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跳窗走了,走院角的防火巷撲奔三進院。
其實,他是想看餘豪的態度,如果餘豪打定主意幫助廖巧巧,他再另作打算。他已看出餘豪對廖巧巧頗有好感,說不定對廖巧巧情有所鍾,他如果從中作梗,豈不破壞他與餘豪的友誼?因此他希望看到結果。
剛折人一處屋角,對面牆根下站着勾魂陰判。
“喂!你真是那天晚上,擋住神鷹的小夥子?”勾魂陰判陰笑着問。
“不錯。”
“也就是六年前……”
“給你十兩銀子進卑田院養老的小夥子。”他泰然走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連家師笑夫子也走了眼,居然不認識你這大名鼎鼎的陰判。”
“其實,令師的名頭,並不比老夫低,宇內六怪武林九絕不相上下,老夫也沒認出令師的身份。哦!你真是這些日子以來,轟動江湖的姚文仲?”
“是的,樂前輩。”
“妙極了。”
“妙什麼?”他一愣。
“九華山莊的人,表面上說是來江左訪友,暗中協助廬州的武林名人賽吳剛吳成棟,支持吳成棟角逐江左姥山英雄會的江左盟主。賽吳剛這傢伙名義上是白道英雄,表面上贊成江左羣豪繼續閉關自守,暗中卻極端反對將黑道名頭惡劣的人與及巢湖水賊加盟。這一來,不啻在江左羣豪中製造糾紛,各劃壁壘各分門戶,不引起軒然大波纔是怪事。他藉助幾華山莊爲奧援,神鷹那些人一到場觀禮,那些打算以黑道兇梟與水賊作爲靠山的人,當然不好也不便表示意見,誰敢公然表示與兇梟水賊同流合污?結果可想而知。”
“樂前輩,與你何干?”
“我也是江左人,不願見江左羣豪自相殘殺的局面發生,所以我要沒法阻止。只要你肯助我一臂之力,就可以牽制住九華山莊的人過不了湖。”
“樂前輩,你想得真妙。”他笑起來。
“怎麼啦?”
“晚輩與九華山莊的人有交情。”
“什麼?”
“神鷹是一個長者,毫無自命俠義門人的可憎嘴臉。梅姑娘也天真活潑,心直口快,比工於心計的廖姑娘好一百倍。九華山莊的人,也對我那兩位隨從坦誠相處,認爲他們改邪歸正值得稱許。所以,你找錯人了。”
“你不幫我?”
“抱歉,不能。”他一口拒絕:“其實,你所說的事我一點也不感興趣、江左羣豪這十幾年來閉關自守,本來就結合了各門各道人馬,黑白與水賊綠林四方大結合,纔能有今天的局面。賽吳剛即使想高舉正義之旗,也不會有人附和贊同。相反的是,我知道目下大下豪霸齊集,各展神通,不擇手段收買江左羣豪,準備分化瓦解姥山英雄會,很可能讓那些外力不至太過囂張,能保持相安的局面,就可以避免自相殘殺的情勢發生。”
“胡說八道!”
“樂前輩,你受哪一股外力所差遣?”他臉色一沉:“風雲會?黑龍幫?南昌廖家?滌塵莊?我只知道這四股外力,其他恐怕不下於十股之多,前輩是哪一股?”
“唔!似乎你知道得不少。”勾魂陰判眼中兇光暴射,白果眼不見了。
“不錯,的確不少,已可猜測的是,前輩不屬於風雲會,也不屬於南昌廖家,那麼,該屬誰?你勾魂陰判無惡不作,陰險聰明,不會與那些實力不足的人合作聯手,聰明人必定會投向最有希望、成功的機率最高的一方,所以只要深人分析,不難估計前輩是那一方面的人了。”
“老夫倒是小看你了。”
“還來得及。”
“來得及除去我,是嗎?本來,我對你極有好感,所以希望繼續保有良好的印象,也希望你打消這愚笨的主意。再見,樂前輩。”
他含笑抱拳爲禮,轉身欲行。
“要走嗎?”勾魂陰判陰笑着問。
“是的。”
“老夫不信你走得了。”
“呵呵!樂前輩,你還沒體會我的話,你存心要消除我對你的好感,何必呢!再見。”
他只走了兩步,身後勁氣壓體。
一晃身,他已到了另一面的牆腳下。
勾魂陰判是武林九絕之一,勾魂爪是武林一絕。但在姚文仲看來,決比不上地府雙殘的天魔攝魂爪可怕,論爪功,地府雙殘的天魔攝魂纔算爪功中的無上絕技,只不過地府雙殘往昔很少在江湖走動,只在四川把精力和興趣放在造反打江山上,不屑在江湖浪費精神。
他懶得接招,所以輕靈預告躲開一爪,果然不出所料,勾魂爪的虛空抓勁還不及八尺。
八尺,足以在武林獨步,內家高手如果火候不夠,八尺內將一抓重創,甚至喪命。
“你一定還沒見過銀衣劍客,不知道薛勇已經受了重傷,可能已經不在人世了,銀衣劍客一定沒派人救他。”他微笑着說。
勾魂陰判一抓落空,心中暗驚。
“你說什麼?”勾魂陰判似乎甚感驚訝。
“呵呵!樂前輩,你知道我說甚麼。”
“鬼才知道你在說甚麼。”
“你知道的,趕快去找銀衣劍客,他會告訴你天魔攝魂爪也奈何不了我姚文仲。”
“胡說八道。”
“你攻了我一爪,我不介意,你可以走了。”
“老夫決不放過你。”
“你奈何不了我。”
“這裡動手不便,你敢與老夫到鎮外一拚嗎?”
