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繁星滿天,湖上看不見半星漁火,平時天一黑,湖上的漁火本來有若繁星。

水龍神的控制是十分徹底的,甚至往來的客貨船也被禁止夜航,所以也看不到夜航客貨船的桅燈。

如果有人懷疑土豪惡霸的權勢,認爲不至於像傳聞般可怕,這人一定是大都會裡的人,不知道小鄉市惡霸土豪的本來面目。

土豪惡霸號稱土皇帝,甚至比傳聞更可怕,這些人有他自己的法律,其無法無天的程度,不只是可怕而已,那簡直是洪水猛獸般恐怖。

這也就是古往今來,那些野心家們拼頭顱灑鮮血,此起彼僕所爭取的目標,一旦成功了,就可以做土皇帝,可以奴役勢力範圍內所有的人,連官府也得乖乖閉上一隻眼,或者狼狽爲奸,不然便有橫禍飛災。

水龍神是巢湖第一號豪霸,沒有人敢不聽他的號令,居然有一個不知死活的姚文仲前來持虎鬚,其嚴重的程度可想而知。

姥山客棧的店東,在姚文仲三個人二更時分返店時,率領十餘名店夥與僕婦,跪伏在院子裡哭哭啼啼,請他們三人離店走路,要不就請他們動劍宰殺店中的人。反正他們不殺,畢大爺也會派人來殺的。

姚文仲不是鐵石心腸的英雄豪傑,三個人乖乖提了行囊離店。

現在,他們倚坐在湖岸邊聽草坪中。他們必須躲躲藏藏餐風露宿了,全姥山不會有一家人敢收容他們。

“爺,你在想甚麼?”坐在姚文仲身旁的雨露觀音問。她是闖蕩半生,見過無數光怪陸離事件的老江湖,本身就不是善男信女,所以知道姚文仲的感受,只是忍不住沉默,信口問問而已。

“想畢家大院。”姚文仲也信口說。

“畢家大院又怎樣?”她追問。

“這裡已經沒有我留下的理由,不戒禪師與金庭道人已經對我沒有作用,唯一不曾見過的人,只有一個崩山皮堅,恐怕找到他也幫助不大。”

“我知道,爺。”她喟然長嘆:“這種尋蹤覓跡的事。本來就是大海撈針似的希望不大,問題是,爺有點放不開。”

“怎麼說?”

“爺既然想找令師的下落,又想在江湖揚名立萬。”

“又有甚麼不對?”

“可是,你的心態和作法錯了。”

“請教。”

“其一,你必須知道,等你一旦成爲可以左右一切的風雲人物,只要放出風聲,自然有人替你去追查。如果你成不了威震天下的英雄。那只有自已窮一生精力去摸索了。其二,江湖是大獵場,用性命逐獵,不是你死就是他人亡,你如果志不在求勝,爺,回家扛鋤頭種莊稼,本本分分向天地討生活吧!”

“這……”

“根據第一項,你必須向成名的途徑大無畏地邁進。根據第二項,你必須把對伏魔一劍懷有怯唸的心態徹底摒棄,你必須有必勝的信心和毅力。”

“哦!你是說我……”

“人的名,樹的影,伏魔一劍聲威太大,你的心理受到威脅,所以你不曾與他交手。便心懷怯念一走了之。”

“我……”

“爺,信心與勇氣,與你的志向是一致的。”雨露觀音真誠地說:“如果你志在成爲風雲人物,與銀衣劍客一樣志在成爲武林後起之秀的第一高手,你就有足夠的信心與勇氣,面對任何一位勁敵,但你丟不開尋師的心理負擔,把尋師放在第一優先,結果當然一碰上像伏魔一劍這種聲威顯赫的人,心裡第一個念頭就是暫且迴避、目前不是時候、時機未至等等不是理由的理由,來掩飾自已的怯念。過去你對銀衣劍客的一而再忍讓,就是這種心態在作怪。”

“你說,我該……”

“爺,向風雲人物的途徑邁進吧!只要你成功了,其他的問題皆可迎刃而解。”

姚文仲陷入沉思中,盯着滿天星斗發呆。

“爺……”雨露觀音碰碰他的手臂。

“我在想……”

“爺,不要想,要做。用大恆心大毅力去做,想會變成幻想,不切實際的。”

“我在想另一件事。”他眼中涌現堅定不移的神采,不再發呆。

“哪一件事?”

