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滿天,湖上看不見半星漁火,平時天一黑,湖上的漁火本來有若繁星。
水龍神的控制是十分徹底的,甚至往來的客貨船也被禁止夜航,所以也看不到夜航客貨船的桅燈。
如果有人懷疑土豪惡霸的權勢,認爲不至於像傳聞般可怕,這人一定是大都會裡的人,不知道小鄉市惡霸土豪的本來面目。
土豪惡霸號稱土皇帝,甚至比傳聞更可怕,這些人有他自己的法律,其無法無天的程度,不只是可怕而已,那簡直是洪水猛獸般恐怖。
這也就是古往今來,那些野心家們拼頭顱灑鮮血,此起彼僕所爭取的目標,一旦成功了,就可以做土皇帝,可以奴役勢力範圍內所有的人,連官府也得乖乖閉上一隻眼,或者狼狽爲奸,不然便有橫禍飛災。
水龍神是巢湖第一號豪霸,沒有人敢不聽他的號令,居然有一個不知死活的姚文仲前來持虎鬚,其嚴重的程度可想而知。
姥山客棧的店東,在姚文仲三個人二更時分返店時,率領十餘名店夥與僕婦,跪伏在院子裡哭哭啼啼,請他們三人離店走路,要不就請他們動劍宰殺店中的人。反正他們不殺,畢大爺也會派人來殺的。
姚文仲不是鐵石心腸的英雄豪傑,三個人乖乖提了行囊離店。
現在,他們倚坐在湖岸邊聽草坪中。他們必須躲躲藏藏餐風露宿了,全姥山不會有一家人敢收容他們。
“爺,你在想甚麼?”坐在姚文仲身旁的雨露觀音問。她是闖蕩半生,見過無數光怪陸離事件的老江湖,本身就不是善男信女,所以知道姚文仲的感受,只是忍不住沉默,信口問問而已。
“想畢家大院。”姚文仲也信口說。
“畢家大院又怎樣?”她追問。
“這裡已經沒有我留下的理由,不戒禪師與金庭道人已經對我沒有作用,唯一不曾見過的人,只有一個崩山皮堅,恐怕找到他也幫助不大。”
“我知道,爺。”她喟然長嘆:“這種尋蹤覓跡的事。本來就是大海撈針似的希望不大,問題是,爺有點放不開。”
“怎麼說?”
“爺既然想找令師的下落,又想在江湖揚名立萬。”
“又有甚麼不對?”
“可是,你的心態和作法錯了。”
“請教。”
“其一,你必須知道,等你一旦成爲可以左右一切的風雲人物,只要放出風聲,自然有人替你去追查。如果你成不了威震天下的英雄。那只有自已窮一生精力去摸索了。其二,江湖是大獵場,用性命逐獵,不是你死就是他人亡,你如果志不在求勝,爺,回家扛鋤頭種莊稼,本本分分向天地討生活吧!”
“這……”
“根據第一項,你必須向成名的途徑大無畏地邁進。根據第二項,你必須把對伏魔一劍懷有怯唸的心態徹底摒棄,你必須有必勝的信心和毅力。”
“哦!你是說我……”
“人的名,樹的影,伏魔一劍聲威太大,你的心理受到威脅,所以你不曾與他交手。便心懷怯念一走了之。”
“我……”
“爺,信心與勇氣,與你的志向是一致的。”雨露觀音真誠地說:“如果你志在成爲風雲人物,與銀衣劍客一樣志在成爲武林後起之秀的第一高手,你就有足夠的信心與勇氣,面對任何一位勁敵,但你丟不開尋師的心理負擔,把尋師放在第一優先,結果當然一碰上像伏魔一劍這種聲威顯赫的人,心裡第一個念頭就是暫且迴避、目前不是時候、時機未至等等不是理由的理由,來掩飾自已的怯念。過去你對銀衣劍客的一而再忍讓,就是這種心態在作怪。”
“你說,我該……”
“爺,向風雲人物的途徑邁進吧!只要你成功了,其他的問題皆可迎刃而解。”
姚文仲陷入沉思中,盯着滿天星斗發呆。
“爺……”雨露觀音碰碰他的手臂。
“我在想……”
“爺,不要想,要做。用大恆心大毅力去做,想會變成幻想,不切實際的。”
“我在想另一件事。”他眼中涌現堅定不移的神采,不再發呆。
“哪一件事?”