“我不接受無謂的挑戰。”他一口拒絕。
“老夫將放出消息,說你是怕死鬼。當年老夫根本沒把你師徒當人看,目下仍然如此,憑笑夫子那種浪得虛名的貨色,能調教出什麼好徒弟來?大概所謂挑戰銀衣劍客的事,是你故意放出以擡高身價的流言。呸!你是這樣成名的?混蛋!”
提起他的師父笑夫子,辱及他的師門,他冒火啦!
“你贏了。”他心中火起,但神色依然從容。
“贏什麼?”
“到鎮外一拚,在下答應了,你的激將法很高明。”
“跟我來。”勾魂陰判大喜過望。
兩人沿街的小徑出鎮,進入地面仍然潮溼的荒野。
姚文仲表現得熱絡而大方,傍着勾魂陰判的右側有說有笑,說起六年前界首集的事,雙方都笑不可抑。
這期間,姚文仲的袖底,增加了不少零碎。
無主團頭的絕技探囊手,顧名思義,便知探囊取物易如反掌。
薛勇就是栽在探囊手上的,錯身而過時,耳朵,臉頰、頸肉,全被取走了。指上加上了真力,探囊手的威力平空增加了十倍。
“自那次事故之後,家師便平白失蹤。”姚文仲提出主題:“這幾年來,前輩可曾聽到有關家師的消息嗎?”
“沒聽說過。”勾魂陰判搖頭:“笑夫子多讀了幾年書,難免帶了些道學味,很少與人發生衝突,修養到家。不生事便少露面,這種人的消息很難在江湖流傳,追查談何容易?除非……”
“除非什麼?”
“找風雲會或黑龍幫,這一幫一會弟兄滿天下,消息極爲靈通,耳目深入每一角落。除非能找他們設法,不然你有如在大海平撈針。”
“說得也是。”姚文仲指指四周:“有荒地有樹林,還有池塘,走得夠遠了吧?”
“你很急是不是?”勾魂陰判仍向前走。
“反正必須了斷,早解決以免牽腸掛肚的。打倒你這種成名的前輩,非我所願,因爲總有一天我也會老,我也不希望在養老退隱之前被人打倒。
“你真以爲能打倒我?”
“能的,樂前輩。你已經年過花甲,老不以筋骨爲能,你的光榮時期已經是明白黃花,何苦再替滌塵莊玩火自焚?那又有何好處……呸!你真卑鄙!”
勾魂陰判出其不意,打狗棍一下掃在他的後胸上,打狗棍化爲粉末的一段,正是擊中的最具威力位置。
“咦!”勾魂陰判大吃一驚,弄不清打狗棍擊中那一段爲何會化爲粉末的。
這老傢伙作夢也沒料到,打狗棍曾經被姚文仲在不知不覺間,用探囊手毀弄了幾下。
“你瞧你。”姚文仲冷笑:“偌大年紀,既然要逞能、爲何又施突襲?你不覺得你這樣做是自認老得不中用了,老得可憐了?”
勾魂陰判狂怒地丟掉斷棍,右手探入左袖。可是,突然僵住了。
“找這玩意,是嗎?”姚文仲從袖底取出一枝小型判官筆揚了揚:“我擡到的。這是你仗以成名的陰狠兵刃,居然也遺失了,可知你已經老得連姓什名誰都忘了,何苦還在江湖活現世?”