“伏魔一劍的劍術,就算比他兒子厲害神奧一倍。”

“那是不可能的,爺,主要的問題是馭劍的真力強多少,而非劍術強多少。”

“對。伏魔一劍被我發現他練有天魔攝魂爪。”

“在拼劍時使出,確是難防。”

“我想,我已經想出剋制他的辦法了。”姚文仲顯得有點興奮:“他知道我的遁形術很高明,不該急於抓住我,情急不顧一切用上了天魔攝魂瓜,暴露他的所學,也等於門戶洞開,他已經輸了一半。”

“你打算……”

“思路還沒成熟,目前你讓我靜一靜。”

“好的。”雨露觀音整衣而起:“下半夜的警戒輪到我了,你好好歇息。”

在畢家大院接受招待的江左羣雄,幾乎全部出動,配合畢家的兩三百人手,大索姥山每一處可能藏人的角落,窮搜姚文仲三個人的蹤跡。

一天一夜,毫無所獲。

第三天,也就是姥山江左英雄大會的前三天,按程序,這一天將有船隻迎接在湖四周各縣境,把前來觀禮的天下英豪迎至姥山。假使沒有天下羣英前來觀禮,江左羣雄這次大會將毫無意義,等於是關上門自己人胡說八道而已,那又何必勞師動衆開這麼一次沒有人看的會?

從湖四周各縣乘船來的人真不少,畢家大院的賓館鬧哄哄盛況空前,僅這一件事,就足以爲水龍神增加一倍的聲望。

搜索姚文仲的事,不得不暫時減少人手,但並沒放棄,仍有一些武功超人的親信在外活動。

近午時分,九華山莊的人登岸,領隊人赫然是莊主電劍梅濤,來頭大得足以對滌塵莊構成威脅。

風雲會的人分乘了三艘船,人數上百。領隊人是會主霸劍功曹南門天宇,與少會主玉郎君南門大風。

可怪的是,南門靈鳳不在其中,她與四侍女是晚一個時辰到達的,不接受華家的人邀請,逕自在姥山客棧落腳,向外聲稱她與風雲會無關,她不是風雲會的人。女生向外,她聲稱不是風雲會的一份子,江湖人士不以爲怪,甚至有些人認爲是理所當然。

黑龍幫的人也來了,這些讓天下人聞名色變的殺手,也不接受畢家大院的招待,在姥山村西面的湖濱設帳安頓,嚴密看守自己從巢縣僱來的四艘小客船,劃出禁區,不許外人接近。

負責警戒的人,雖在晝間也戴上僅露雙目的黑頭罩。負責與外人打交道的,是大副幫主醉雷翁雷超宇。

這位老殺手號稱千碗不醉,白髮如銀一團和氣,是黑龍幫專門負責外務。與外界人士公開打交道的全權代表。天下各地的風雲人物,對這位一團和氣的老殺手不算陌生。

南昌廖家的人數最少,老主人擊衣劍沒有來,主事人仍以廖巧巧爲代表。

其他三山五嶽的好漢,與及名門大派的英雄豪傑,正陸陸續續趕到。地主水龍神畢大爺的身價,因此而直線上升,從江左之豪地位,一躍而驟升至天下風雲人物之林,他的目的達到了,得意自不在話下。

風雲際會,是最近十年來轟動天下最盛的一次江湖羣英會。

距會期還有三天,羣雄分別展開活動,明暗之間緊鑼密鼓進行。

協商、離間,收買、策反、結盟……各色各樣的活動,明暗中如火如荼地進行。

姥山各處,都有人活動,或者尋幽探勝,或者邀三五故友找地方歡聚敘舊。

除了姥山村稍大的村落外,山四周還有五六座小村落與一些三家村倚水而居的漁戶。山東北,有座巢湖神廟。西北,有包公祠。這兩處地方,是遊姥山的人必定光臨的所在。

姥山村的東面是避風港,與村南的碼頭泊舟區,事實上已連成一線。再往東兩裡左右,是參差不齊的湖濱三腳區,稱藏舟浦,當然只能藏小舟,樹林青蔥,蘆葦茂密,也是水賊們泊舟的地方。

