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爺,你在等甚麼?”南門靈鳳柔聲問。
“等我的師父。”姚文仲冷冷地說。
“他……他一定在某處約定的地方等你。”
“我們沒有約定。”
“那……”
“我等到天黑。”他大聲說:“他如果不來,我到福建搗他個天翻地覆。”
餘豪到了他身旁,神色有點異樣。
“姚兄,令師來了?”餘豪問:“是真是假?”
“你應該知道。”
“我?”
“你根本不會芥子乾坤掌,也沒練有玄天真氣,你根本就不是紫虛散仙的門人。”
“姚兄……”餘豪吃了一驚。
“要不要我回去找非非客求證?你在他那兒等我,未免太巧了。知道我要去找非非客人,只有我那位不敢自己出面與天下一僧門人了斷的神魔師父。說,你到底是誰?”
“這……”餘豪苦笑,欲言又止。
“有你在我身邊,就可以掌握我的動向。要不是你意外受傷離開了我,我那位膽小鬼神魔師父就不會親自出動,鬼鬼祟祟在我附近出沒,卻又不知檢點,連南門姑娘也發現他在暗處搗亂。你說不說?”
“我不能說。”餘豪堅決地說。
劍尖徐降,指向餘豪的胸口。
“姚兄……”梅英華姑娘焦灼地叫,擋在餘豪身前。
“我要斷他的手。”姚文仲大聲說:“誰也阻止不了我。”
右方人影乍現,像是突然幻化出來的幽靈。
“你少臭美。”一身灰袍的白眉神魔怪叫:“你真以爲你很了不起?”
“至少我不是膽小鬼,我敢向天卞一僧的門人,天下第一劍薛家父子挑戰,而且勝得正大光明。”姚文仲的聲音更大:“你呢?你……”
“大下一僧已經隱居十年了,薛家父子纔敢明目張膽胡作非爲。”白眉神魔搖頭苦笑:
“我能向一個晚輩挑戰嗎?我這一輩子還能證明魔幻十八劍比伏魔慧劍優越嗎?原來你已經發現我在附近,所以不用魔幻十八劍對付伏魔一劍,連遁形術也僅用了一次,甚至摔飛伏魔一劍的九轉神魔功,僅用單手發出,手法也非本來面目,真令我老人家傷心,你好可惡。”
“你纔可惡。”姚文仲跳腳:“你怎能害了我的師父,再做我的師父?我不管,你要不將我第一個恩師的下落交代明白,我……”
“你又怎樣?”
“我……我向你挑戰,然後斷一手還你六載教養的恩情,斷情絕義,我……”
“笑夫子對你有那麼重要嗎?”
“不錯,恩師教養我成人,攜帶我在江湖歷練親如父子。人生在世,決不可忘記天地親師,忘了就是禽獸……”
“我不是你的師父?”
“那不同,你是強迫我屈服的。當然,我不會……”
“如果你那位半吊子師父……”
“他的生死,我唯你是問。”姚文仲大叫。
“他死了……”
一聲厲叫,姚文仲丟掉劍,拉開馬步向白眉神魔兇狠地逼進。
“爺爺,別逗他了。”餘豪在旁說:“姚叔是個血性人,他真會做出瘋狂的事來。”
“我偏不說。”白眉神魔也拉開馬步:“我要看他到底有多厲害。”
“笑夫子在武夷山我家隱修。”餘豪只好說:“我叫柳浩,家母姓徐,我該稱你姚叔。”
姚文仲臉色一弛,脫力地坐下。
“小子,你是怎樣知道的?”白眉神魔在他身旁坐下:“一個人做事,必須有一種驅他去做的動力;你如果沒有尋找笑夫子的決心,一定成不了事,要怪我你就怪吧!”
“是慢慢推斷出來的。”姚文仲苦笑:“師父,別忘了我曾經在江湖遊蕩了好些年,我會用智慧來應付事故。六年來,你老人家最後才帶徒兒返回武夷,一而再搬遷,其實是暗中留意江湖動靜。人真要動疑,肯用心去想時,是可以找出頭緒的。你老人家所住的茅舍中,其實共住了三個人,而你老人家卻說自己獨自結茅而居,次日便帶了徒兒匆匆忙忙離開,以免被徒兒看出端倪。徒兒如果所料不差,非非客已經知道家師沈公的下落,他也不是好人,很可能血手瘟神在大牢自殺的事,是他弄的手腳。根據衆人的口供,徒兒抽絲剝繭終於發現那晚發生事故的真象,恍然大悟,你老人家可真是工於心計,可怕極了。”
“所以,你不用魔幻十八劍鬥伏魔一劍,故意氣我?”白眉神魔格格怪笑:“你更工於心計,擺出來激我現身,真不錯,不錯。”
“師父,徒兒用的本來就是魔幻十八劍。”
“胡說八道!”