勾魂陰判臉色泛青,急急伸手到腰間的百寶囊裡掏。
劈哩嘩啦一陣響,姚文仲另一袖中拉落一大堆零碎:“暗器、藥瓶、火摺子、小刀、百寶鑰……
“自己找。”姚文促說:“你身上大概所剩的物品無多了。”
“你……”勾魂陰判開始打冷戰了。
“下一次,我要摘你身上的零碎。”姚文仲臉一沉:“比方說,耳朵,肚臍,或者手腳等等。”
勾魂陰判心膽俱寒,一跳兩丈遠遠地戒備。自己身上的物品皆已到了姚文仲手中,假使真要擰掉耳朵摘掉手腳,該是易如反掌的事。
“你……你會妖術……”勾魂陰判說話的聲音走了樣:“會障眼法……”
“還會迷魂術呢!”姚文仲不想糾正對方的錯誤,而且將錯就錯:“你從背後攻了我一記勾魂爪,偷偷打了我一棍,全無高手名宿的風度,你必須招出與銀衣劍客勾結的陰謀來。”
他向對方大踏步接近,勾魂陰判卻像見了鬼一樣急急向後退。
“你們還……還不出來。要……要看老夫丟……丟人現眼嗎?”勾魂陰判狂叫。
“你想虛張聲勢嗎?”姚文仲大笑,腳下一緊:“哈哈!你不僅是丟人現眼,而且是要與真正的地府判官打交道,要往鬼門關走一遭。”
一聲長笑起自三十步外的樹林,然後出來了八個人。
姚文仲腳下一慢,勾魂陰判果然在這裡埋伏有人,所以把他引來。
他認識其中兩個人,一男一女,都是六年前曾經見過的老一輩名宿。
一身紅,徐娘半老,那是九指紅綃薛紅姑,武林九絕之一。
另一位是伏龍太歲楊彪,往昔京都四大太歲之一,前西廠大殺手的一個,江湖朋友恨之切骨的浪人。
九指紅絹與勾魂陰判,六年前都有意擒住他,從風雲會的別墅追逐到荒野,都懷着善意。這就是他對勾魂陰判有好感的原因,大丈夫恩怨分明。
爲首那人,他彷彿聽人說過這號人物,身材修偉、國字臉膛極具威嚴。
對,佩劍的劍鞘上,以銀絲織成的雲龍圖案,這活招版他有過耳聞。
人云龍程大魁,回滌塵莊的二莊主。
“你果然投人滌塵莊做走狗。”他向驚惶的勾魂陰判嘆息着說:“偌大年紀,你何苦來哉?”_
“我……我是不……不得已。”勾魂陰判訕訕地說:“人要活,必須找可靠的靠山。目下江湖混亂,天下洶洶,弱肉強食。獨自鬼混的人早晚會被消滅的,好死不如惡活,是嗎?”
“算你有理,你走吧!”他將小判官筆丟還:“離開我遠一點,可保安全。”
八個人徐徐接近,神氣萬分。
“怎麼一回事?樂老。”人云龍頗感意外地問:“你沒將神鷹引來,卻引來這麼一個小輩,似乎你怕他怕得要死,爲何?”
“他……他就是姚文仲。”勾魂陰判期斯艾艾地說,臉色不正常。
“姚文仲是他?”
所在的人,皆大感意外,可知這些人雖然暗中跟在銀衣劍客後面,其實甚少直接連絡。
銀衣劍客另一批直接支援的人,可能自以爲可以控制情勢,不需二莊主這批人出面參與,所以入雲龍不認識姚文促,當然事先已經知道姚文仲這個人。
“二莊主何不問他?”勾魂陰判苦笑:“神鷹目下與南昌廖家的人打交音樂家,在下無法制造引誘他的機會,卻碰上這小……這信姚文仲。”
“退下!”入雲龍揮手,目光投落在姚文仲身上,神情不怒而威:“小輩,你一直就和其昌賢侄作對,爭逐南門靈鳳,可有此事?”
“不錯。”姚文仲泰然地說,暗中打量四周的形勢。敵勢過強。他不打算冒險與這些人拚骨。
“你好大的膽子,似乎沒將滌塵莊放在眼裡。”入雲龍語氣轉厲,虎目中精光四射,不怒而威,發怒時必頗爲懾人心魄。
“程前輩,你說這種話,未免有失風度。”姚文仲毫不客氣。
“你說什麼?”