這兩天,水賊的快船,在藏舟浦進進出出,往來頻繁,水濱岸上,成了江湖朋友的禁地。尤其是自命俠義的英雄,怕沾上賊氣有玷自己的聲譽。

藏舟浦距姥山村北面山麓的畢家大院,已有五六裡之遙,有小徑通行,腳程快的人片刻即至。

距浦約裡餘,有一座小巧的望湖亭,可不是遊客們能停留望湖的地方,而是水賊們設立的連絡信號臺。

午後不久,兩名常駐亭側小茅屋的水賊眼線,看到了寶藍色的身影。

寶藍色的身影,在姥山成了衆所周知的凶兆。

兩名悍賊大吃一驚,不約而同奔入茅屋,一操刀一握劍,鼓勇奔至亭口,立即敲響了掛在亭中的警鐘。

鐘聲遠傳至姥山村,傳至畢家大院。

姚文仲一馬當先,悠閒地直奔亭口。

雨露觀音相當神氣,穿黛綠衫裙、佩匕首,貌美如花,成熟女人的風華極爲撩人。

虎鯊最倒楣,穿青緊身,佩刀,卻背了一隻大包裹,手裡還提了一隻小的,真像個腳伕。

“呵呵!兩位像凶神惡煞,幹甚麼?”姚文仲怪笑着直向兩名水賊撞去:“相好的,最好能談談,不傷和氣爲妙。我小神魔不是不講理的人,而且希望你們也講理。這裡你們來得,我也來得,你們如果想趕我走,我有權卸掉你們一條胳膊或者一條腿。”

虎鯊放下包裹,用腰巾拭汗。

“水老鼠楊老兄,你管你們把風的事好不好?”虎鯊大聲說:“憑你們兩個人,想砍倒小神魔領賞,這是比想平步登天摘月亮更荒唐的事。何必呢?”

“羅頭領,人各有責。”那位用劍的水老鼠楊老兄驚慌失措:“這裡歸兄弟與李兄看守。守土有責……”

“你算了吧!就算你守亭有責,家主人小神魔哪有興趣搬走你的亭呀?你以爲家主人吃飽了撐着了不成?”

“這……”

“勞駕,借你這地方作宿處。”姚文仲若無其事地從兩賊的刀劍中間緩步穿越而過:

“那天殺的畢大爺絕得很,沒有人敢違抗他的規矩讓咱們留宿。這裡真不錯,四周地平寬闊。動手殺起來足以施展,退路也廣,上山下水都不難,好。真好。”

“姚……姚爺。”水老鼠苦着臉:“你在這裡,會……會妨礙我們傳訊的丁作……”

“傳屁的訊。”姚文仲粗野地說:“你們水上好漢已經開了禁,明來明往百無禁忌,還有甚麼狗屁秘密訊號可傳?我要借你的小茅屋。”

“這……”

“還有,借你這把劍。”姚文仲重新走近:“人走起黴運來,躲都躲不掉。在下出道以來,用了兩把劍,一被毀一被繳,真是禍不單行。你這把劍或許會讓我轉運,我不信禍事成雙以後還有三。”

水老鼠往後退,大概不肯借劍。

姚文仲淡淡一笑,大手伸出相候。

“罷了!”水老鼠打一冷戰,開始收劍入鞘解劍:“在下大概也開始走黴運了,三天前在巢縣不幸碰上一個鬚眉俱白的老兇邪,一言不合便捱了兩耳光,掉了兩顆大牙,劍一出鞘便被一指頭敲成兩段。這把劍是花了三十兩銀子買的,就送給你好了,破財棄劍消災,我認了。”

姚文仲接過劍,說聲謝謝,從容佩上,試拔了幾次,也試了試鋒芒和品質,表示相當滿意。

他的試劍手法很特殊,乾脆扭斷了夾劍的卡簧,出鞘入鞘快捷的程度,令在旁的兩名水賊毛骨悚然,反正看不清劍身的實影,只看到光芒閃動隱沒,如此而已。

他根本沒留意水老鼠的話,心念全放在新獲得的劍上。每個人對自己的兵刃有不同的嚴格要求,是否趁手當然是第一優先,重一二兩表面上應該毫無妨礙,但使用起來,輕一二兩與重一二兩的結果都不相同,生死攸關,馬虎不得。

其次是熟練,兵刃如果不能熟練至如臂使指程度,也關乎生死,所以有人迷信說:刃在人在,刃亡人亡。

“丟人也丟夠了。”他眼中有猛獸般的光芒,拂了拂手中劍:“我決不許可任何人毀我第三把劍,決不!”

“羅頭領,你……你們到底要在這裡幹甚麼?”水老鼠與虎鯊是同行,本來就認識:

“不會是對付同道吧?”

“其一,我要糾正你的看法,我已經洗手不做水上買賣,所以你不能再叫我頭領。我這頭領身份,早一年就完蛋了。”虎鯊鄭重地說:“其二,我已經跟隨姚爺,姚爺是我羅力的主人,主人要做甚麼事,我這做隨從的赴湯蹈火絕對服從執行。其三,姚爺與你們的同道並無恩怨,水妖是自找滅亡死得應該。其四,你那些同道必須離開姚爺遠一點,愈遠愈好,以策安全。”

“這……”

“你還不走?”