“只不過曾經作了整理與更改,十八劍太多了,更改之後一劍便可致命。要不是伏魔一劍的進境已到了爐火純青境界,第一劍他就該斷手。他以爲徒兒鬥他的兒子,所使用的原來面目魔幻十八劍不過爾爾,所以自以爲穩操勝算,他真該在徒兒起手時的不同氣勢中提高警覺的,但他沒有,所以……”
“所以他栽得好慘。”白眉神魔搖頭:“你纔是真的可怕,你硬是把伏魔一劍逼上絕路。”
“這……”
“我是從這丫頭口中,知道你的心計的。”白眉神魔指指雨露觀音:“我一直就在耽心,你如果連伏魔一劍的兒子都對付不了,我還有甚麼希望?直至你擊敗了擊衣劍,我才重新燃起希望之火。好,真好,你能將魔幻十八劍去蕪存菁另參創意,這就是後生可畏的求進步精神,我也感到光彩。明天……”
“徒兒不參加明天的江左羣豪大會觀禮,犯不着管這些鼠輩們的狗屁事。反正不管他們保持中立也好,投靠哪一方旗下也好,徒兒日後往來經過,誰想仗勢欺人充人樣,廢掉了事,徒兒不承認任何特權。”
“其實你已經替他們決定了。”白眉神魔說:“今後你途經江左,將毫無麻煩。你要跟我回武夷接笑夫子呢,抑或是我要他回順德與你爹敘舊?”
白眉神魔帶姚文仲回武夷,是唯一的也是最後的一次,而且逗留期間短暫,根本就沒弄清武夷柳家有些什麼人,所以不知道師父的孫兒柳浩是高是瘦,怎知道笑夫子被囚禁在柳家?
“爺爺,姚叔可以說是剛從武夷來,數千裡迢迢又要他回去,不公平嘛!”柳浩堅決反對:“沈老爺子一雙腿老當益壯,他不會自己走?浩兒要與姚叔在江湖歷練,可不要急急忙忙回家。”
“也好。”白魔神魔不管姚文仲是否同意:“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抱負與前程。你的年紀與文仲相當,真該在江湖上見識見識,比起文仲來,你差得太遠了,今後你一定要聽他的教導。”
“浩兒那敢不聽他的?”柳浩眉飛色舞:“不論哪一方面,他都比我強,我該學的事情多着呢!連闖禍他都比我有勁頭,闖起來一定很夠味。”
“那我就走了。”白眉神魔拍拍南門靈鳳的肩膀:“這丫頭很不錯,膽大心細,只是小心眼多,自負得很,過了這段的年齡就好了。走也!”
說走就走,灰影連晃,眨眼間便隱人百步外的樹林,形影俱消。
“我們到鎮上去住。”’柳浩說:“梅莊主已經與賽吳剛住在一起,力量顯得單薄了些。姚叔,我們……””
“當然啦!衝你和梅姑娘的交情,你還能袖手旁觀?”姚文件說:“你不必顧忌,我替你壯膽。”
“你闖禍,可不要把我拖下水。”梅英華臉紅紅地白了柳浩一眼:“我爹並不想多幹涉江左羣豪的事。”
“梅姑娘,你爹已經介人很深了,他脫不了身。”姚文仲笑笑:“就算你們立即離開姥山撒手不管,天下江湖朋友都知道九華山莊支持哪一方的人。是福不經禍,是禍躲不過;事故發生之前必須設法預防和避免、發生了就得勇敢地面對事故加以解決。請轉告你爹,既然管了,就放心大膽去管,這才能表示有擔當。”
“姚叔。”梅姑娘自然地必變稱呼:“請你向我爹去說,好嗎?謝謝你啦!”