“你不要把嗓門放得那麼大,你知道我說什麼。銀衣劍客一而再向在下挑釁,在下並不認爲他能代表滌塵莊任意凌辱他人。年輕人闖天下,靠自己的真才實學,相信銀衣劍客不至於下乘得擡出滌塵莊的招牌來唬人,你怎麼能指稱在下沒將滌塵莊放在眼裡?閣卜,你是代表滌塵莊向在下興師問罪嗎?理由何在?是不是認爲姚某欺負了你們的少莊主?”
入雲龍可能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碰上這麼一個膽氣超人的小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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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直氣壯,這一擊真擊中了要害。
“這小輩牙尖嘴利。”入雲龍沉聲說:“他居然敢說他欺負了滌塵莊的少莊主,可惡!
上去一個人,把他帶走,要活的。”
一名青袍中年人應喏一聲。
勾魂陰判退至九指紅綃旁,顯得垂關喪氣。
“你栽在這小輩手中了?”九指紅綃低聲問。
“是。”
“他身懷那種絕技?”
“你何不去問問他?”
“他……”
“六年前,你曾經想帶走他,我也想收他爲門人,但都沒成功。”
“你胡說些什麼?”
“他就是被大力鬼王用渾天掌打死的人。記得白眉神魔出現的事嗎?”
“哎呀……”九指紅綃不自禁地驚呼。
“那次要不是你死纏不休壞事,這小輩該是我傳衣鉢的得意門人了。”
“老天爺!我想起來了。”
“想起什麼?”
“你栽在他手中。”
“對!”
“會不會是白眉神魔收他做門人?不然憑這點點年紀,能勝得了你嗎?”
“不可能。”勾魂陰判語氣不穩定:“但……但願不是。老天爺!天下間最好不要有第二個白眉神魔,免得平空多出一些殘廢的人。”
姚文仲是很聰明的,聰明人決不會在衆多高手名宿的注視下,暴露自己的絕技奇學。
中年人站在他面前,垂手屹立氣勢極爲冷厲,一雙怪眼厲光極爲懾人,光是眼神就可以讓對手精神崩潰。
但他不但毫無所覺,而且神定氣悶,對方可怕的凌厲眼神和逼人的氣勢,絲毫不曾影響他的情緒,他的膽氣可以把對方的氣勢逼回去。
“你願意俯首就擒嗎?”中年人發話了。
“你睡醒了沒有?怎麼在說夢活?”他微笑着用話激怒對方。
果然不出所料,中年人暴怒地一耳光抽出。
他本來應該躲閃,或者出手擋架。
但他不躲不擋,噗一聲撞入對方懷中。太快了,中年人做夢也沒料到他敢不退反進,發覺貼身已來不及了,一耳光當然落空,人已相撞。
中年人的另一隻左手來不及發動,僅來得及抓住他的右臂本能地往外推。
“砰!”中年人仰面便倒,直挺挺地象具死屍,身前的三處重要大穴,全被制住了:右期門、七坎、左將臺,都用的是暈字決手法,五種手法中不輕不重的一種,制一穴便可令人暈厥,制三穴更不用說啦!
大意驕傲的人,失手是意料中事。
人影似電火流光,眨眼間退出廿步外去了。
“你們人多勢衆,少陪。”廿步外的姚文仲高聲說,轉身如飛而去。
“我好幸運。”勾魂陰判毛骨悚然地自語。
這出乎意外的驚人變化,竟然讓人云龍八個人呆住了,忘了下令追趕,追也追不上了。
搶出兩個人,檢查昏倒的中年人身軀。
“是最普通的制穴手法,但制住了右期門、七坎、左將臺。”一個人高聲說:“屬下可以疏解。”
“走!去與昌其賢侄會合。”入雲龍的嗓音卻有點不自然:“這人如不早除,將是本莊的心腹大患。”
姚文仲見機退走,來去自如,發覺沒有人追趕,便放緩腳步沿小徑返鎮。遠出裡餘轉身回顧,發現入雲龍一羣人已經走了。
“得想辦法逐一收拾他們。”他心中暗作打算。對方人多勢衆,不能以雞蛋去碰石頭。
身後不遠處的叢草中,鑽出雨露觀音和虎鯊。
“爺,可別忘了羣策羣力。”雨露觀音埋怨他:“你一聲不響獨自行事,等於是一個人打炮仗。以後有何舉動,先知會一聲好不好?““哦!你們怎麼跟來了?”他頗感詫異。
“我們當然處處留心,你是主人吧!那些人是……”
“滌塵莊的二莊主,入雲龍程大魁。有兩絕卻是他們的爪牙,九指紅綃和勾魂陰判。敵勢太強,我只好見好即收,日後你們得小心了。
“老天爺!他們真的大舉出動了?”