“好,我走,我走……”水老鼠偕同伴急急奔入茅屋,取了自己的隨身物品溜之大吉。

“羅力,會有人來嗎?”姚文仲問。

“那是一定的,而且來得很快。”虎鯊說:“這警鐘是告急用的,十餘股水賊,有一半以上受水龍神控制,兩方面都會派人前來察看,錯不了。”

“好,咱們等。”

虎鯊提了包裹,佔住了茅屋,名符其實鳩佔鵲巢。

不久,西面小徑出現急走的人影。

亭中,只有雨露觀音一個人。她手中有一根木棒,站在鍾旁悠閒地觀賞湖景。

鐘不大,約兩尺直徑,用鐵錘敲擊,聲傳十里,如果沒有風,十餘里外的長河鎮都可以聽得到。

五個青影漸來漸近,健步如飛勢若奔馬。

“當!噹噹!當……”她信手用木棒毫紋綽法地亂敲銅鐘,聲音雖然沒有鐵錘清亮。但她的勁道大,鐘聲依然驚人。

五個人在鐘聲亂鳴中搶到,全是中年以上的勁裝英雄。

“住手!你把姥山所有的人都驚動了。”最先到達的弔客眉中年人沉叱:“你是甚麼人?轉身!”

雨露觀音緩緩轉身,嫣然一笑。

五人中有三人吃了一驚,當然他們認識雨露觀音。

“雨露觀音楊春姑!”那位暴眼凸腮的人驚呼:“小神魔姚小輩的死黨。”

“是姚爺的總管。”她糾正對方的錯誤:“好像本姑娘認識你們兩個,九江之虎段虎、武昌第一劍手五花劍錢峰,都是上江的英雄人物,來江左替人助拳的。諸位,本姑娘敲鐘嚇壞你們了?嗯?”

弔客眉中年人,正是五花劍錢峰,怪眼不住向四周探索,大概想看清附近是否有其他的人。

小小的茅屋柴門緊閉,無法看到內部。

“混蛋!憑你嚇得了誰?”五花劍冒火了:“你少臭美。說,小神魔呢?”

“姓錢的,你如果不被嚇壞,來做甚麼?可知你被嚇得受不了,才跑來鬼叫連天啦!你爲何要找家主人?”

“聽說他……”

“聽說?你一個江湖成名人物,居然以耳代目?可憐!家主人難道與你有仇?有怨?”

她語利如刀,存心生事,把這些人逼上絕路。

“賤女人,再胡說八道,休怪錢某心狠手辣。”五花劍快要爆炸了。

“你?你是甚麼東西?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副尊容,到底有沒有幾分人樣?”她是個曾經滄海的浪女,見過太多蛇神牛鬼,說粗話毫不臉紅:“你心狠,總不會狠得把你的老爹砍來喂狗吧?”

五花劍快氣瘋了,急衝而上,半途撤劍,聲勢洶洶。

“錢兄不可魯莽……”九江之虎急叫。

另兩人卻以行動支援,兩面包抄。

雨露觀音的絕技在手,只要讓她的手沾及身軀,移經改脈陰功便入體,不碰上經脈則已,碰上經脈便會移動、改變,所以她用匕首而不用刀劍。匕首長一尺八寸,屬於貼身搏擊的短兵刃,近身便可用左手突襲,栽在她手中的人真不少,甚至有些武功比她高出一倍的人,也猝不及防栽在她的走險貼身攻擊下。

姚文仲就曾經上了當,手一沾體便失去反抗力量。

“錚”一聲暴響,匕首架住了劍,左手隨身急轉,閃電似的拍中五花劍的右臂彎。

這次,她佔不了便宜,金刀刀身厚寬,本身就具有大面積的保護作用,加上使刀人刀法一連七八刀,就把她逼得退出亭外,不但近不了身,而且無法脫出金刀的威力圈。

另一位仁兄的金絲軟板帶更陰毒下流,像靈蛇般不時抖向下盤,纏腿挑襠吞吐極爲靈活,防不勝防。

片刻間,她迭遇險招,岌岌可危,險象橫生。

亭外,九江之虎扶住了坐倒在地的五花劍,五花劍臉色泛紫,開始發抖、抽搐、呻吟……

剩下的一位仁兄虎目虯髯,相貌威猛,挾了一把沉重的九環刀,一看五花劍的景況,便知大事不妙。

“要活口,錢兄中了這賤人一毒掌。”虯髯人大叫,一拍刀匣,九環刀跳出鞘,刀環一陣怪響,立即加入堵住另一面,形成三面圍攻。

初加人威力自然不同,一聲虎吼,九環刀環聲震耳,攔腰一刀橫截,擋住了雨露觀音的退向,眼看要將她的小蠻腰分爲兩段。

“小心身後……”九江之虎狂叫。

九環刀柳不進反退,原來右肘被人從後面扣住了,接着後腦一震,昏昏沉沉向下挫倒。

“當!”金刀磕飛了飛擲而來的九環刀,金刀的主人也腳下一亂,急退。

寶藍色的身影,恰在這一退的剎那間近身。

“去你的!”