“伏魔一劍的劍術,就算比他兒子厲害神奧一倍。”
“那是不可能的,爺,主要的問題是馭劍的真力強多少,而非劍術強多少。”
“對。伏魔一劍被我發現他練有天魔攝魂爪。”
“在拼劍時使出,確是難防。”
“我想,我已經想出剋制他的辦法了。”姚文仲顯得有點興奮:“他知道我的遁形術很高明,不該急於抓住我,情急不顧一切用上了天魔攝魂瓜,暴露他的所學,也等於門戶洞開,他已經輸了一半。”
“你打算……”
“思路還沒成熟,目前你讓我靜一靜。”
“好的。”雨露觀音整衣而起:“下半夜的警戒輪到我了,你好好歇息。”
在畢家大院接受招待的江左羣雄,幾乎全部出動,配合畢家的兩三百人手,大索姥山每一處可能藏人的角落,窮搜姚文仲三個人的蹤跡。
一天一夜,毫無所獲。
第三天,也就是姥山江左英雄大會的前三天,按程序,這一天將有船隻迎接在湖四周各縣境,把前來觀禮的天下英豪迎至姥山。假使沒有天下羣英前來觀禮,江左羣雄這次大會將毫無意義,等於是關上門自己人胡說八道而已,那又何必勞師動衆開這麼一次沒有人看的會?
從湖四周各縣乘船來的人真不少,畢家大院的賓館鬧哄哄盛況空前,僅這一件事,就足以爲水龍神增加一倍的聲望。
搜索姚文仲的事,不得不暫時減少人手,但並沒放棄,仍有一些武功超人的親信在外活動。
近午時分,九華山莊的人登岸,領隊人赫然是莊主電劍梅濤,來頭大得足以對滌塵莊構成威脅。
風雲會的人分乘了三艘船,人數上百。領隊人是會主霸劍功曹南門天宇,與少會主玉郎君南門大風。
可怪的是,南門靈鳳不在其中,她與四侍女是晚一個時辰到達的,不接受華家的人邀請,逕自在姥山客棧落腳,向外聲稱她與風雲會無關,她不是風雲會的人。女生向外,她聲稱不是風雲會的一份子,江湖人士不以爲怪,甚至有些人認爲是理所當然。
黑龍幫的人也來了,這些讓天下人聞名色變的殺手,也不接受畢家大院的招待,在姥山村西面的湖濱設帳安頓,嚴密看守自己從巢縣僱來的四艘小客船,劃出禁區,不許外人接近。
負責警戒的人,雖在晝間也戴上僅露雙目的黑頭罩。負責與外人打交道的,是大副幫主醉雷翁雷超宇。
這位老殺手號稱千碗不醉,白髮如銀一團和氣,是黑龍幫專門負責外務。與外界人士公開打交道的全權代表。天下各地的風雲人物,對這位一團和氣的老殺手不算陌生。
南昌廖家的人數最少,老主人擊衣劍沒有來,主事人仍以廖巧巧爲代表。
其他三山五嶽的好漢,與及名門大派的英雄豪傑,正陸陸續續趕到。地主水龍神畢大爺的身價,因此而直線上升,從江左之豪地位,一躍而驟升至天下風雲人物之林,他的目的達到了,得意自不在話下。
風雲際會,是最近十年來轟動天下最盛的一次江湖羣英會。
距會期還有三天,羣雄分別展開活動,明暗之間緊鑼密鼓進行。
協商、離間,收買、策反、結盟……各色各樣的活動,明暗中如火如荼地進行。
姥山各處,都有人活動,或者尋幽探勝,或者邀三五故友找地方歡聚敘舊。
除了姥山村稍大的村落外,山四周還有五六座小村落與一些三家村倚水而居的漁戶。山東北,有座巢湖神廟。西北,有包公祠。這兩處地方,是遊姥山的人必定光臨的所在。
姥山村的東面是避風港,與村南的碼頭泊舟區,事實上已連成一線。再往東兩裡左右,是參差不齊的湖濱三腳區,稱藏舟浦,當然只能藏小舟,樹林青蔥,蘆葦茂密,也是水賊們泊舟的地方。
這兩天,水賊的快船,在藏舟浦進進出出,往來頻繁,水濱岸上,成了江湖朋友的禁地。尤其是自命俠義的英雄,怕沾上賊氣有玷自己的聲譽。