姑娘們生得美,小嘴再放甜些,可說無往而不利。
“好吧!我會說的,當然我會支持令尊。”姚文仲當然不能拒絕,轉向南門靈鳳歉然說:“這一來,南門姑娘,十分抱歉,江左羣豪投入令尊旗下的機會不多……”
“我說過,我從不過問風雲會的事,你好像很善忘呢。”南門靈風的自負神態完全消失了:“我唯一要做的事,是找崩山皮堅。我已經握有充分的證據,證明他的確與血手瘟神聯手,作了南京湯家那一椿血案。家父是個一言九鼎的人,他已經保證不過問江左羣豪的事,一定會遵守的。甚至不會在大會中任公證呢!水龍神原已聘請家父作公證人,可能風雲會明早就離境了。”
“你找不到崩山皮堅了,他已交正式投靠了滌塵莊。”姚文仲說:“除非你肯公然與滌塵莊作對。”
“必要時,我要的。滌塵莊並不是不可招惹的閻王殿。你已經把他們的根基拆毀了。”
“你又驕傲自負了。”
“姚爺,那你要我怎辦?”南門靈鳳臉一紅:“我總不能說我害怕滌塵莊,撒手不追究南京湯家三十二日滅門盜殺血案的主兇吧?以後每一個喪盡天良的血腥兇手,都一窩蜂往滌塵任投靠託庇,豈不是從此無人膽敢前往討野火嗎?我……我不甘心。”
“這樣好了,我替你留心,設法把崩山皮堅弄到手。我猜想他會回龜城的,至少也會回去看看廢墟是否可以重建,不至於從此永遠跟在滌塵莊的人後面做聽差,龜城畢竟是他的根基。”
“謝謝你,姚爺。”南門靈鳳不禁雀躍起來。
“爺,你上了她的當啦!”雨露觀音悻悻地說:“老太爺說她小心眼多,一點也不錯,她等你說這句話,打蛇隨棍上套牢你了。”
“湯大姐,你做做好事。別煽風撥火好不好?”南門靈鳳紅着臉拉拉雨露觀音的衣袂:
“我也曾爲姚爺做了一些事,對不對?”
“哼!你的鬼心眼我還會不知道?”
“不給你說!”南門靈鳳着笑着一溜煙走了。
姥山村的客棧客滿,不齒與水龍神爲伍的人,紛紛離開畢家大院另找宿處,有些乾脆在湖濱露宿,因爲已經找不到宿處了,連一些可以容納外客的村宅,也被借住的人所佔滿。
黑龍幫的人,約鬥結束之後便乘船離開了姥山,怕擊衣劍兄弟興師問罪,綁架脅迫廖無咎的絕着落空,擊衣劍找上頭來可不是好玩的。同時,也由於網羅江左羣雄的希望破滅,隨時皆可能受到滌塵莊的打擊,甚至可能受到三方面的圍剿,還是離開的好。
風雲會已表明態度,不干預江左羣豪的家務事。
滌塵莊聲威掃地,樹倒猢猻散,牆倒衆人推,一些投機分子,紛紛改變態度,反而成了擁護賽吳剛的忠貞人士。
水龍神成了衆矢之的,日子難過。
大會召開出奇地順利,情勢一面倒,水龍神的忠實支持者紛紛倒戈。不等會期終結,水龍神在無形刀要求替鬧江龍復仇的呼聲中,悄悄離開了姥山。
田莊管事毒頭陀也失了蹤,文武兩軍師進不見客。
吵吵鬧鬧中,第三天的武技觀摩大會不得不停止舉行,以免引發不幸事故。
轟動江湖的江左羣豪姥山大會,就此草草收場。好在賽吳剛的號召力不差,總算通過了江左繼續保持中立,不參與江湖任何紛爭的決議,一場極可能引發血腥的風暴,因小神魔姚文仲的無意中捲入而及時消散,雖然死了好些人,但總算不幸中的大幸,江左保住了大部分元氣。
小神魔姚文仲的名號,在江湖一鳴驚人,赫然躍登武林風雲榜的榜首,江湖轟傳,名動天下。
滌塵莊的人,是會後的第三天離境的,事不可爲,他們仍然硬着頭皮留在姥山等候結局,不知安的什麼心眼;他們實在沒有留下來看結果的理由。可以說,他們是最後離開姥山的人。
因此,姥山之外他們逗留期間,各地所發生的事故,皆與他們無關。
姚文仲是會期的第一天下午離開的,僅次於提前一天離開的黑龍幫。
隨行的人,有他的隨從雨露觀音、虎鯊,師侄柳浩,另有結伴同在江湖行道的梅英華姑娘、南門靈風與四侍女。年輕人走在一起,頗不寂寞。
這表示他已經有了根基,有赤誠追隨他的人。
船一靠上長河鎮碼頭,便已落在有心人的監視下。
次日一早,三男七女踏上至巢縣的旅程,顯得有點陰盛陽衰。南門靈鳳不再擺小姐派頭,不再僱轎代步。在氣質上,她有了顯著的改變,驕傲自負的神情一掃而空,她顯得成熟了。
“姚叔,我們真不該在長河鎮舍舟就陸。”柳浩一面走一面埋怨:“大太陽當頭,兩條腿真幸苦,船直放巢縣,豈不安逸多多?是不是捨不得花舟資?”