金刀的主人竟然不知手從何來,反正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右脅的腰帶突然被抓住,巨大的拋力傳到,身形斜飛而起,翻騰着遠出丈五六,砰一聲腦袋先着地,頭破血流,好半天爬不起來。

使金絲板帶的人,帶頭立即被姚文仲轉身一腳踏住了,攻下盤兵刃被踩住,事屬平常。

雨露觀音乘虛貼身,她恨透了對方出招下流,匕首光芒一閃,砍掉了對方的右手。

片刻間,三個人全倒了,似是連續比賽看誰倒得快。

“這個是我的!”雨露觀音怒叫,奔向救五花劍的九江之虎。

“呂前輩,救命……”九江之虎狂叫。

三個青影飛掠而來,到了二十步外。

“春姑,等一等!”姚文仲叫。

雨露觀音止步,匕首指在九江之虎的右頸側。

三個青袍客在丈外止步,訝然打量場中的情勢。

“咦!你們是……”那位身材修偉,怪眼精光四射的中年青衫客訝然問,手已經搭上了劍靶。

“呂前輩,她……她她……”九江之虎僵住了,想將五花劍放平,卻又不敢移動。

“老朽知道,她是……”

“誰都知道我雨露觀音湯春姑。”雨露觀音冷笑:“尊駕定然是開封義劍門門主義劍呂鴻前輩。”

“湯姑娘,你們……”

“這五個小丑,倚多爲勝圍攻,要不是家主人及時援手,這幾個小鬼一定把我分屍了。”

“這……”

“所以,本姑娘有殺他們的理由。”

“不可以,湯姑娘……”

“絕對可以。”姚文仲沉聲說:“呂大俠,你準備插手架樑嗎?好,衝在下來。”

“年輕人,你……”

“我,小神魔姚文仲。”

“咦,這……”義劍呂鴻吃了一驚。

“你可以拔劍了。”

“姚老弟……”

“你還要問理由?”

“這……”義劍呂鴻心中爲難,不知如何是好,畢竟他是一門之主,想出頭卻又心中發虛,九江之虎五個人顯然理屈,如何排解?

“呂前輩,救……救我……”九江之虎快崩潰了。

“你……你們五人圍攻湯姑娘?”義劍呂鴻問。

“我……我沒有參予……”

“那是說,四比一比一?”

“這……”

“老朽抱歉。”

“呂前輩,他……他們是與……與水龍神畢大爺作……作對的人,他們……”

“抱歉,這不關老朽的事。”義劍呂鴻苦笑:“畢大爺與人結怨,由他自己擔當。老朽是應朋友之邀,前來姥山觀禮的,住在畢大爺的莊院裡,並不表示老朽必須要替畢大爺承擔恩怨是非。”

“呂前輩,請不要見死不救……”

“抱歉,你們理屈。老朽不能違反道義插手干預,那對湯姑娘不公平的。要求情,你得向湯姑娘求,老朽無能爲力。咱們走!”

說走便走,義劍呂鴻領着兩位門人向原路退走。

九江之虎知道絕望了,臉色死灰。

“你……你要趕盡殺……殺絕嗎?”九江之虎似乎要哭了:“你……你要怎……怎樣?”

“我要向你們討消息。”雨露觀音語氣中充滿凶兆:“你不給,宰了你再問另一個,你們四個半人,總會有人供給的。”

“甚……甚麼消……消息?”

“你們五個難兄難弟,是昨晚到的?”

“不錯。”

“今早畢家大院來了報喪的人,報甚麼喪?”

“安慶的鬧江龍商五爺一行十八人,代表安慶地區的同道前來予會,在湖水入江處的東口,全船連船共二十八位,在泊舟處一夕之間全部暴死。在東口負責接引船隻的人,連夜派快船返姥山報訊。”九江之虎說話不再發抖,通常直供的人,是不會被處死的。

“原來如此,難怪亂得一塌糊塗。”雨露觀音恍然:“還以爲發生了甚麼古怪大事呢,所以我們要在此捉人討消息。鬧江龍一向反對外人干預江左的事,連你這對岸的九江羣豪,也在他反對之列,與水龍神聊心不和。你的行程與他相同,莫不是你們幾個謀害了他們吧?”