藏舟浦距姥山村北面山麓的畢家大院,已有五六裡之遙,有小徑通行,腳程快的人片刻即至。
距浦約裡餘,有一座小巧的望湖亭,可不是遊客們能停留望湖的地方,而是水賊們設立的連絡信號臺。
午後不久,兩名常駐亭側小茅屋的水賊眼線,看到了寶藍色的身影。
寶藍色的身影,在姥山成了衆所周知的凶兆。
兩名悍賊大吃一驚,不約而同奔入茅屋,一操刀一握劍,鼓勇奔至亭口,立即敲響了掛在亭中的警鐘。
鐘聲遠傳至姥山村,傳至畢家大院。
姚文仲一馬當先,悠閒地直奔亭口。
雨露觀音相當神氣,穿黛綠衫裙、佩匕首,貌美如花,成熟女人的風華極爲撩人。
虎鯊最倒楣,穿青緊身,佩刀,卻背了一隻大包裹,手裡還提了一隻小的,真像個腳伕。
“呵呵!兩位像凶神惡煞,幹甚麼?”姚文仲怪笑着直向兩名水賊撞去:“相好的,最好能談談,不傷和氣爲妙。我小神魔不是不講理的人,而且希望你們也講理。這裡你們來得,我也來得,你們如果想趕我走,我有權卸掉你們一條胳膊或者一條腿。”
虎鯊放下包裹,用腰巾拭汗。
“水老鼠楊老兄,你管你們把風的事好不好?”虎鯊大聲說:“憑你們兩個人,想砍倒小神魔領賞,這是比想平步登天摘月亮更荒唐的事。何必呢?”
“羅頭領,人各有責。”那位用劍的水老鼠楊老兄驚慌失措:“這裡歸兄弟與李兄看守。守土有責……”
“你算了吧!就算你守亭有責,家主人小神魔哪有興趣搬走你的亭呀?你以爲家主人吃飽了撐着了不成?”
“這……”
“勞駕,借你這地方作宿處。”姚文仲若無其事地從兩賊的刀劍中間緩步穿越而過:
“那天殺的畢大爺絕得很,沒有人敢違抗他的規矩讓咱們留宿。這裡真不錯,四周地平寬闊。動手殺起來足以施展,退路也廣,上山下水都不難,好。真好。”
“姚……姚爺。”水老鼠苦着臉:“你在這裡,會……會妨礙我們傳訊的丁作……”
“傳屁的訊。”姚文仲粗野地說:“你們水上好漢已經開了禁,明來明往百無禁忌,還有甚麼狗屁秘密訊號可傳?我要借你的小茅屋。”
“這……”
“還有,借你這把劍。”姚文仲重新走近:“人走起黴運來,躲都躲不掉。在下出道以來,用了兩把劍,一被毀一被繳,真是禍不單行。你這把劍或許會讓我轉運,我不信禍事成雙以後還有三。”
水老鼠往後退,大概不肯借劍。
姚文仲淡淡一笑,大手伸出相候。
“罷了!”水老鼠打一冷戰,開始收劍入鞘解劍:“在下大概也開始走黴運了,三天前在巢縣不幸碰上一個鬚眉俱白的老兇邪,一言不合便捱了兩耳光,掉了兩顆大牙,劍一出鞘便被一指頭敲成兩段。這把劍是花了三十兩銀子買的,就送給你好了,破財棄劍消災,我認了。”
姚文仲接過劍,說聲謝謝,從容佩上,試拔了幾次,也試了試鋒芒和品質,表示相當滿意。
他的試劍手法很特殊,乾脆扭斷了夾劍的卡簧,出鞘入鞘快捷的程度,令在旁的兩名水賊毛骨悚然,反正看不清劍身的實影,只看到光芒閃動隱沒,如此而已。
他根本沒留意水老鼠的話,心念全放在新獲得的劍上。每個人對自己的兵刃有不同的嚴格要求,是否趁手當然是第一優先,重一二兩表面上應該毫無妨礙,但使用起來,輕一二兩與重一二兩的結果都不相同,生死攸關,馬虎不得。
其次是熟練,兵刃如果不能熟練至如臂使指程度,也關乎生死,所以有人迷信說:刃在人在,刃亡人亡。
“丟人也丟夠了。”他眼中有猛獸般的光芒,拂了拂手中劍:“我決不許可任何人毀我第三把劍,決不!”