“你的鬼心眼我還不知道?”姚文仲大笑:“是不是怕苦了梅姑娘?你可真是……”
“姚叔,你想到那兒去了?”柳浩臉紅脖子粗嚷嚷:“大太陽曬得人難受是事實,走路辛苦也是事實……”
“人家梅姑娘都不抱怨,你叫什麼苦呀?”姚文仲扭頭瞥了身後不住羞笑的梅姑娘一眼:“好像從前你走起路來神氣得很,從來就沒叫苦,現在有了梅姑娘在旁……”
“哎呀!到底我衝了誰呀?”梅姑娘的臉紅似一樹石榴花:“你們叔侄倆,怎麼紅口白牙拿我來當話題?”
“小妹妹,我告訴你一件常識。”走在後面的雨露觀音,擺出行家的派頭:“三個男人在一起,三句話就會牽扯上女人。你看,正好三個。”
“三個女人在一起,男人最好還是走開的好。”背了大包裹的虎鯊說:“這也是經驗之談。”
“沒你的事。”雨露觀音白了他一眼:“你想捱揍是不是?”
“你哪像個大慈大悲的觀音?”虎鯊一縮腦袋做怪相:“簡直就像一頭母大蟲。”
引來一陣大笑,虎鯊趕忙奔至最前面領路。
“不要笑了,我舍舟起旱是有用意的。”姚文仲說。”甚麼用意?姚叔。”柳浩問。
“其一,神鱉廖志雄的餘孽,在湖上等我們,我可不願意泡在水裡。和水性超人的水賊玩命。其二,我們慢慢走,讓那些不甘心的人,有機會快意恩仇。”
主題嚴肅,衆人提高了警覺。
“那些人?他們敢來?”柳浩意似不信。
“他們爲何不敢?人多人強,狗多咬死羊;雙拳難改四手,好漢也怕人多。滌塵莊的人爲數並不多,爪牙卻一大羣,有些在明,有些人暗。在暗的神出鬼沒,連黑龍幫經驗豐富的殺手,也釘不牢他們。昨晚我跑了一趟畢家大院,伏魔一劍父子都在。”
“那就不會是他們了。”
“而露宿在山西南樹林中的一羣人失了蹤,那羣人中的天下四凶然還不是主事人,其中恐怕還有更高明的高手。這羣人昨天大會就不見現身,所以我估計他們可能在昨晚就走了。
如果你認爲滌塵莊的人輸得甘心向善了,那你的日子一定不會好過。”
這段日子以來,滌塵莊的人表現之惡劣,幾乎人人搖頭嘆息,真到了爲世人所不齒的地方。
“薛家父子在決鬥場所表現的泱泱大度,完全是被情勢所迫出來的,顏面攸關,畢竟有所顧忌不敢胡來。”梅英華也是經常在江湖走動的人,見解也比較深刻:“但在其他地方,他們是不會講什麼規矩道義,什麼英雄氣概的,他們只知道強者有理,只知道勝利者纔是英雄,如何取得勝利,纔是最重要的事。我想,他們已有了極爲惡毒的陰謀來對付我們。”
“我也有讓他們做惡夢的計劃,我不希望日後旦夕提防那些惡棍們暗算襲擊謀殺。”姚文仲的眼中有令人寒冷的光芒:“午後便可進入崩山皮堅的勢力範圍,沿途可以埋伏的地方很多,出其不意先用弩箭或暗器襲擊,我們最少也有一半人遭殃。所以,我要自行選擇搏殺的場所,由我們來控制主動,決不能由對方控制。”
“那人在幹什麼?”南門靈風向左前方一指。
長滿茅草的小山頂上,一個青衣人高舉一根樹枝,先是一陣搖晃,然後時左時右晃動了幾次。
