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東北,過年是非常隆重的事情,要持續一個多月的時間,從進了臘月開始,家家戶戶張羅過年開始,一直到過了正月十五,年纔算結束,人們纔開始不斷的迴歸生活,又開始下一年的安排。
東北年味兒濃,講究也特別多。有一首民謠生動的體現了東北過年的氛圍: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掃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殺年雞,二十八把面發,二十九蒸饅頭,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去磕頭。
這首民謠基本上把東北農村過年的習俗描繪的很真實了,基本上要做幾項大的準備工作。爲了除舊迎新,首先就是做一次大的掃除,掃去一年的晦氣,迎接新的開始;然後就是爲了春節能吃上肉要準備殺豬,一直到現在,東北農村在冬季來臨的時候也會提前把豬殺掉,然後用冰凍起來,什麼時候要吃肉了,就拿出一塊兒,殺豬的時候一般都要宴請左鄰右舍熱熱鬧鬧的擺幾桌酒席。
接下來就是置辦年貨和蒸饅頭了,過年了爲了圖個喜慶,也爲明年博個好彩頭,家境好點的都回置辦點年貨或者新衣服、碗筷等,以圖人丁興旺。因爲東北做飯都是用的地鍋,春節人較多的時候忙不過來,所以就提前蒸好幾鍋饅頭備用,另外就是春節祭祖擺供品用。忙完了這些就是等着過年放鞭炮了。
連年的戰禍使東北大地滿目瘡痍,民不聊生,飢餓和貧窮籠罩在東北大地上空。但劉家圍子今年的大年卻顯得格外熱鬧,大院內張燈結綵,一片喜慶祥和的氛圍。人人臉上洋溢着這個戰亂年代少見的笑容。
唯有劉府的大管家高德一大早天剛矇矇亮就帶着幾個莊丁趕到圍子前,此時跳着腳不停向遠處張望,好像很是焦急的在期盼着什麼,高德個子不高,眉毛高挑,眼睛不大卻顯得很是有神。寬厚的下巴上一綹濃密的山羊鬍,頭上只戴了一頂狗皮氈帽,帽檐兒的毛毛上掛滿水蒸氣結成的冰霜。赤着手,一會兒抄在袖子裡,一會兒放在嘴邊不停的用嘴呵氣取暖。鬍子上也是掛滿冰凌。
這時候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時代。老關東人都叫“鬼呲牙”,天似亮非亮,東方剛剛露出“魚肚白”,凌晨五點左右,連鬼都會凍的呲牙。這個時候也正是平常人們精神狀態最差的時候。
天很冷。可圍子上值崗巡邏的莊丁卻個個精神抖擻,老爺子早早就下了命令,時代不太平了,官匪勾結,匪患橫行,爲了保好家園。過個平安年,這個時候更是疏忽不得。
爲此。不光在春節來臨之前加崗加哨,加大了巡邏的力度。而且對晚上巡邏的更是按時供應熱水,每人加發一件棉衣,一雙棉靰鞡,一副羊皮手悶子。
提起靰鞡鞋和手悶子,可是東北人的寶貝。
靰鞡是一種東北人冬天穿的“土皮鞋”,這種鞋就是在零下四十幾度穿着都不會凍腳。製作方法也很特別,先將牛皮或者馬皮熟好後用穀草薰成杏黃色,用一塊大皮子向內翻卷,鞋頭部位抽出一圈均勻的“包子褶”,後跟兒縫好,鞋的主體就算做好了,褶兒的後邊腳面部分再另外用一塊小皮子做成一個凸起的“鞋舌頭”,鞋幫兒再用皮條子做成“耳子”用來穿鞋帶兒,這樣一個靰鞡基本上就做成了。
做工好點兒的爲了穿着方便還會在鞋跟上再釘上提把兒,過去冬天的雪較大,爲了防止雪灌進鞋裡,還會在鞋面上裝上很長一段腳腕,穿的時候可以用皮繩綁起來作爲綁腿。
靰鞡做好以後穿的時候還要在裡邊絮上靰鞡草,所以一般這種鞋要比其他的鞋大一些,長一些,沒有具體的鞋號。
穿靰鞡的習俗在東北延續流傳了很多年,一直到上世紀八十年代農村還保留着冬天穿靰鞡鞋的習慣。
劉府院內,老爺子劉壽才寫好的幾副對聯擺在桌子上還沒有粘貼,老爺子倒揹着手在廳內慢慢的踱着步,眉頭緊鎖,似有所思。
已然大年三十了,按照習俗是該請財神,貼春聯的時候了。可劉府現在卻爲了等大少爺而一切都暫停了!