“巢湖水賊中,最少有一半頭領被滌塵莊的人收買了。”虎鯊悻悻地說:“另一半,聽命於水龍神畢大爺。假使畢大爺不賣滌塵莊的賬,姥山大會將有一場你死我話的存亡之鬥了。公子爺,我們早到姥山去吧!我可以設法找船,夜間直奔姥山,在這裡危險得很。”
“提早前往姥山,豈不孤掌難鳴,四面楚歌?”姚文仲不以爲然。
“水龍神是地主,還不至於公然對蒞臨的人動武。”
“那可不一定哦!他不是與滌塵莊直接連絡嗎?”
“那是正常的交往,他也派人與風雲會連絡。
“好吧,你去打點。”姚文仲意動:“在這裡旦夕提心吊膽,確也不是滋味。”
三人談談說說,向長河鎮走去。
廖巧巧拜望神鷹要求合作的事,遭到神鷹客氣地婉拒,感到十分失望。她曾經禮貌地向餘豪致慰問之意,可惜餘豪受傷,無法與她合作,她不得不失望地離開。
目下唯一能與滌塵莊分庭抗禮的人,只有一個風雲會了,除非她肯低聲下氣再次前往爭取同盟,不然她南昌廖家將不得不孤軍奮鬥啦!
不久,她帶了七個人投宿江左老店。
風雲會的人並未離店,儘管滌塵莊的人已經走了。
有些人已經匆匆走了,是南門靈鳳的四侍女,至於去了何處,大概只有風雲會的重要人物知道。
由一個人增至三個人,目下又增至七個,可知南昌廖家的人,的確已經陸續趕到,廖家十劍是否到了,外人當然無法知悉。
這次,風雲會的人不會出面阻撓,而且不再派人留置店堂,客店已交回給店夥計經營。
她們住的是另一座院子,與大力鬼王一羣人,隔了一座小廳堂。這座小廳堂也是兩院的人出人必經之地,雙方的人難免碰頭。
已是申牌末,黃昏屆臨。
長隨陶振聲剛從外面返店,經過小廳堂,劈面碰上靈狐偕同一位年近花甲、身材瘦小貌不驚人的小老人,從裡面出來。
“聽說廖姑娘帶人前來住店了。”靈狐的笑容相當動人,先前憂急的神色一掃而空:
“何不請至院廳小敘?敝長上爲了曾經拒絕廖姑娘相助的事,迄今仍感到不安呢!真是十分抱歉。”
“解姑娘,家小姐前議,仍然有效。”陶振聲笑笑:“只要貴長上有所差遣,南昌廖家隨時願助貴會,向滌塵莊的人討公道。
“奇怪,陶兄,老朽有件事請教,是否得當,請勿掛懷。”花甲老人的笑容有點怪怪的。
“前輩是……”
“老朽戈坤,白藕堂的一位信使。這姓很少見,老朽也很少在外走動。”
“戈前輩所問的事是……”
“據本會所獲消息,廖姑娘與姚文仲餘豪三人,在巢縣曾與銀衣劍客多次衝突,廖姑娘與餘豪,一度曾經被滌塵莊的人用詭計擒獲,可有此事?”
“不錯,是姚文仲把他們救出的。”
“那就怪了,廖姑娘反而要求本會提防姚文仲,委實令人莫測高深。”
“這也就是家小姐懷疑的理由。滌塵莊高手重重埋伏之下,姚文仲居然輕而易舉不費吹灰之力,便把家小姐兩人救出小佛嶺埋伏區,似乎太容易了。家小姐事後愈想愈不對,懷疑姚文仲是滌塵莊派在外面的秘間。至於姚文仲爲何公然佩懸南門姑娘的靈犀劍亮相,其中秘義就無法估料了。”
“姚文仲住在六福老店。”
“家小姐曾經在六福老店謁見九華山莊的人。”
“哦!原來如此。多蒙陶兄掬誠相告,不勝感激,謝謝,告辭。”
陶振聲目送兩人離去,眼神不時變更,沉思片刻,方一面沉思一面走了。
靈狐與戈坤出店,沿小街向北行。
“這人化了裝易了容。”戈坤向靈狐低聲說:“易容的手法極爲高明出色,但瞞不了本堂主的法眼。”
戈坤自稱是白藕堂的一名信使,現在卻自稱堂主。信使只是傳信的小腳角,身份地位比靈狐的紅花堂十大執事大爺,差了十萬八千里。但現在自稱堂主,顯然地位比大力鬼王的座主還高一級。
紅花堂的堂主是一塵子道長,戈坤卻不是玄門道侶。
“堂主能估計他的本來面目嗎?”靈狐問。
“很難,但並非不可能。化裝易容術再高明,平時已經養成的習慣,會在無意中流露出來,而且眼睛不易改變,眼神更難收斂。我去把遊魂十使者調來,也許有人認識這位仁兄。
總之,這位仁兄已有八成不是擊衣劍的長隨陶振聲,已是不爭的事實。本堂主以往不曾與陶振聲朝過像。但深信陶振聲決不可能易容。”
“這是說,胡堂主認爲這傢伙不是南昌廖家的人?”