“十里外,小山隘。”姚文仲止步,用沉靜的嗓音說:“埋伏,二十餘人,滌塵莊的,另有一批,十餘人。”
那人不動了,姚文仲卻高舉雙手,左右揮動。當他停止時,那人也不見了。
“你在幹什麼?”幾個人惑然同聲問。
“醉雷翁雷超宇的親信。”姚文仲笑笑說:“他在通知我們前途的陷伏情形。”
“什麼?黑龍幫的人?”柳浩大感驚訝。
“不錯。”姚文仲點頭:“記得那個於興山嗎?他是該幫的內堂法主許永恆,也是幫主瘟神樑申的內侄,銀衣劍客殺了他。黑龍幫有一半精英殺手,死在滌塵莊的有計劃屠殺下,與滌塵莊不共戴天。賽隱娘武飛鶯找到了我,條件是退出江左羣豪的逐鹿。我答應了,所以他們昨天便提前離開。這次江左羣雄會,黑龍幫是失敗得最慘的人。醉雷翁告訴我滌塵莊要對付我的陰謀,他們的要求是廢了滌塵莊的爪牙。這是雙方都有利的事,所以我答應了。身入江湖,身不由己,有些地方是需要玩弄權術的,對付某些人就得用某些手段,你們不會怪我吧?”
“那麼,以後黑龍幫……”南門靈鳳語氣中有隱憂。
“沒有以後,這是純粹個人事件。”姚文仲說:“臨時的單獨事件交換,各不相關。話又得說回來,日後多少有些影響,黑龍幫的人,多少要對我們客氣一些。”
“那我就放心了,我只耽心影響你的聲譽,這些黑道幫會是不能沾的,所以我與風雲會沒有任何牽連。”南門靈鳳仍然有這種幼稚的想法,事實上正如姚文仲所說,她根本就不可能與風雲會一無牽連。
“現在,我們來策劃策劃。”姚文仲不介意她的論調:“事先準備完善,便成功了一半。”
這一帶的山都不太高,草木蔥寵。兩座小山腳形成鞍部,小徑從中穿越,兩側矮林茂草密佈,人躲在路旁的草叢中突然先用暗器襲擊,剎那間真可殺死一半以上的人。死剩的人向兩側山坡逃,速度既慢,又得受到潛伏在山坡草木中伺機暗襲的人無情的攻擊,這地方真是十分理想的埋伏區,必可殲滅進入的大批強敵。
三十餘名穿了淡青色勁裝的高手,分別潛伏在路右側的草木前緣。發起襲擊時,死剩的強敵必將向路左逃走,逃上山坡,正好進入那兒蟄伏以待的十餘名高手的暗器陣,上一個死一個,安排得十分精密如意。
已經是近午時分,三裡外負責傳訊的伏樁。始終不曾發現姚文仲一羣男女的身影。
因此,埋伏區的人等得心中焦躁,逐漸有點不安了。按行程,人應該到了,信號應該傳到了。
在山坡上埋伏的十四個人,其中有內莊管事一枝春匡六姑。十四個人分爲三組。成半弧形躲在矮樹下,可以完全俯瞰下面百餘步的山隘埋伏區內的同伴們,蟄伏在草中的一些形影。
十四雙眼睛已經顯得有點發酸,眼巴巴地注視着三裡外時隱時現的小徑,看久了,再加上等待的心情不太好,是會疲倦的。
匡六姑的心清就不太好,感到眼皮澀澀的。她是最怕、最憎恨姚文仲的人,她真希望姚文仲在下面受到突襲時死在暗器下,免得她要面對這個可怕的小神魔,所以她一直就在暗中向上蒼祈禱,千萬不要讓姚文仲完好地逃上來,請菩薩保佑,讓姚文仲死在下面,阿彌陀佛!