“羅頭領,你……你們到底要在這裡幹甚麼?”水老鼠與虎鯊是同行,本來就認識:
“不會是對付同道吧?”
“其一,我要糾正你的看法,我已經洗手不做水上買賣,所以你不能再叫我頭領。我這頭領身份,早一年就完蛋了。”虎鯊鄭重地說:“其二,我已經跟隨姚爺,姚爺是我羅力的主人,主人要做甚麼事,我這做隨從的赴湯蹈火絕對服從執行。其三,姚爺與你們的同道並無恩怨,水妖是自找滅亡死得應該。其四,你那些同道必須離開姚爺遠一點,愈遠愈好,以策安全。”
“這……”
“你還不走?”
“好,我走,我走……”水老鼠偕同伴急急奔入茅屋,取了自己的隨身物品溜之大吉。
“羅力,會有人來嗎?”姚文仲問。
“那是一定的,而且來得很快。”虎鯊說:“這警鐘是告急用的,十餘股水賊,有一半以上受水龍神控制,兩方面都會派人前來察看,錯不了。”
“好,咱們等。”
虎鯊提了包裹,佔住了茅屋,名符其實鳩佔鵲巢。
不久,西面小徑出現急走的人影。
亭中,只有雨露觀音一個人。她手中有一根木棒,站在鍾旁悠閒地觀賞湖景。
鐘不大,約兩尺直徑,用鐵錘敲擊,聲傳十里,如果沒有風,十餘里外的長河鎮都可以聽得到。
五個青影漸來漸近,健步如飛勢若奔馬。
“當!噹噹!當……”她信手用木棒毫紋綽法地亂敲銅鐘,聲音雖然沒有鐵錘清亮。但她的勁道大,鐘聲依然驚人。
五個人在鐘聲亂鳴中搶到,全是中年以上的勁裝英雄。
“住手!你把姥山所有的人都驚動了。”最先到達的弔客眉中年人沉叱:“你是甚麼人?轉身!”
雨露觀音緩緩轉身,嫣然一笑。
五人中有三人吃了一驚,當然他們認識雨露觀音。
“雨露觀音楊春姑!”那位暴眼凸腮的人驚呼:“小神魔姚小輩的死黨。”
“是姚爺的總管。”她糾正對方的錯誤:“好像本姑娘認識你們兩個,九江之虎段虎、武昌第一劍手五花劍錢峰,都是上江的英雄人物,來江左替人助拳的。諸位,本姑娘敲鐘嚇壞你們了?嗯?”
弔客眉中年人,正是五花劍錢峰,怪眼不住向四周探索,大概想看清附近是否有其他的人。
小小的茅屋柴門緊閉,無法看到內部。
“混蛋!憑你嚇得了誰?”五花劍冒火了:“你少臭美。說,小神魔呢?”
“姓錢的,你如果不被嚇壞,來做甚麼?可知你被嚇得受不了,才跑來鬼叫連天啦!你爲何要找家主人?”
“聽說他……”
“聽說?你一個江湖成名人物,居然以耳代目?可憐!家主人難道與你有仇?有怨?”
她語利如刀,存心生事,把這些人逼上絕路。
“賤女人,再胡說八道,休怪錢某心狠手辣。”五花劍快要爆炸了。
“你?你是甚麼東西?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副尊容,到底有沒有幾分人樣?”她是個曾經滄海的浪女,見過太多蛇神牛鬼,說粗話毫不臉紅:“你心狠,總不會狠得把你的老爹砍來喂狗吧?”