“這是天大的冤枉!”九江之虎叫起冤來:“趕來赴會的人大多數乘船,人在艙內,各走各路,誰知道對方船上有些甚麼人?我根本就不知道鬧江龍的行蹤,你怎麼紅口白舌胡說?”

亭後的矮林中,鑽出三位勁裝大漢,臉色不正常,眼中冷電四射。

“鬧江龍二十八個人,是被一種奇毒毒死的。”那位鷹目大漢咬牙說:“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爲,其中隱有極惡毒的陰謀,但瞞不了人的。這位九江之虎如果不說不知道鬧江龍的行蹤,他就沒有嫌疑,但他竟然說了。”

“你是……”雨露觀音訝然問。

“在下無形刀丘有光。”

“哦!鬧江龍的知交好友,江湖有名的飛刀聖手。”

“在下與幾位朋友,費了半天仔細偵查,不但查出敝友的死因,也查出不少可疑線索。

九江之虎這五個傢伙,在池州江面就跟在商老哥的船後面,他們的船不泊東口,按理該與他們無關,但爲何他要否認知道商大哥行蹤?顯然另有隱情。”

“我問你,你知道這幾個傢伙,與水龍神交情如何?”雨露觀音問。

“水龍神外遊時,途經九江或武昌,一定與這幾個混賬東西盤桓一段時日。”

“去查。”雨露觀音冷笑:“畢家大院有一位玩毒的行家,田莊管事毒頭陀馬成。”再查一查昨天一早,或者前天晚上,有哪些人偷偷離開畢家大院乘船走,這一面的線索就有頭緒了。假使走的人在東口再偷偷與這幾個傢伙見面,這幾個傢伙就脫不了嫌疑。”

“請姚兄與湯姑娘,把這幾個傢伙讓在下帶走。”

“免費奉送。”姚文仲笑笑說,他正感到處理這幾個傢伙十分辣手,廢又不是,放也不是,正好做順水人情,至少可以爭取無形刀的情誼。九江之虎幾個傢伙,本來就是人見人怕的黑道兇梟,不廢了真是不甘心,但他怎能向失去抵抗力的人處斷肢重刑?送出去正好兩全其美。

“謝謝姚兄湯姑娘隆情厚誼,容圖後報。”無形刀無限感激地行禮道謝。

“你們不能這樣……”九江之虎狂叫。

匕首靶卟一聲響,撞在九江之虎的耳門上,把九江之虎撞昏摔倒。雨露觀音用行動作答覆,能不能立即分曉。

三個人帶五個人。真得費不少勁,好在無形刀三條大漢孔武有力,雙肩扛兩個遊刃有餘。

送走無形刀三個人,姚文仲一打手式,便消失在不遠處的矮林中。

藏舟浦本來藏有幾艘小艇,有些艇上無人。不久,有人從艇上跳上岸,立即組成八人的一小隊水賊。

這些人很有組織能力,編成一刀配一鉤的雙人格鬥小組,編妥後再往上走,奔向望湖亭。

亭中坐着盛妝的雨露觀音,目迎奔上的八水賊。

“咦!好美的小娘子。”爲首的大牛眼水賊欣然稱讚,大牛眼中有邪邪的怪笑意。

“不小啦!好漢爺。”雨露觀音一陣嬌笑盈盈起立:“都四十出頭了,命好的話,該當奶奶了呢!不過,你叫我一聲姑奶奶,錯不了。叫小娘子,別拿肉麻當有趣啦!你以爲你是甚麼東西?”

一位手握分水鉤的水賊,總算看出苗頭不對,這裡有一個美貌女人出現已經不平常,女人再毫無懼容語中帶刺,就顯得更不平常了。

“她是雨露觀音。”水賊脫口叫:“我在俞頭領處見過,那時好象她沒有這樣美。”

“那是當然啦!人逢喜事精神爽,精神爽必定容光煥發,顯得比往昔年輕美麗哪!諸位是哪位頭領的弟兄呀?”