她後面爬伏着兩名內莊的高手,由於迄今還看不到敵蹤,因此後面的兩位仁兄,一直就在低聲交談,說些江湖見聞,以及男女間的風流逸事。
怎麼?沒聽到同伴的聲音了?她對手下那些人談男女的葷話毫不在意,她本來就是一個相當**的女人,所以綽號叫一枝春,聽髒話葷話毫不臉紅的**女英雌。
心中一動,毫無警覺地、本能地扭頭回望。
她的心脈,就在這一瞥中似乎突然停頓了。
姚文仲的臉孔,就呈現在她的右肩後。
噗一聲輕響,她的耳門便在震驚麻痹中捱了一擊。
草枝微動,換了一身黑綠勁裝的南門靈風輕靈地爬過來,按住一枝春的右肩,扭住右手向上擡,立即傳出關節的怪響,右肩大筋被扭得變了形。然後,是左手。
姚文仲已經不見了,蛇行術無聲無息。另一組人遠在二十步外,注意力全放在山坡下。
忽略了後面的警戒,不知死神正從後面悄然慢慢接近。
不久,南門靈鳳悄然向山頂退,半途會合了柳浩與梅英華一雙俠侶,三面一分,伏下了。
下面百餘步三十餘名高手。等得心中冒煙。
山坡上的截擊埋伏區,突然傳出一聲慘叫,吸引了下面三十餘名高手的注意,立即有人驚跳起來。
姚文仲寶藍色的身影,出現在陽光下,左手挾住一名中年人的脖子鎖住咽喉,右手扣住那人的右臂扭轉向上推,有關節的響聲傳出。
“啊……”那人痛得發狂般慘叫,緩慢的折臂手法真可以令人痛昏。
然後,換手,改折左臂。
“姚小魔……”下面的人驚叫。
埋伏等候小神魔,小神魔卻出現在他們的後面埋伏區。
三十六名高手,狂風似的離開埋伏區向上搶。
二莊主入雲龍似乎失去了勇氣,緊跟在天下四凶煞後面,不敢奮勇超越。論輕功,他是最高明最快速的人。
行屍杜休速度最快,百十步的山坡片刻即至,手中的白骨陰陽杖無礙於身法,速度有如勁矢脫弦。
姚文仲一聲長笑,雙手將雙臂已被扭斷大筋仍在叫號的人舉起,劈面向衝上來的行屍飛砸,轉身向上急奔。
奔了六七步,突然腳下失閃,人向前一栽。
行屍閃身避開下砸的人,本來想等後面的三同伴到達時再衝上,他沒有獨自對付姚文仲的信心。
豈知鬼迷心竅,一看姚文仲失足摔倒,不由大喜過望,頓忘利害,飛步向上搶,雙手握杖功行雙臂,準備行致命一擊。
姚文仲摔倒下滑了三尺。爬起來單足向上跳,顯然右足出了毛病,可能是不小心一腳踩入狐洞內,折斷了腿骨,所以只能用一條腿逃命,跳了十餘步就跳不動了。
厲笑刺耳,行屍趕上來了,狂喜之下,白骨陰陽杖猛掃姚文仲的脛骨。上高下低,下面的人掃脛骨合情合理。
寶藍色的身影突然後空翻,快,有如電光一閃,看清人影時,半空中劍出鞘人已反撲而下,劍光臨頭。
行屍已收不回掃擊的杖,正想伏倒躲避,劍氣已及右肩,一聲輕震,右臂分家,杖也脫手飛走了。
同一瞬間,落後七八步來不及趕上的三凶煞,眼角看到側方的草叢矮枝搖動,由於注意力全被上面的情景所吸引,來不及分辨,也分辨不了,急動的劍影已從下面掠底而過,任何超人的反應也來不及應變了。
姚文仲劍劈了行屍,身形一沾地再次飛翻而起,半空中長身,以飢鷹搏兔身法,凌空猛撲下面的人云龍。
“哎……啊……”慘號聲震耳欲聾。
南門靈鳳、梅英華、柳浩,三個人紛紛長身而起。
“撤!”半空中傳來姚文仲的喝聲,三人向上急掠。
弔客阮生雙腿齊膝而折,魁煞右腳自足踝斷落。巫毒很幸運,右膝被砍斷一半,小腿總算還有些皮肉附體。四個都挺立不住,狂嚎着骨碌碌向下滾。
