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先擺膳吧?沐兒今日可能要先晚些到,咱們不等他。”將軍夫人史氏帶着溫柔笑意跟年橫城說話。
年橫城下意識就要點頭答應,卻又突然回想起昨天年宵說的話,要來拜見他們啊?
遲疑片刻後,年橫城握住正在爲他整理衣冠的史氏的手,“宵兒昨日在城門等我,說是今日早晨來拜見……”
因爲長久的冷淡,年橫城即便自己並不想繼續忽視這個女兒,但也憂心於女兒是否可以敞開心扉,忍不住對年宵是否真的會來而產生的懷疑讓他沒辦法順暢地說要等她。
史氏只在最開始吃了一驚,然後看明白了年橫城的神色,便善解人意地開了口:“那可太好了。大小姐和老爺生疏了這麼久,本就不應該。如今大小姐也長大了,知道老爺是愛她關心她的,懂得親近老爺了,這可是天大的好事。紅袖,趕緊吩咐廚房,趕緊再做幾道年輕姑娘喜歡吃的,等大小姐到了,再擺膳。”
聽着史氏溫溫柔柔的一連串話,身爲武將的年橫城也柔了情,“夫人,多謝。”
“瞧您說的,這有什麼可謝的?我也是大小姐的繼母,您這樣說,可不就是生份了?”史氏矜持又嬌嗔地說道。
年橫城與史氏夫妻多年,卻依舊有濃情蜜意,當下年橫城就攏着史氏哄了起來。
一旁等待侍候的奴婢添香心裡頭卻很爲自己夫人不值,夫人願意把大小姐當女兒看待,可這大小姐哪裡把她們夫人當母親呢?就因爲夫人是繼室,竟然稱呼大小姐都要和她們奴婢一樣的稱謂,連大將軍也不管管,真是太過分了!
讓添香如此鬱悶的起因還是在年宵很小的時候了,那時候一點兒事兒也不懂,雖然和生母也不算很親近,但自己的孃親離世了,該有的傷心一分也不會少的。
史氏一開始是側室,所以理所應當喚年宵爲“大小姐”,後來她被扶了正,年宵一時間被一個壞心思的奴婢哄騙着哭罵了史氏,以爲是因爲史氏成爲了她的“母親”,所以她的“孃親”纔不見了的。
雖然後來年宵自己也懂了事,知道先後順序了,但是史氏當初留下來的習慣還是沒改,依舊喊她一聲“大小姐”,以免她不接受更親暱的稱呼,而弄得大家都難堪。
……
年宵其實不太清楚普通早晨到底該什麼時候去拜見,因爲每府都有每府的規矩,有些家裡長輩還多的就早些,像她們家除了將軍和夫人這兩個長輩以外沒別的了,應該就可以晚些吧。
但這個“晚”的度,小白兔年宵沒有把握好,也不能怪下人們,因爲是年宵昨晚上自己說的時辰,因爲緊張和害怕,她自己忍不住就說晚了些。
總之,小白兔年宵懵懵懂懂地就出發晚了,於是在即將進入主院的路上遇見了二少爺,也就是她的弟弟年沐。
年沐原本還有些跳脫的步子冷不丁地就放緩了下來,他小聲地問身邊的隨從富貴:“前面那是誰?該不會是我那個神秘的姐姐吧?!”
要說年沐對年宵的態度究竟是怎麼樣的話,還真說不好,他比年宵小三歲,懂事之後,年宵就已經自己呆在自己的院子裡了,史氏爲了讓她不受打擾,也時常囑咐年沐不要去大小姐院裡。
所以說起來的話,除了每年重大節日能見上幾面外,今天恐怕是第一次這麼平淡地會面了。
年沐對這個姐姐大概也就只有姐姐這個印象了。
小白兔年宵覺得自己是姐姐,於是率先停下腳步等待年沐,想和他一起走。這樣的心思泛起是因爲她揣測不安的心在看見年沐的那一刻平穩了下來,弟弟也在路上,那她應該沒有遲到吧。
年沐不明所以地走進年宵,身爲弟弟,他理應向長姐行禮的,簡單地躬身之後,他擡起頭來看着年宵,發現和他想象中的平淡模樣不同的是,年宵臉上分明帶着的笑容。
“弟弟,我們趕緊去拜見父親吧,我還怕我遲了呢,看到你也還在路上,那可太好了。”小白兔年宵從年沐的行禮中得到了一個訊號,那就是這個弟弟並不討厭她你看現在都沒有別人在,但是弟弟還是這樣尊重她這個姐姐,說明弟弟還是很認同她的。
至於尊敬和喜歡,小白兔年宵根本沒有思考。
而聽清楚了年宵話裡含義的年沐,嘴角微抽,但他還是果斷地回手抽了身後絕對會立馬暴露他們實際上也遲了但是提早說過的事實的富貴。
富貴趕緊閉上嘴巴,是了,他差點忘了,大小姐可是躲在殼子裡這麼多年的,要是因爲今天地遲到就又縮回去,要是被老爺知道是他多嘴,二少爺都救不了他的狗命啊,思及此,富貴的嘴巴閉得更緊了。
“是,姐姐,那我們一起走吧。”
“好。”年宵軟軟的聲音響起,對於不需要自己再獨撐而感到開心。
