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淇豐也在邊上說道:“四川這地方與旁處大不相同。在這裡得罪了官府無非就是使些銀子,尚且有法可想,但要得罪了袍哥,當真是上天無門入地無路了。”
王恆嶽冷笑了幾聲,沒有說話。
身爲榮縣的最高軍事長官,得罪了袍哥的話就什麼事都做不成了?自己挖兩口鹽井,卻又那麼多的阻力?
在那沉吟了許久,王恆嶽緩緩說倒:“淇豐,你還是去辦機器,一刻不要耽誤,機器早一天是早一天。”說着轉向劉思海:“振興,你給我下帖子去,請榮縣知縣李燊春、經偵局李淇章,還有那個龍家管事的,就說今天晚上本隊官在賀春堂設宴!”
“是!”劉思海應了,隨即又有些猶豫:“大人,賀春堂也是哥老會的地盤,大人在那設宴,是不是要多帶一些人去?”
“多帶人?”王恆嶽笑了起來:“爲什麼要多帶人?鄧先生,振興,再叫上鄧夏,就你們隨我去!”
他這麼考慮原是有安排的,鄧勇熟知生意上的事,劉思海是本地人,鄧夏是趙熙的外甥,帶這三人去再好不過。
賀春堂是榮縣龍家開辦的,在榮縣算是數一數二的飯店,大凡有重要宴請,榮縣人都喜歡在這裡設宴。而鄰近哥老會一旦要要事商議,也都選擇此處。
龍家接到王恆嶽邀請,當時就在門口掛上了“今日包場”的牌子。等王恆嶽帶着三名部下到的時候,龍家管事的龍登傑早在那等候良久,一見王恆嶽到來,滿臉帶笑迎了上去:
“王隊官大駕光臨,賀春堂蓬蓽生輝,王隊官拳打洋夷,爲我榮縣爭光,原是我等該請隊官的纔是,今日一切費用都由我們包了!”
王恆嶽拱拱手:“多謝盛情,但今日是王某設宴,千萬不要客氣,等將來再來打擾足下。”
龍登傑笑着把王恆嶽迎了進去,陪着說了會話,榮縣知縣李燊春和李淇章也到了。
兩邊說了些客套話,分賓主坐定,王恆嶽吩咐上酒菜,自己也舉起杯子:“李縣,李局長,龍兄,兄弟原本一到榮縣,就該做這個東的,但實在是繁忙得很,今日終於得空,多謝三位賞光,兄弟先乾爲敬,請。”
幾人舉起杯子喝了,李燊春笑着說道:“王隊官風光得緊,打洋夷,滅土匪這些也就不說了,聽說連洋人都對王隊官器重得很。”
李淇章也在一邊敷衍着道:“那個洋人買賣克萊曼,聽說和王隊官私交甚好,又有一個美利堅國人皮特者,都在王隊官手下任職,將來少不得要王隊官多多關照。”
王恆嶽笑着應付了下,忽然話鋒一轉:“兄弟做這次東,一來爲了表達彼此合作之意。李縣、李局長管着地方民生,兄弟管軍,原是應當通力合作,一起發財纔是”
聽到“發財”二字,李燊春和李淇章的眼睛一下亮了。只聽到王恆嶽又不慌不忙地說了下去:
“二來,兄弟還有事要請二位幫忙。朝廷開銷巨大,小小榮縣駐軍也是管不了許多,一切都要兄弟自己設法,可兄弟又變不出銀子來。王恆嶽過得艱苦一點倒也無妨,但弟兄們的吃喝卻到現在還沒有着落,王恆嶽斗膽,還想請二位施以援手。”
一聽說王恆嶽不是來送銀子的,倒是來要銀子的,二李面色急變,連忙分辨說榮縣如何如何困難,銀子如何如何緊張,自己雖然想幫忙但心有餘而力不足,還王隊官自己想辦法纔是。
邊上龍登傑沒有說話,可卻隱隱猜到什麼,眉頭漸漸鎖了起來。
王恆嶽早就知道他們會有這樣推辭,也不在意:“榮縣的難處兄弟原也是知道的,所以兄弟想自己設法,也不爲別的,想在榮縣尋找地方打上兩口鹽井”
“什麼?”李燊春三個人一齊叫了出來。
“打上兩口鹽井。”王恆嶽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
李燊春連連搖頭說道:“這個恐怕不妥吧?”
“銀子都由兄弟自己設法,不要縣上拿一兩銀子出來。”王恆嶽也不搭理,自顧自說了下去:“非但如此,只要鹽井開辦了,自然不會虧待諸位。鹽照能夠順利批下,鹽井能夠順利開採,兄弟的意思是,也算幾位股份在內。”
這話就大不一樣了。
各地開採私鹽者甚多,鹽照不鹽照的另一擋子事,只要按例孝敬,各方擺平,朝廷的手哪裡還伸得了那麼長?
採鹽絕對不會虧損,不然歷朝歷代也不會有那麼多冒着殺頭罪名去當私鹽販子的了。這算上乾股在內再妙不過。
王恆嶽又是個當兵的,萬一將來出了事,大可以往他頭上一推了事。
“這個”李燊春手指在酒桌上敲打着,和李淇章用眼神交流了下:“王隊官的苦楚,我等自然清楚得很,想方設法解決軍餉問題,爲朝廷分憂也是忠心可嘉”
“不可。”
話還沒有說完,龍登傑搶先打斷了他們的話:“王隊官有難處我也知道,新軍守衛榮縣,打跑土匪,我等榮縣父老都感激得很。王隊官若是缺餉銀,我便號召大家募捐,總拼着法子也要爲新軍解難。但開採鹽井,卻有些壞了規矩。”
王恆嶽不動聲色,聽龍登傑說了下去:
“榮縣採鹽,原有規矩,我榮縣有鹽井三十七眼,自流井、貢井總數亦只有六十一眼,凡每增加一眼,減少一眼,除要由自流井縣丞署和榮縣貢井縣丞屬下發鹽照之外,還需由‘富義廠’、‘富榮廠’股東批准纔可以進行,豈有說開就開的道理?”
滿清雍正八年,分設了富順縣自流井縣丞署和榮縣貢井縣丞署。分屬富、榮二縣的自流並、貢井,由於相距不過十里,在鹽業生產中逐漸聯爲一體,合稱“富義廠”、、“富榮廠:。兩地雖仍分屬兩縣,但已“地方稱自貢,鹽場稱富榮”。
而龍登傑之所以堅決反對,也是有他的考慮在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