五花劍快氣瘋了,急衝而上,半途撤劍,聲勢洶洶。
“錢兄不可魯莽……”九江之虎急叫。
另兩人卻以行動支援,兩面包抄。
雨露觀音的絕技在手,只要讓她的手沾及身軀,移經改脈陰功便入體,不碰上經脈則已,碰上經脈便會移動、改變,所以她用匕首而不用刀劍。匕首長一尺八寸,屬於貼身搏擊的短兵刃,近身便可用左手突襲,栽在她手中的人真不少,甚至有些武功比她高出一倍的人,也猝不及防栽在她的走險貼身攻擊下。
姚文仲就曾經上了當,手一沾體便失去反抗力量。
“錚”一聲暴響,匕首架住了劍,左手隨身急轉,閃電似的拍中五花劍的右臂彎。
這次,她佔不了便宜,金刀刀身厚寬,本身就具有大面積的保護作用,加上使刀人刀法一連七八刀,就把她逼得退出亭外,不但近不了身,而且無法脫出金刀的威力圈。
另一位仁兄的金絲軟板帶更陰毒下流,像靈蛇般不時抖向下盤,纏腿挑襠吞吐極爲靈活,防不勝防。
片刻間,她迭遇險招,岌岌可危,險象橫生。
亭外,九江之虎扶住了坐倒在地的五花劍,五花劍臉色泛紫,開始發抖、抽搐、呻吟……
剩下的一位仁兄虎目虯髯,相貌威猛,挾了一把沉重的九環刀,一看五花劍的景況,便知大事不妙。
“要活口,錢兄中了這賤人一毒掌。”虯髯人大叫,一拍刀匣,九環刀跳出鞘,刀環一陣怪響,立即加入堵住另一面,形成三面圍攻。
初加人威力自然不同,一聲虎吼,九環刀環聲震耳,攔腰一刀橫截,擋住了雨露觀音的退向,眼看要將她的小蠻腰分爲兩段。
“小心身後……”九江之虎狂叫。
九環刀柳不進反退,原來右肘被人從後面扣住了,接着後腦一震,昏昏沉沉向下挫倒。
“當!”金刀磕飛了飛擲而來的九環刀,金刀的主人也腳下一亂,急退。
寶藍色的身影,恰在這一退的剎那間近身。
“去你的!”
金刀的主人竟然不知手從何來,反正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右脅的腰帶突然被抓住,巨大的拋力傳到,身形斜飛而起,翻騰着遠出丈五六,砰一聲腦袋先着地,頭破血流,好半天爬不起來。
使金絲板帶的人,帶頭立即被姚文仲轉身一腳踏住了,攻下盤兵刃被踩住,事屬平常。
雨露觀音乘虛貼身,她恨透了對方出招下流,匕首光芒一閃,砍掉了對方的右手。
片刻間,三個人全倒了,似是連續比賽看誰倒得快。
“這個是我的!”雨露觀音怒叫,奔向救五花劍的九江之虎。
“呂前輩,救命……”九江之虎狂叫。
三個青影飛掠而來,到了二十步外。
“春姑,等一等!”姚文仲叫。
雨露觀音止步,匕首指在九江之虎的右頸側。
三個青袍客在丈外止步,訝然打量場中的情勢。
“咦!你們是……”那位身材修偉,怪眼精光四射的中年青衫客訝然問,手已經搭上了劍靶。
“呂前輩,她……她她……”九江之虎僵住了,想將五花劍放平,卻又不敢移動。
“老朽知道,她是……”
“誰都知道我雨露觀音湯春姑。”雨露觀音冷笑:“尊駕定然是開封義劍門門主義劍呂鴻前輩。”
“湯姑娘,你們……”
“這五個小丑,倚多爲勝圍攻,要不是家主人及時援手,這幾個小鬼一定把我分屍了。”
“這……”
“所以,本姑娘有殺他們的理由。”
“不可以,湯姑娘……”
“絕對可以。”姚文仲沉聲說:“呂大俠,你準備插手架樑嗎?好,衝在下來。”
“年輕人,你……”
“我,小神魔姚文仲。”
“咦,這……”義劍呂鴻吃了一驚。
“你可以拔劍了。”
“姚老弟……”
“你還要問理由?”
“這……”義劍呂鴻心中爲難,不知如何是好,畢竟他是一門之主,想出頭卻又心中發虛,九江之虎五個人顯然理屈,如何排解?
“呂前輩,救……救我……”九江之虎快崩潰了。
“你……你們五人圍攻湯姑娘?”義劍呂鴻問。
“我……我沒有參予……”
“那是說,四比一比一?”