“對。”
“南昌廖家近年來也在招賢納士。”
“但決不會要陶振聲易容在外走動。擊衣劍在江湖行道半甲子,劍下罕逢敵手,他身邊的長隨,每個人都赫赫有名,犯得着易容?除非陶振聲已經死了。”
“也有此可能,死了再派人冒充,以保持威望。”
“總之,你們小心就是。我走了,回去告訴餘座主不可聲張。”
戈坤鑽入小巷,靈狐悠閒地返店。
鎮西南數裡的湖濱有一處小漁村,十餘戶人家,魚鮮皆售給從廬州府城來的魚販子。
近半月來,不但沒有魚鮮出售,連漁船都不見了。十餘戶漁民天天望湖興嘆,毫無收入,天天吃老本。
天一黑,小漁村家家閉戶。平時,入黑正是出湖下攔湖釣的時光。
一陣犬吠聲,劃破了夜空的沉寂。
最西家民宅內,銀衣劍客與於興山據桌暢飲,薛忠在堂口一張小桌進食,也有兩壺酒,喝得相當悠閒。
一兩位僕人伺候,一是代替薛勇的薛信,一是於興山帶來的僕人於智,一個面目陰沉不苟言笑的好僕人。
“薛見還沒將薛勇失蹤的原因見告呢。”於興山已有五分酒意,說話卻依然有條不紊:
“你們離開煞神甘非的金城湯池,委實不智。”
“這樣才能引誘仇敵來送死呀!”銀衣劍客似笑非笑喝了一碗酒:“躲在煞神的魔窟中,什麼事都辦不成啦!要躲,我爲何不躲在滌塵莊?於兄,你沒忘了兄弟志在領袖天下羣雄吧?”
“難道說,是薛兄故意縱走南門靈鳳的?”
“運用之妙,存乎一心,於兄。”銀衣劍客不承認也不否認,最後哈哈一笑舉碗微酒:
“於兄的人,能不能助兄弟一臂之力,先收拾大力鬼王那羣人?”
“只要薛兄下令,兄弟的人願爲前驅。”於興山一口答應:“兄弟目下共有不下二十六名一等一的隨從,只要派於智發出訊號,約一刻便可集中候命。薛兄,準備何時動手?”
“不急,於兄。”銀衣劍客陰陰一笑:“似乎於兄對兄弟的事十分關心。”
“闖天下必須擁有強大的實力,才能創出一番轟轟烈烈的局面來。只要薛兄能成功地領袖天下羣雄,兄弟的地位自然水漲船高,兄弟這點私心,對薛兄可說有百利而無一害,是嗎?”
“對,於兄。呵呵!真到了那麼一天……”
“真到了那麼一天,相信薛兄必定有容兄弟的雅量,薛兄稱尊,弟副貳,薛兄的號令,兄弟全力擁護,不會有利害衝突的。江左羣豪團結已成氣候,兄弟自信有能力幫助薛兄,打散與分化這些江左強人的勢力。”
“由於兄來領袖江左?”
“不,那是薛兄的基本地盤。”
“那你……”
“日後兄弟等薛兄分配餘羹。”
“好!說得好,呵呵!餘羹。”銀衣劍客大笑:“於兄請放心,兄弟決不虧待你。分金同利,獨食不肥,兄弟的胃後難說大得希望一口吞掉天下,但總會備一份與於兄共享的。這是你我的信約。”
“對。兄弟記得薛兄的承諾。敬你。”於興山欣然舉碗,大口乾了碗中酒。
堂口的薛忠投箸而起,鷹目冷電四射。
“真有人來了。”薛忠向堂上沉聲說:“半天工夫,連換四處居所,竟然逃不過追蹤者的耳目,我不信對方有這種高明的追蹤人才。”
“少安母躁,薛忠。”銀衣劍客也投著而起:“他們耳目靈通,並不足怪。只要他們浪費太多的精力之後,便是我們吞噬他們的時候了。咱們五個人,便吸引了他們大批人手不斷奔波,值得的。”
“咱們先挫他們的銳氣再撤走。”於興山憤然說:“兄弟願爲前驅。”
“不,於兄。”銀衣劍客含笑阻止:“走吧!讓他們疑神疑鬼白忙一場。”
“可是……”
“於兄,聽你的還是聽我的?”銀衣劍客陰笑。
“當然是聽薛兄的。”
“好,走。”
說走就走,一口氣出屋到了湖邊。
柳岸中,劃出一艘小舟。
“咦!薛兄準備了船?”於興山訝然問:“附近二十里內片舟皆無……”
“這就是兄弟的神通,呵呵!上啦!”