“雨露觀音臉上笑容更妖更媚,心裡卻有毒火在燃燒,她對小水賊們恨之切齒,往昔被水妖俞魁迫害的前情往事,她沒齒難忘,甚至把與水賊有些少關連的人也恨上了。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但她儘管心中恨得要死,臉上卻更嬌更豔。

比起廖巧巧來,她控制表情的工夫更高深些。

“廖頭領是咱們的龍頭老大。”大牛眼邪笑更濃了,已接近她身左。

她知道,這幾個水賊,還不知道她搗散了水妖的賊窟,可能是初來乍到的。神鰲廖志雄的地盤在姥山以西,稱湖西賊。

“失敬失敬,巢湖廖家功臣之後哪!神鰲廖頭領,不是已和水龍神訂了秘約合作嗎?”

她的態度大方極了。

“是呀!”大牛眼的手搭上了她的左肩,牛眼中慾火驟升:“畢大爺的條件是讓咱們廖頭領,做巢湖衆家好漢的總領兼提調,將來接下大江南京至鄱陽一段水面,大江的油水可以擴充十倍弟兄,實力將威鎮江左右,再慢慢推展至江南。”

“真的呀?”

“千真萬確。小娘子,你一個人?”

“怎麼啦?你害怕?”她**地伸手摸摸大牛眼的粗糙臉頰,媚笑如花,動人極了。

“害怕?我水牛毛武天不怕地不怕。”大牛眼渾身都酥啦,手上一緊,要暖玉溫香抱滿懷。

可是,撫臉的纖玉手是勾魂令,向下一滑,便到了咽喉下,大指一扣一收,喉管立破。

“砰”一聲大震,水牛毛武仰面摔飛出亭外,喉下鮮血像噴泉,夾着氣泡柱外冒。

同一瞬間,站在另一邊剛準備毛手毛腳、不讓水牛毛武獨享的使分水鉤水賊,突然狂叫一聲,掩住雙目扭頭狂奔,手掌溢出的鮮血流灑下胸口。

一雙怪眼,眼珠子已經掛出眶外了。

在亭外東張西望,注意視察四周的另六名水賊聞聲轉身回顧,首先便看到兩個同伴的慘狀,再看到倚亭口柱俏立媚笑的雨露視音。

“哎呀!怎麼一回事?”一名水賊驚叫。

“一死一瞎。”她媚笑依舊,語氣俏甜依舊:“他們把姑奶奶惹火了,老天爺報應啦!”

“替我報……仇……”瞎了眼的水賊失足摔倒,掙扎着淒厲地狂叫。

“斃了她?”有三名水賊同時怒吼。

六個人形成三雙,每雙一刀一鉤,刀攻上盤鉤取雙腿,三組人分三面向亭裡涌。

做強盜的就講究打羣架,與官兵民壯撕殺像潮水,搶劫時爭先恐後像一羣蟻,六個人齊上是正常的,與個人稱英雄捉對拼殺的氣概無關。

她倒縱出亭,開始遊走。六水賊像趕雞,奔跑追逐間陣勢瓦解。

場中突然多出一個人,寶藍色身影十分搶眼。

“爺!試劍。”她嬌叫。

試劍是相當重要的事,姚文仲的劍還沒使用過呢。

“用這些小賊試劍,沒意思。”姚文仲緩緩拔劍,虎目不看對手,反而注視着象在飛舞的雨露觀音:“希望能等到幾個像樣的高手……”

一刀一鉤猛然衝到,勢若奔雷。

籃影一閃,劍虹似流光,一閃爍,迸發耀目光華,再流轉,身影乍隱乍現,驀地劍鳴隱隱似龍吟,重現的藍影卓立在場中,劍舉似舉火燎天,寶像莊嚴點塵不驚,似乎剛纔的急劇變化並沒有發生,發生的只是人的幻覺而已,不是真實的。

不用內力,不用神奧的身法,只用單純的劍術,一發即收,如此而已。試劍,得心應手,只是用人來試太狠了些。

兩名水賊左手扣實了斷臂創口,表現出真正的好漢氣概,咬牙忍痛撒腿奔出三丈外。

地下,兩條斷臂,還有一刀一鉤。

“留下大名,咱們山長水遠,後會有期。”一名水賊一字一吐,咬字依然清晰。

“小神魔姚文仲。”

姚文仲泰然收劍歸鞘,背手而立目送水賊狼狽而走。

望湖亭重歸沉寂,血腥飄散在空間裡,斷臂和刀鉤仍留在原地,觸目驚心。

久久,坐在亭中的雨露觀音徐徐站起整理衣裙。

抹抹鬢腳,她微笑說:“總算等到像樣的高手了。”

緩步而來的三個人之一說:“好像有人失敗得很慘。”

她輕點螓首:“一死一瞎兩斷臂。”

那人哼了一聲問:“甚麼人?”