“這……”
“老朽抱歉。”
“呂前輩,他……他們是與……與水龍神畢大爺作……作對的人,他們……”
“抱歉,這不關老朽的事。”義劍呂鴻苦笑:“畢大爺與人結怨,由他自己擔當。老朽是應朋友之邀,前來姥山觀禮的,住在畢大爺的莊院裡,並不表示老朽必須要替畢大爺承擔恩怨是非。”
“呂前輩,請不要見死不救……”
“抱歉,你們理屈。老朽不能違反道義插手干預,那對湯姑娘不公平的。要求情,你得向湯姑娘求,老朽無能爲力。咱們走!”
說走便走,義劍呂鴻領着兩位門人向原路退走。
九江之虎知道絕望了,臉色死灰。
“你……你要趕盡殺……殺絕嗎?”九江之虎似乎要哭了:“你……你要怎……怎樣?”
“我要向你們討消息。”雨露觀音語氣中充滿凶兆:“你不給,宰了你再問另一個,你們四個半人,總會有人供給的。”
“甚……甚麼消……消息?”
“你們五個難兄難弟,是昨晚到的?”
“不錯。”
“今早畢家大院來了報喪的人,報甚麼喪?”
“安慶的鬧江龍商五爺一行十八人,代表安慶地區的同道前來予會,在湖水入江處的東口,全船連船共二十八位,在泊舟處一夕之間全部暴死。在東口負責接引船隻的人,連夜派快船返姥山報訊。”九江之虎說話不再發抖,通常直供的人,是不會被處死的。
“原來如此,難怪亂得一塌糊塗。”雨露觀音恍然:“還以爲發生了甚麼古怪大事呢,所以我們要在此捉人討消息。鬧江龍一向反對外人干預江左的事,連你這對岸的九江羣豪,也在他反對之列,與水龍神聊心不和。你的行程與他相同,莫不是你們幾個謀害了他們吧?”
“這是天大的冤枉!”九江之虎叫起冤來:“趕來赴會的人大多數乘船,人在艙內,各走各路,誰知道對方船上有些甚麼人?我根本就不知道鬧江龍的行蹤,你怎麼紅口白舌胡說?”
亭後的矮林中,鑽出三位勁裝大漢,臉色不正常,眼中冷電四射。
“鬧江龍二十八個人,是被一種奇毒毒死的。”那位鷹目大漢咬牙說:“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爲,其中隱有極惡毒的陰謀,但瞞不了人的。這位九江之虎如果不說不知道鬧江龍的行蹤,他就沒有嫌疑,但他竟然說了。”
“你是……”雨露觀音訝然問。
“在下無形刀丘有光。”
“哦!鬧江龍的知交好友,江湖有名的飛刀聖手。”
“在下與幾位朋友,費了半天仔細偵查,不但查出敝友的死因,也查出不少可疑線索。
九江之虎這五個傢伙,在池州江面就跟在商老哥的船後面,他們的船不泊東口,按理該與他們無關,但爲何他要否認知道商大哥行蹤?顯然另有隱情。”
“我問你,你知道這幾個傢伙,與水龍神交情如何?”雨露觀音問。
“水龍神外遊時,途經九江或武昌,一定與這幾個混賬東西盤桓一段時日。”
“去查。”雨露觀音冷笑:“畢家大院有一位玩毒的行家,田莊管事毒頭陀馬成。”再查一查昨天一早,或者前天晚上,有哪些人偷偷離開畢家大院乘船走,這一面的線索就有頭緒了。假使走的人在東口再偷偷與這幾個傢伙見面,這幾個傢伙就脫不了嫌疑。”
“請姚兄與湯姑娘,把這幾個傢伙讓在下帶走。”
“免費奉送。”姚文仲笑笑說,他正感到處理這幾個傢伙十分辣手,廢又不是,放也不是,正好做順水人情,至少可以爭取無形刀的情誼。九江之虎幾個傢伙,本來就是人見人怕的黑道兇梟,不廢了真是不甘心,但他怎能向失去抵抗力的人處斷肢重刑?送出去正好兩全其美。
“謝謝姚兄湯姑娘隆情厚誼,容圖後報。”無形刀無限感激地行禮道謝。
“你們不能這樣……”九江之虎狂叫。
匕首靶卟一聲響,撞在九江之虎的耳門上,把九江之虎撞昏摔倒。雨露觀音用行動作答覆,能不能立即分曉。
三個人帶五個人。真得費不少勁,好在無形刀三條大漢孔武有力,雙肩扛兩個遊刃有餘。
送走無形刀三個人,姚文仲一打手式,便消失在不遠處的矮林中。
藏舟浦本來藏有幾艘小艇,有些艇上無人。不久,有人從艇上跳上岸,立即組成八人的一小隊水賊。
這些人很有組織能力,編成一刀配一鉤的雙人格鬥小組,編妥後再往上走,奔向望湖亭。
亭中坐着盛妝的雨露觀音,目迎奔上的八水賊。
“咦!好美的小娘子。”爲首的大牛眼水賊欣然稱讚,大牛眼中有邪邪的怪笑意。
“不小啦!好漢爺。”雨露觀音一陣嬌笑盈盈起立:“都四十出頭了,命好的話,該當奶奶了呢!不過,你叫我一聲姑奶奶,錯不了。叫小娘子,別拿肉麻當有趣啦!你以爲你是甚麼東西?”