犬吠聲激烈,小舟悄然離開了湖岸。
數十個黑影,以大包圍姿態涌人村中,每個人皆以巾蒙面,一個個勇悍絕倫,人數真不少,足以形成包圍。
可是,要找的人已鴻飛杳杳,都不知道人是乘舟走的,不死心地窮搜每一角落,白費工夫。
十六個蒙面黑衣人,匆匆向北急撤。北面是荒野,也是長河鎮西行大道通過的地段。
剛到達小徑,小徑兩端突然出現不少人影。
“你們纔來呀?”一個穿長衫的黑影,用刺耳的嗓音叫:“婁副幫主,你沒想到吧?程某久候多時,請上前相見,咱們好好談談。”
兩高一矮三個蒙面人上前,十三名蒙面人立即列陣。
“哦!尊駕是入雲龍程二莊主?”矮身村的人,女性悅耳的聲音表明是一位姑娘:“你們久候誰呀?”
入雲龍一怔,發出一聲信號。
“後面沒有人了。”不遠處草叢傳出應喏聲。
“只有這十六個人?”人云龍問。
“是的。”
“伏樁可有信號傳來?”
“沒有。”
“其他的人呢?”
“沒有其他的人。”
入雲龍沉吟片刻,哼了一聲:
“你是南門靈鳳?”人云龍沉聲問。
“你猜。”矮蒙面人俏巧地說。
“哼!你是賽隱娘武飛鶯,錯不了。”
“真的呀?”
“你們從小漁村來?”
“你是否太武斷了?”
“你們其他的人呢?”
“我只有這十六個人。”
“你不配與程某說話,叫你們的二副幫主九天鵬婁若天來打交道。”
“哦!閣下把我們看成黑龍幫的人了。”
“你們不是嗎?”
“不是,本姑娘也不是賽隱娘武飛鶯。”
“哼!你在逼老夫殲滅你們,自絕生路。”
“不要說大話,程二莊主。本姑娘走夜路,並沒侵犯任何人。閣下在此地劫路,硬指馮京作馬涼,簡直豈有此理!把你的人全叫出來吧!看滌塵莊是否真有那麼大的本事殲滅我們。”
入雲龍哼了一聲,鼓掌三下。
路兩端,共出現二十八個人。
一位身材高瘦的人,走近向入雲龍附耳說了幾句話。
“敢在程某面前說大話的人,來頭必定不小。”入雲龍口氣一變:“你不是賽隱娘武飛鶯。”
“本姑娘不姓武。”
“姓廖。”
“程二莊主,這次你真猜對了。”
“所以,這裡將是滌塵莊與南昌廖家雙方精英,決定生死存亡的屠場,滌塵莊十傑與南昌廖家十劍,在這裡分個強存弱亡。原來步步追蹤少莊主的人是你廖巧巧,程某錯怪黑龍幫了。”
蒙面人皆除下蒙面巾,果然是廖巧巧,左是陶振聲,左是魏總管。
“原來諸位是爲了黑龍幫而來的。”陶振聲大聲說:“廖家的人落腳六福老店,天黑方出動尋找銀衣劍客貴少莊主,報在巢縣被迫害的仇怨,是否步步追蹤。有九華山莊的人爲證,尊駕大可不必找藉口。貴少莊主迫害家小姐的事,相信貴莊的人不至於否認。”
“彼此意氣之爭,厲害衝突,互相交手平常得很,談不上什麼迫害。”入雲龍語氣緩和了許多:“滌塵莊與南昌廖家,過去並沒有舊仇宿怨,廖姑娘公然與敝莊爲敵,那就儘快了斷吧!以免夜長夢多。”
“本姑娘要求與銀衣劍客公平決鬥。”廖巧巧沉聲說:“他一個堂堂滌塵莊少莊主,居然卑鄙無恥地倚衆羣毆,而且用暗器毒煙計算我,叫他出來。”
“廖姑娘,你還不配。”入雲龍突然舉手一揮。
這是發動攻擊的信號,人影齊動。
這瞬間,廖巧巧十六個人,兩面一分散開,消失在矮林草叢中。
入雲龍一怔,然後仰天哈哈狂笑。
“廖姑娘,你真會替南昌廖家增光彩。哈哈哈……”入雲龍的笑聲震耳欲聾:“令尊擊衣劍威震測三十年,從來就沒有逃避過任何人,而你卻不經一戰,便一聲令下,廖家的人蟄伏如蟲,日後傳出江湖,南昌廖家可以休矣!”