入雲龍倉促間撥劍,劍尖吐出招發萬笏朝天。
“錚!”劍被青霜劍架偏,但覺右肩窩一震。巨大的力道及體,身軀向下飛翻而倒,整個右肩骨被踢得骨碎肉裂,連背後的右胛骨也被波及裂了縫,慘極。
入雲龍後面十餘步,宇內六怪之一的窮神苗正,驚得全身的血液似乎突然凝結了,雙腳一軟,驚恐地向後退。
姚文仲飄落,輕靈飄逸點塵不驚,向駭然下退的窮神淡淡一笑,轉身向上飛掠而走。窮神身後,人如潮至。
剎那間,三十六名高手中高手便廢了五個,而且是五個領導性的重要人物,足以讓其他的人心膽俱寒。
一陣狂追,追上了山頂,追過後山。
留下四個人照料五個受傷的人,另三個則負責搶救山坡埋伏區的十四個同伴。十四個人中,有五個斷了氣,死因是先被打昏,扭斷手臂時用力稍重,折骨尖利處刺破了肌肉,因而流血過多而在昏迷中死去。
一枝春很幸運,雙臂肩關節的大筋被扭斷,假使能及早找金創郎中救治,雖則雙臂已廢,但不必把臂割掉。
雙臂被廢的人還可以走下山,雙腿被廢的人可就麻煩了,必須一個個背下山去。
十四個傷者,五具屍體,擺在小徑旁真令人心酸。七個負責照料的人,把最後一具屍體放下,一個個已是筋疲力盡,氣喘如牛。
正在設法替這些叫號的傷者上藥裹傷,人影紛紛出現。
二十四個黑衣戴黑頭罩的人,每三個人爲一組,形成不規則但有章法的包圍圈,炎陽下附近似乎颳着陰冷的風,流動着濃濃的死亡氣息。
“黑龍幫……”有人狂叫,是外莊的大總管八極靈宮夏侯隆。
二十四雙怪眼,站在奇怪的八處方位,二十四個人絲紋不動,像二十四個來自九幽地府的鬼魂。
八極靈宮是名震宇內的高手,但這時已經知道大事去矣!猛地拔劍而起,人似狂風,從兩組殺手中間的空隙穿越,要逃入不遠處的樹林。
八組人絲紋不動,這兩組人僅在他將越未越的剎那間雙手齊揚,然後重新木立,怪眼中冷電懾人心魄。
“啊……”八極靈官重重地摔倒,身上最少也中了三種以上致命的暗器。
“咱們認栽……”一名中年人驚怖地狂叫。
“無恥!”一名黑衣人只說出兩個字,雙手齊揚。
山後的搏殺爲期甚暫,本來設埋伏的人,反而追入對方的埋伏裡,結果可想而知。能追過山的只有十二個人,而姚文仲的人卻有十位。以逸待勞,張網恭候,即使最笨的人,也可以計算出結果來。
但總算不錯,有三個聰明人及時落在後面,因而成了漏網之魚。打羣架,這種聰明人通常會有較佳的運氣。
已經遠離埋伏區四里以上了,三個人急急忙忙向西走,大概想逃回長河鎮。三個人,一個老道,一是崩山皮堅,一是滌塵莊十大金剛中的伏虎金剛齊如山。
“非塵道長,在下認爲,還是先到舍下再找船回姥山。比較安全些。”崩山皮堅一面急走一面說。
“小神魔那羣人必定繼續住東走。”號稱地行仙的非塵道長不同意:“貧道不希望被人在後面窮追。貧道是水龍神畢施主派來協助你們的,失敗的責任不該由貧道分擔。我這就返回姥山。”
“非塵道長,你曾經拍胸膛保證負責對付小神魔。”伏虎金剛口氣中充滿怨恨:“可是,你自始自終,不曾與小神魔照面,你……”
“呸!這能怪貧道嗎?”非塵道長大發雷霆,站住了:“那小輩竄走如飛。見影不見人,根本不與貧道接鬥,你說我該怎辦?跪下來請他?你怎不怪你的人都是一羣草包?你們哪一個能攔住他片刻,以便讓貧道趕到出手的?”