早在一個月前,老爺子就收到兒子的來信,說是學有所成,今年要回來過年,兒子在外邊學藝一晃就是十年未歸,老爺子聽到這個消息能不高興嗎?所以從過了臘八開始,劉府上下就開始準備,殺豬宰羊而且對僕人們也格外加賞每人五個大子兒。
劉府幾代可謂是人丁興旺,唯有當家人劉壽才,直到四十多歲纔算老來得子,生的這麼一個獨子,那麼少公子在劉家大院的地位是可想而知,老太爺可謂是捧在手上怕凍着,含在嘴裡怕化了,老太爺認爲是老天眷顧,爲了感謝上天,給兒子取名國棟。
雖說劉府上下都對這位少公子寵愛有加,但老太爺在少公子的教育上卻是一點都不馬虎,三歲開始請老師啓蒙,讀四書五經,習春秋禮儀、六歲開始練拳腳強筋骨,八歲更是送到二龍山師從拳師趙化龍,學習國文,練習南拳北腿。
轉眼就是十年過去了,爲了能讓兒子專心習武,老爺子這十年間是一次都沒有去看過兒子,現在兒子馬上就要回來了,老爺子心裡的激動自然是難以言表的。可已經是大年三十了,兒子怎麼還沒有到呢,這世道,兵荒馬亂的,不會是路上遇到什麼麻煩了吧?種種疑惑和猜想不斷在老爺子的腦海中閃現,但又都被老爺子一次次推翻,不會的,一定不會的。肯定是路上因爲天氣原因耽擱了,兒子馬上就會到家了。
十年了,整整十年了。兒子會是個什麼樣子呢?肯定是長高了,也長壯了,現在是圓臉還是方臉呢?十八歲了,是大人了,學成歸來,文韜武略,以後定可撐起劉家的一片基業了。想着想着,老爺子臉上又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
忽然,一巡邏的家將慌慌張張跑進內堂。
“老爺,老爺,少爺,少爺!”
劉壽才渾身一個機靈;“別慌張,慢慢說,少爺怎麼了?”
“少爺,少爺,少爺回來啦!”家將由於跑的急,緩了幾口氣才說出話來。
“啊!少爺回來了。”劉壽才臉上的皺紋一下子舒展了許多,“在哪兒?快帶我去迎接少爺。”
家將回來報信跑的急,出了一頭的汗,這會兒纔算是舒了口氣,把帽子摘下來拎在手裡,頭上騰騰的冒着熱氣,像剛掀開鍋的蒸籠。
劉壽才帽子也來不及戴跟在家將後面出了劉府大院朝圍子南門的方向走去,後邊老太太和一個家丁,懷中抱着帽子、大衣追了出來。
劉家圍子南門直通劉府的道上,大管家高德和一個高大的身影匆匆朝劉府的方向走過來,後邊跟着幾個家丁。
劉壽纔剛剛走出劉府大門,整碰上急匆匆趕來的兒子劉國棟一行人,看着面前高高壯壯的小夥子,劉壽才的眼睛直了,半天沒說出話來。
“爹。”劉國棟喊了一聲爹,噗通一聲雙膝跪地,“爹,不孝兒國棟給您老叩頭了。”說着,忙不迭的連連叩頭。
老爺子劉壽才驚的半晌說不出話,這時老太太也趕了過來,一邊給老頭子披上大衣,一邊看着面前十年未見的兒子說:,快起來,快起來,到家了,都是自家人,客氣啥!”
說着,拍了老頭子一巴掌說,“還愣着幹啥,天這麼冷,還不叫兒子快快進屋。”
誰想到,劉國棟卻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爹,娘,兒子給你們闖禍了......”
劉壽才夫妻一怔,卻聽兒子說道:“兒子這次在回來的時候,順手殺了幾名土匪......”
“啊!”劉壽才整個人都驚呆了。
劉國棟大略把事情說了一遍,劉壽才也逐漸安靜了下來,在那略一沉吟:“栓子,你給我去盯着,土匪一有動靜立刻回來報告!莊子裡的人也都給我準備了!”
蹲點的栓子又回來了!
這次證實了土匪不日將來的消息。原來這夥兒土匪是離這裡有百里路的興隆山的一夥兒小股土匪,土匪頭目外號“王大炮”。據說是闖關東過來的,在老家就遊手好閒,賭錢輸個精光,輸了老婆孩子還還不上債,後來沒辦法就隨着人們闖關東,來到這邊依然是死性不改,人家種地他閒累,就吃了東家吃西家,後來沒地方吃了,開始小偷小摸,後來一看這東西好啊,想啥來啥,還不費勁兒,慢慢就發展爲劫道索財、打家劫舍,再後來沒多久就結交了一班一樣的狐朋狗友,開始拉起杆子盤踞興隆山明目張膽的當土匪了。經過幾年的發展,現在山上也集結了三五百號人馬。
劉國棟殺的就是他手下的人!
這一日,剛吃過晌午飯,人們還沒下地幹活兒,栓子急匆匆的跑回來了。一到圍子口就喊:“快,不好了,不好了,王大炮來了!王大炮來了!”
剛剛來到圍子上巡視的二爺劉壽祿一聽,跑下圍子,迎上栓子,“多少人,到哪裡了?”
“有大概二百多人,離的遠看的不是很清,估計這會兒還有不到五里。”栓子擦着頭上的汗,“有機槍,武器可比前次來的那幾個人的傢伙兒好的多啊。”
“好,趕快去通知三爺。”劉壽祿吩咐道,回頭叫了一聲;“滿囤兒,通知圍子上加強警戒,全部隱蔽好,不要讓土匪看出咱們的虛實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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