“程二莊主,似乎滌塵莊薛家在小佛嶺,用迷香毒煙加暗器暗算偷襲本姑娘的事,已經傳遍江湖,家喻戶曉了。可是,滌塵莊仍然是滌塵莊,貴莊的人也沒感到羞恥,銀衣劍客貴少莊主依然挺起胸膛裝人樣,而你的嗓門也並沒深以爲恥而放小些,我實在想不出你這些話,怎麼能說得出口的?現在,你們可以施放迷香毒煙和暗器了,你還等什麼?等嘴皮子逞能?”
廖巧巧這番話鋒利如刀,給予對方有力的無情反擊,完全沒把入雲龍當前輩看待,也把滌塵莊的人諷刺得成了卑鄙小人。
一個黑影憤怒地從側方飛縱而上,半空中拔劍出鞘,一縱三丈,再次躍起時,升至頂點發出一聲咒罵,身劍合一以飢鷹搏兔身法猛撲而下。
廖巧巧嬌聲咒罵,疾退丈餘。
黑影一撲落空,單足飄落,便待再次飛撲,卻發出一聲怪叫,砰然摔倒掙扎叫號。
“暗……器……”這人總算能清晰地說出被擊倒的原因。之後只能叫號而不能發活了。
廖巧巧衣裙飄飄,站在原處不再移動,真像凌空欲飛的仙姬。她四周,瀰漫着兇險不測的氣氛,想接近她的人,真需要有加倍的勇氣。
黑夜中視野有限,地面潮溼,泥軟草滑不易着力,人散伏在草木中,而且事先已有準備和用暗器攻擊的默契,想沖人的人除非已練成金剛不壞法體,不然死的比例將增加十倍。
銀衣劍客的金剛禪功火候,還沒練至十成境界,也抗拒不了專破內家氣功的外門暗器。
滌塵莊的人,只有薛家父子練有佛門無上絕學金剛禪功,其他的人連邊都沾不上。
入雲龍僵住了,真沒料到廖巧巧採取這種手段來防禦。
目下是二十七比十六,人數相差並不大。他可以下令一擁而上,但一衝錯之下,很可能死掉三分之一或一半以上,對方發射第二羣暗器之後,就所剩無幾了。
除非他有超過三倍的人手,不然休想發動攻擊。
“你們這算什麼?一羣鼠輩嗎?”他怒吼。
“上一次當,學一次乖,這是向貴少莊主學來的。”廖巧巧高聲說:“程二莊主,你好像真的不知恥,只許你們用卑鄙的手段來對付別人,卻不許別人用同樣的手段回敬,你是甚麼無恥的高手名宿?”
“你……”
“你早該閉上你的嘴,免得盡說些卑鄙無恥的話,讓天下的英雄豪傑恥笑,讓滌塵莊蒙羞,被武林同道唾棄,你還敢說嗎?”
入雲龍向身後的人低聲耳語片刻,然後高舉右手。稍後,一聲唿哨,手向下落。
所有的人,皆向四面分散,向下一伏,也消失在矮樹茂草中。
只有入雲龍一個人,屹立在原地不言不動。
雙方相持不下,看誰的耐性差。
“廖姑娘,漫漫長夜會過去的。”入雲龍冷冷地說,語氣不再激動。
“對,明早太陽依然會從東天上升。”廖巧巧不甘示弱回敬。
“天一亮,暗器的威力小得可憐。”
“天一亮,你會付出慘重的代價。”
“本莊的人,將陸續趕到。”
“廖家的人與朋友,也會陸續趕來。”
“那正好一勞永逸。”
“本姑娘也有同感。”
雙方針鋒相對,各不輸口。
夜風蕭蕭,雲沉天黑星斗無蹤,這一夜真的很漫長,空間裡流動着死亡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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