前面十餘步,踱出四個人影,寶藍色的身影入目。
“老道,你終於有出手的機會了。”姚文仲拔劍徐徐接近:“在下早知道你是水龍神的人,所以把你留在最後收擡,沒想到你怕死得很,事沒辦妥就溜之大吉。不要你跪着請,我來了。”
非塵道長冷哼一聲,松紋古定劍出鞘。
“你要趕盡殺絕嗎?”非塵道長色厲內荏:“閣下,讓一步,天下可行。”
“在下從不殺人。”姚文仲笑笑說:“神魔的傳統,信譽保證。當然,誰都有失手的時候,所以,你最好向玉皇大帝三清祖師禱告,保佑在下不失手殺人。”
一聲怒叱,非塵道長一劍攻出。
淡霧飛揚,電光八方閃爍,老道的身影突然消失,空間裡傳出尖厲刺耳的怪嘯,路旁的草葉樹枝簌簌而動,走在飛沙中,劍光向前匯聚。
寶藍色的身影也突然消失,劍光所聚處傳出一聲霹靂,塵埃徐降,淡霧全消,非塵道長的身影重現,手中劍電芒依然閃爍不定。
姚文仲先前所立處,地面出現一個劍氣所造成的小坑。
“咦!”老道的鷹目在地面搜索,希望能找出人被碎裂後的遺痕。可是一無所見,沒有血跡,沒有布帛,沒有碎骨爛肉……
十餘步外,柳潔與兩位姑娘,依然屹立如故。
“你在找什麼?”身後突然傳來姚文仲清晰的語音。
老道一驚,倏然轉身。
電光激射,貫體而入。
“哎……”老道厲叫,踉蹌後退,“當”一聲松紋劍墮地。右肩捱了一劍,奇準地從肩關節貫入,割斷了大筋,擠開了骨血。右手算是報廢了。
“三清祖師慈悲。”姚文仲收劍後退:“在下並沒失手,你的命保住了,妖道。”
“天哪……”老道用左手扶住軟綿綿的右手狂號。
伏虎金剛驚怖地扭頭狂奔,奔了十餘步,突然看到柳浩微笑着的面孔,和閃爍着寒芒的長劍。
“放我一馬……”這位金剛狂叫着折向逃命,奔出三四步,感到右腳一震,一腳踏空,砰一聲摔倒在地掙命。
崩山皮堅僅逃出路右十餘步,前面站着冷然舉劍的南門靈鳳,靈犀劍前的八寸晶芒吞吐不定。
“南京湯家三十二口血案在等你了結。”姑娘冷森森地說:“我等你用九絕的崩山拳攻擊,要不,你可以跟我到南京,我保證官方會給你公平的審判。”
“我……我決……決不跟你去投……投……案……”崩山皮堅狂叫:“那樣,我……我的家……”
“抄家是免不了的,但你的家已被燒了,我保證……”
“去你孃的保證!”崩山皮堅堅強起來了:“天下間沒有任何保證是靠得住的。
我……”
“那你就竭盡所能自保吧!”我會給你施展絕技的機會,你一定要到南京投案……”
崩山皮堅再也不會去投案了,雙拳一合,擊在自己的太陽穴上,他的崩山拳,成了超度自己的絕技。
非塵道長挽着廢了的右手,悽悽惶惶向長河鎮急走,希望先找到村落,裹了傷再湖,以免鮮血流盡。
已經走了兩三裡,前面突然有個迷着醉眼,紅光滿面的笑容可掬的老人。
“你……你……”老道驚怖地止步:“醉雷翁,貧道右……右手已……已廢,你……你不能……”
“我能的,黑龍幫的人什麼都能。”這位黑龍幫的大副幫主笑吟吟地說:“不過,你放心,你死不了。”
“那你……”
“我要借你的口,傳信給薛家父子。”
“你的口信是……”
“要他沿途小心。這裡返回山西平定州滌塵莊,兩千裡迢迢,每一步都是死亡,每一寸土地都可以埋人。你告訴他,黑龍幫全部一等一的殺手,在每一處地方等他們,即使光天化日走在大街上,也要注意死神伸來的手。老道,你記住了沒有?”
“貧……貧道記住了,口……口信……一定帶……帶到。”
“好,你可以走了,後會有期。”醉雷翁含笑揮手,緩步踱入路右的樹林,揚長而去。
非塵老道的口信未能帶到,有人發現他的屍體,擺在距長河鎮十里外的小徑上。事後,分水神犀的一股水賊放出消息,聲稱是他們所爲。
伏魔一劍父子,始終不曾返回滌塵莊。一年年過去了,滌塵莊逐漸被天下羣雄所淡忘。
江湖人談起武林興衰,對滌塵莊莫不搖頭嘆息,慨嘆銀衣劍客的慾望太大了,志大才疏而慾望太大,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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