼好事。你瞭解他們都是怎樣的素質嗎?”
“我瞭解。”曹正軒鄭重點頭。
“你瞭解你還來跟我說什麼四個二本生?你可以出去了。”
“如果鄧校長是這麼武斷的一個人,我就很後悔來陽江一中了。”曹正軒道,“您至少聽聽我的設想再下逐客令也不遲。”
“那你就說說怎麼個實驗法?”鄧傳江說話中氣本身就足,音量一加大,辦公室裡便嗡嗡嗡的。
“鄧校長,按您目前的管理模式,當然了,這也是小縣城所有高中學校都採取的一種管理模式,照顧了課改班,零班和重點班的學生,但對普通班的學生着實是一種摧殘。而且,就我們學校的生源來講,趕進度和別的學校聯考,也是不理性的。”
“曹正軒,你一個剛分配來的大學生有什麼資格評價我的教學管理?”鄧傳江粗暴地打斷曹正軒,“我讓你說什麼就說什麼,別扯其他的!”
曹正軒臉色驟變,但他很能控制情緒,只是深呼吸了一口氣便道:“是我多話了。我說的實驗班很簡單。就是希望學校允許我這個班不趕進度,不參加學校組織的這樣那樣的模考,包括週考月考。只參加常態的期中考試和期末考試。”
“這不是搞一國兩制嗎?”鄧傳江一針見血地道。
“鄧校長睿智!”
“可這麼一來我怎麼考覈你這個班級,又怎麼考評你這個班的任課教師?還有,你不趕進度,期中考試與期末考試都沒法統一進行。”鄧傳江任職校長多年,常規的業務還是很熟悉的。
“我們自己出試卷自己監考。”
“但沒法統一衡量啊。”
“這就要看校長的魄力了。要不怎麼叫實驗班?”
“你這是用激將法嗎?”
“不不,鄧校長,您是帥,我是將,將哪敢對帥使用激將法的。我是看您是一個幹實事的校長,也極爲睿智,我才斗膽來建議。”
“你別給我灌迷魂湯。小曹,如果我不答應呢?”鄧傳江再次盯着曹正軒的雙眼,眼珠滴溜溜轉。
“那我就會去找饒局長,局長不答應,我就去找李副市長,當然了,這些都是如果,因爲我相信您會答應的。”見鄧傳江臉色沉了下來,曹正軒話題一轉,“因爲我的條約還沒有說完。”
“說。”
“如果我實現不了這個目標,您除了拿掉我所有的高考獎金,再就是扣除我兩年的班主任津貼。您看怎麼樣?您肯定會感興趣的對不?”
曹正軒教一個重點班的語文,高考獎金絕對在兩千以上;兩年的班主任津貼,至少有六千。這就意味着曹正軒拿八千塊錢做賭注。
“你去找饒局長吧。”鄧傳江面無表情地道。
“哦。”曹正軒心裡一怔,但面上依舊堆滿了笑臉,“是校長覺得我的賭注還不夠大嗎?”
“這不是賭注夠不夠大的問題,你就是拿你一年的工資來做賭注,我也不可能答應。你以爲教學工作是小孩子過家家嗎?”
“應該是校長怕麻煩,或者怕由此帶來的壓力吧?那就很抱歉,我這就去局裡申請。”
“你愛去就去,”鄧傳江騰地來了火氣,“我提醒你,年輕人,你是特聘教師但不是特權教師!”
“謝謝您的提醒。”
……
曹正軒離開校長辦公室,一路吹着口哨向高二教學樓走去。
新陽江一中,教學質量沒有上去,設計卻是非常合理的。一個年級一棟教學樓,而且中間還隔着實驗樓,科技樓什麼的。這樣一來,免除了各個年級的互相干擾,管理起來更爲純粹一些。
曹正軒的心情並沒有因爲鄧傳江拒絕了他的申請而變得糟糕。校長答應與不答應,曹正軒都設想過了。可以說曹正軒去找鄧傳江,只是對鄧傳江的一種試探而已。這試探的結果只是讓曹正軒略感遺憾,爲陽江人民遺憾,爲陽江莘莘學子遺憾。因爲這試探結果說明,鄧傳江並不是一個富於創新的校長,並不是一個有魄力的校長,而陽江一中目前這種局面,非得要有一個富於創新敢於革新的校長才能改變。
“給我扇,狠命地扇!用力地扇!”一個女生呵斥的聲音從西面傳來。
接着,啪啪啪啪,清脆的扇耳光的聲音傳來。
曹正軒遁聲望去。
實驗樓西側一片銀杏林過去,圍牆處,一個女生跪在地上,一個女生在發佈號令,一個女生在實施號令,還有兩個女生在觀望。
還有!竟然還有一個女生在用手機攝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