一位手握分水鉤的水賊,總算看出苗頭不對,這裡有一個美貌女人出現已經不平常,女人再毫無懼容語中帶刺,就顯得更不平常了。
“她是雨露觀音。”水賊脫口叫:“我在俞頭領處見過,那時好象她沒有這樣美。”
“那是當然啦!人逢喜事精神爽,精神爽必定容光煥發,顯得比往昔年輕美麗哪!諸位是哪位頭領的弟兄呀?”
“雨露觀音臉上笑容更妖更媚,心裡卻有毒火在燃燒,她對小水賊們恨之切齒,往昔被水妖俞魁迫害的前情往事,她沒齒難忘,甚至把與水賊有些少關連的人也恨上了。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但她儘管心中恨得要死,臉上卻更嬌更豔。
比起廖巧巧來,她控制表情的工夫更高深些。
“廖頭領是咱們的龍頭老大。”大牛眼邪笑更濃了,已接近她身左。
她知道,這幾個水賊,還不知道她搗散了水妖的賊窟,可能是初來乍到的。神鰲廖志雄的地盤在姥山以西,稱湖西賊。
“失敬失敬,巢湖廖家功臣之後哪!神鰲廖頭領,不是已和水龍神訂了秘約合作嗎?”
她的態度大方極了。
“是呀!”大牛眼的手搭上了她的左肩,牛眼中慾火驟升:“畢大爺的條件是讓咱們廖頭領,做巢湖衆家好漢的總領兼提調,將來接下大江南京至鄱陽一段水面,大江的油水可以擴充十倍弟兄,實力將威鎮江左右,再慢慢推展至江南。”
“真的呀?”
“千真萬確。小娘子,你一個人?”
“怎麼啦?你害怕?”她**地伸手摸摸大牛眼的粗糙臉頰,媚笑如花,動人極了。
“害怕?我水牛毛武天不怕地不怕。”大牛眼渾身都酥啦,手上一緊,要暖玉溫香抱滿懷。
可是,撫臉的纖玉手是勾魂令,向下一滑,便到了咽喉下,大指一扣一收,喉管立破。
“砰”一聲大震,水牛毛武仰面摔飛出亭外,喉下鮮血像噴泉,夾着氣泡柱外冒。
同一瞬間,站在另一邊剛準備毛手毛腳、不讓水牛毛武獨享的使分水鉤水賊,突然狂叫一聲,掩住雙目扭頭狂奔,手掌溢出的鮮血流灑下胸口。
一雙怪眼,眼珠子已經掛出眶外了。
在亭外東張西望,注意視察四周的另六名水賊聞聲轉身回顧,首先便看到兩個同伴的慘狀,再看到倚亭口柱俏立媚笑的雨露視音。
“哎呀!怎麼一回事?”一名水賊驚叫。
“一死一瞎。”她媚笑依舊,語氣俏甜依舊:“他們把姑奶奶惹火了,老天爺報應啦!”