她指指水賊慣用的分水鉤:“神鰲廖志雄的弟兄。”

那人往場中站:“是你?”

她笑笑:“一半是。”

那人舉目四顧:“你的主人幹了另一半?”

她點點頭:“不錯。”

另兩人站在三丈外,繼續用目光搜索四周,終於投注在茅屋前的虎鯊身上。

“你的主人呢?”與她打交道的人繼續問。

“你瞧!”她用手一指。

姚文仲從矮樹叢中緩步而出,瀟灑從容,氣概不凡,真像一位翩翩濁世佳公子。

三個人,與雨露觀音打交道的人年近花甲,身材修偉,氣度雍容,不像個俠客,倒像一位有身份地位的士紳,只是眼神太凌厲了些。

另一人是總管魏靖,南昌廖家的總管。

最後一人年約三十上下,廖家十劍中的一劍,廖家子侄的十劍已所剩無幾了。

“廖前輩好。”姚文仲抱拳行禮,神態安詳。

“老朽先謝過老弟對小女援手之德。”廖前輩客氣地回禮。

與七高手名頭相等的擊衣劍廖無痕,南昌廖家的主人終於現身了。

最高興該是雨露觀音。以往,她在這些上一輩威震天下佼佼出羣的高手名宿面前,那有擡頭的份?而今天,她居然神氣地、而且詞鋒犀利地與擊衣劍打交道,真是高興死啦!

是姚文仲讓她能夠揚眉吐氣,讓她也沾了睥睨羣倫的光采。

“不敢當。”姚文仲欠身說:“看來,令媛並沒能救出令三弟。”

“是的。”擊衣劍的臉色暗下來了。

“所以瘟神樑申命前輩出來找晚輩打交道。”

“是的。”

“晚輩要知道前輩的打算。”

“這……”

“晚輩知道身不由己的苦處。這樣吧!各自盡力而爲,其他的事撇開。”

“老弟,老朽要爭取時間。”

“晚輩知道。”

“請注意老朽的手眼心法步。”

姚文仲一怔,但立即會意。

“晚輩恭請教益。”他再次行禮,徐徐後退。

雙方立下門戶,姚文仲行獻劍禮,面對前輩劍術泰斗,他心中難免有點緊張——

xmwjw掃校,獨家連載

第十三章第二十七章第 四 章第二十一章第十五章第十五章第十五章第二十八章第二十三章第 五 章第二十二章第十四章第十八章第十三章第十一章第二十一章第二十六章第 三 章第二十二章第十六章第二十七章第 一 章第十七章第 九 章第 四 章第十八章第二十九章第二十一章第 八 章第二十章第 九 章第 六 章第 九 章第二十六章第十三章第十四章第 一 章第 八 章第 五 章第二十四章第二十三章第二十四章第十三章第十三章第十五章第二十一章第 七 章第 四 章第二十二章第二十五章第 三 章第 二 章第 五 章第 四 章第 六 章第 七 章第 三 章第 九 章第 八 章第二十五章第十四章第二十二章第十七章第二十九章第 六 章第二十四章第十九章第二十二章第 七 章第 二 章第 六 章第 三 章第 四 章第 六 章第 九 章第 四 章第十三章第十二章第十四章第二十八章第 三 章第 六 章第十二章第二十九章第十六章第 六 章第二十八章第十九章第 五 章第 四 章第十九章第 九 章第二十八章第二十章第二十三章第二十四章第二十章第二十六章第二十五章
第十三章第二十七章第 四 章第二十一章第十五章第十五章第十五章第二十八章第二十三章第 五 章第二十二章第十四章第十八章第十三章第十一章第二十一章第二十六章第 三 章第二十二章第十六章第二十七章第 一 章第十七章第 九 章第 四 章第十八章第二十九章第二十一章第 八 章第二十章第 九 章第 六 章第 九 章第二十六章第十三章第十四章第 一 章第 八 章第 五 章第二十四章第二十三章第二十四章第十三章第十三章第十五章第二十一章第 七 章第 四 章第二十二章第二十五章第 三 章第 二 章第 五 章第 四 章第 六 章第 七 章第 三 章第 九 章第 八 章第二十五章第十四章第二十二章第十七章第二十九章第 六 章第二十四章第十九章第二十二章第 七 章第 二 章第 六 章第 三 章第 四 章第 六 章第 九 章第 四 章第十三章第十二章第十四章第二十八章第 三 章第 六 章第十二章第二十九章第十六章第 六 章第二十八章第十九章第 五 章第 四 章第十九章第 九 章第二十八章第二十章第二十三章第二十四章第二十章第二十六章第二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