而不遠處,坐在主屋裡等着女兒的年橫城臉色越來越僵硬,史氏忍不住在心裡嘆了口氣,面上卻絲毫不顯地伸手覆上了他握拳的手。
“老爺,或許是大小姐昨日受了累,今日才忘了吧。”
比起史氏的寬慰,她的貼身丫鬟添香就悄悄地撇了嘴,眼裡還滿滿都是嘲諷和不滿,這個大小姐到底是什麼意思啊?就是故意折騰她們夫人和將軍的嗎?真是不孝。
去了廚房囑咐再溫一遍膳食的紅袖踏進屋來,一眼就注意到了添香的表情,她垂着頭回了史氏的話,然後安靜地回到她的位置上,接着悄悄地拍打了添香,目光看去盡是警告,添香不滿地咬了咬脣,但還是迅速地收斂了自己的情緒。
就在年橫城有些疲憊地伸手揉捏着自己的眉心,將要開口說不等的時候,由遠及近的聲音響起來了,“父親、母親,兒子和姐姐一起來了,趕快擺膳啊,兒子們要餓死了。”
幺兒一貫如此,人還未到聲先至,但這一次他話裡的意思卻讓屋裡的人都展了笑顏,年橫城嘴角向上,又很快自行壓制了下去,還裝模作樣地咳了幾聲,表示自己沒有高興得失態。
而史氏卻暗含寵溺地望了年橫城一眼,然後吩咐紅袖趕緊上菜。
“吵吵什麼?”年沐一走進屋內,就收穫了年橫城的“教訓”,他依舊笑嘻嘻的,拉着有些怯縮的姐姐在桌前坐了下來。
短短的路途,年沐就已經摸清了自家姐姐的性子,真是跟鴕鳥烏龜一個樣,總愛蜷縮着,還是得讓他這個可愛又聰明的好弟弟來幫着她走出來呀。
“父親,你吵我可沒關係,姐姐要是以爲你也吵了她,那姐姐多無辜多傷心啊?”小皮崽子一找到機會就又給自己挖來了一個防護罩。
還是一個頂結實的防護罩,果不其然,年橫城瞬間就收斂了自己的聲音和表情,雖然沒有立刻柔和下去,但是最常和年橫城撒嬌打渾的年沐可知道,嘿嘿嘿,看來自家長姐就是父親的小軟肋啊。
“不會的,不會的。”小白兔年宵太久沒有和這些家人呆在一起了,她有些不知所措,只能這樣重複着。
這時候,奴婢們端上了各式各樣的早點來。
“啊,太好了,我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姐姐,你也餓了吧?”
“嗯,有一點。”對於年沐句句提到她的行爲,小白兔年宵暗暗覺得開心,於是明明已經緊張得沒了胃口,也還是配合着年沐。
暗藏狡黠的年沐乖巧地給小白兔年宵夾了許多他認爲好吃的東西,就算又被年橫城訓斥了,他依舊笑嘻嘻的。
飯後,小白兔年宵有心想說以後她也繼續來和大家一起吃飯吧,可又有些不好意思,畢竟她自己也能感受到她們之間的隔閡,可是她又盼着能多多在一起,以後這樣的隔閡就可以消彌了。
“善解人意”的弟弟和父親掰扯起別的事情去了,軟弱的小白兔根本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開口。
體貼的將軍夫人史氏也通過一頓飯瞭解了這個大小姐想要和一家人和睦親近相處的願望,她柔聲道:“大小姐,如今你也滿歲了,以後也可以時常出門,我和你父親也不一定能時常看見你,若不然,以後早膳都來主屋吧,一家人也熱鬧。”
史氏說話其實心裡還挺沒底的,她雖然覺得年宵並不像是喜歡搞幺蛾子的人,但還是擔憂她話裡的意思,會不會讓年宵覺得她以女主人自居,可話也只能這麼說了,她微微壓舌,隱藏起自己的忐忑。
出乎意料的是,小白兔年宵不僅沒有排斥她話裡的“一家人”,那雙漂亮的眼睛還帶着感激地望向她,然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說:“好的,母親。母親可以像父親那樣叫我的,不用那麼客氣。”
小白兔年宵是真的害臊,她自己是不記得小時候的胡攪蠻纏,但是方媽媽有和她提到,繼母這樣體貼,她更加覺得對不住了。
小白兔年宵的話一點兒也不大聲,但旁邊的兩父子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聲音,屋子裡的人都感到有種莫名的欣慰。
年沐是沒有太多的想法的,只是覺得他們家可能真的是要團圓了的,然後就立馬衝小白兔年宵說:“姐姐,父親說咱們拜見的時辰太……”
這個奸詐的皮猴子,年橫城果斷地伸手拍了年沐一頭,然後嚴肅地開口:“宵兒,今日爲父不用去早朝,所以咱們一家可以一起吃。以後爲父都要去早朝的,恐怕來不及等你,你就和沐兒他們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