“替我報……仇……”瞎了眼的水賊失足摔倒,掙扎着淒厲地狂叫。
“斃了她?”有三名水賊同時怒吼。
六個人形成三雙,每雙一刀一鉤,刀攻上盤鉤取雙腿,三組人分三面向亭裡涌。
做強盜的就講究打羣架,與官兵民壯撕殺像潮水,搶劫時爭先恐後像一羣蟻,六個人齊上是正常的,與個人稱英雄捉對拼殺的氣概無關。
她倒縱出亭,開始遊走。六水賊像趕雞,奔跑追逐間陣勢瓦解。
場中突然多出一個人,寶藍色身影十分搶眼。
“爺!試劍。”她嬌叫。
試劍是相當重要的事,姚文仲的劍還沒使用過呢。
“用這些小賊試劍,沒意思。”姚文仲緩緩拔劍,虎目不看對手,反而注視着象在飛舞的雨露觀音:“希望能等到幾個像樣的高手……”
一刀一鉤猛然衝到,勢若奔雷。
籃影一閃,劍虹似流光,一閃爍,迸發耀目光華,再流轉,身影乍隱乍現,驀地劍鳴隱隱似龍吟,重現的藍影卓立在場中,劍舉似舉火燎天,寶像莊嚴點塵不驚,似乎剛纔的急劇變化並沒有發生,發生的只是人的幻覺而已,不是真實的。
不用內力,不用神奧的身法,只用單純的劍術,一發即收,如此而已。試劍,得心應手,只是用人來試太狠了些。
兩名水賊左手扣實了斷臂創口,表現出真正的好漢氣概,咬牙忍痛撒腿奔出三丈外。
地下,兩條斷臂,還有一刀一鉤。
“留下大名,咱們山長水遠,後會有期。”一名水賊一字一吐,咬字依然清晰。
“小神魔姚文仲。”
姚文仲泰然收劍歸鞘,背手而立目送水賊狼狽而走。
望湖亭重歸沉寂,血腥飄散在空間裡,斷臂和刀鉤仍留在原地,觸目驚心。
久久,坐在亭中的雨露觀音徐徐站起整理衣裙。
抹抹鬢腳,她微笑說:“總算等到像樣的高手了。”
緩步而來的三個人之一說:“好像有人失敗得很慘。”
她輕點螓首:“一死一瞎兩斷臂。”
那人哼了一聲問:“甚麼人?”
她指指水賊慣用的分水鉤:“神鰲廖志雄的弟兄。”
那人往場中站:“是你?”
她笑笑:“一半是。”
那人舉目四顧:“你的主人幹了另一半?”
她點點頭:“不錯。”
另兩人站在三丈外,繼續用目光搜索四周,終於投注在茅屋前的虎鯊身上。
“你的主人呢?”與她打交道的人繼續問。
“你瞧!”她用手一指。
姚文仲從矮樹叢中緩步而出,瀟灑從容,氣概不凡,真像一位翩翩濁世佳公子。
三個人,與雨露觀音打交道的人年近花甲,身材修偉,氣度雍容,不像個俠客,倒像一位有身份地位的士紳,只是眼神太凌厲了些。
另一人是總管魏靖,南昌廖家的總管。
最後一人年約三十上下,廖家十劍中的一劍,廖家子侄的十劍已所剩無幾了。
“廖前輩好。”姚文仲抱拳行禮,神態安詳。
“老朽先謝過老弟對小女援手之德。”廖前輩客氣地回禮。
與七高手名頭相等的擊衣劍廖無痕,南昌廖家的主人終於現身了。
最高興該是雨露觀音。以往,她在這些上一輩威震天下佼佼出羣的高手名宿面前,那有擡頭的份?而今天,她居然神氣地、而且詞鋒犀利地與擊衣劍打交道,真是高興死啦!
是姚文仲讓她能夠揚眉吐氣,讓她也沾了睥睨羣倫的光采。
“不敢當。”姚文仲欠身說:“看來,令媛並沒能救出令三弟。”
“是的。”擊衣劍的臉色暗下來了。
“所以瘟神樑申命前輩出來找晚輩打交道。”
“是的。”
“晚輩要知道前輩的打算。”
“這……”
“晚輩知道身不由己的苦處。這樣吧!各自盡力而爲,其他的事撇開。”
“老弟,老朽要爭取時間。”
“晚輩知道。”
“請注意老朽的手眼心法步。”
姚文仲一怔,但立即會意。
“晚輩恭請教益。”他再次行禮,徐徐後退。
雙方立下門戶,姚文仲行獻劍禮,面對前輩劍術泰斗,他心中難免有點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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