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天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就算不曾有過夫妻之實,但在所有人眼裡,此時正在彈奏古琴的那個女子,確實就是他的王妃,他的妻子。
可是,伴着她的琴聲起舞的男人,卻不是他!
在這一刻,他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心中的怨懟,怨皇上的胡塗點將,怨佟映柔的絕妙琴藝,甚至怨冷昊軒曾經娶她爲妾,全然忘了,若非她有那些曾經,他又有哪來的機會與她相遇。
看着眼前配合得天衣無縫的兩人,他心裡只感覺到無盡的酸澀,他原本以爲,對已逝妻子的愛戀,會持續一生一世,卻不料,早已被那個淡雅素靜的女子全然打斷,他的兒子親切地喚她爲孃親,他也期盼着她有一日成他真正的妻子,可此情此景,美到了極至,卻也殘酷到了極至。
他從來不曾有絲毫希望,以後……也絕不會任何楔機!
那兩人的眼中,似乎早已退去了天地間的一切,只看得到彼此……不!他們連彼此都不必去看,形影之間的羈絆,將他們的靈魂牢牢鎖在一起,就算他們分隔海角天涯,也無礙於心與心的交流。
冷昊軒的劍法精湛到令人驚歎的地步,每一次穿刺與回收,都帶着無比柔韌的力道,身形變換之際,衣袂隨之飄然,偶爾騰至半空,亦如雄鷹展翅,彷彿隨時都能疾翔而去。
佟映柔的琴藝絕妙得幾乎讓人不敢呼吸,會不由自主地害怕自己的呼吸將濁了那樂聲的空靈,十指曼妙翻飛,如同純淨的精靈,在琴絃之上清盈起舞,她甚至不曾擡頭,只是淡淡垂眸笑着,頰側的青絲溫柔地貼着臉龐,如同水墨畫般的意境,讓人不忍上前打斷。
可是……他的心裡,卻狂涌着破壞的慾望!他想要破壞掉他們之間的和諧,想要破壞掉他們之間的美感……一切的一切,只要分開那兩個人,他什麼都願意去做。
可終究,他沒忘了自己的身份,沒忘了皇上的存在,他忍住了破壞的衝動,直到,那兩人的表演結束。
整個大殿之上皆是寂靜無聲,全都安靜地看着正中央的兩人,看着他們默默地走到高階之下,默默地跪伏於地,等着皇帝的評斷,彷彿,剛剛那一場絕美的琴劍合鳴,與他們無關。
讓人心裡,忍不住浮上淡淡的遺憾!
終於,皇帝扯開了笑容,甚至還緩緩鼓起掌來,“好!真是
絕妙!琴劍合鳴,天衣無縫!好一曲“龍鳳呈祥”,這可是今日給公主大婚最好的賀禮了!不愧是隆親王的王妃,果然是色藝雙絕,朕今日長見識了!來人,賞!”
皇帝的讚揚,頓時激活了殿內的氣氛,幾乎所有人都在鼓掌叫好,可佟映柔的心裡,卻開始滯悶得難受。
什麼琴劍合鳴?什麼龍觀呈祥?這般明顯的刺激,公主此時不知該怒成什麼樣子!皇帝……是真想要她的命麼?
開什麼玩笑!她怎麼可以死?她的雪兒才三歲半,她的綠兒妹妹還沒有出嫁,她的傲宸也還沒有長大成人,她怎麼可以死?她怎麼甘願死?
她的人生,好不容易可以重新開始,她絕不要輕易服輸!就算敵人是皇帝,她也要拼盡全力一搏!
無暇注意賞賜是什麼,她坐回原位,緊緊地捉着兩個孩子的小手,微不可察的顫抖,卻如實地傳遞到了孩子的身上,看着兩個張稚嫩的臉龐染上了擔憂,她無意識地彎脣一笑,“孃親沒事,乖!”
她不會有事!她……怎能有事!至少……至少要做好承諾下的一切,她才能安心離開!
剛剛那場如夢似幻表演,權當是一場美好的夢,表演結束了,夢也必須要醒來。
他與她,呼吸着同一片藍天下的空氣,卻生存在兩個隔絕開來的世界,再也不會有任何靈魂上的交集!
婚宴進行到尾聲,公主與附馬向天子敬酒,向賓客敬酒,向所有人宣告他們的幸福,可她,卻清晰地看到了公主眼中的憤怒和怨恨,今日之事,只怕是後患無窮,若是足夠幸運,今日之後,她與公主形如陌路,再無交集,這樣的怨恨或許能沙彌於無形之間。
若不夠幸運,她將要面對的,只有可能是公主的報復,她從不認爲,龍玉葉是會是心胸寬廣的人。
喜宴結束,皇帝先行離開,公主與附馬隨後也被宮女簇擁着離開了皇宮,返回冷府。
冷府的門匾沒變,卻多了一個稱號:附馬府。
他……應該是得意的吧!
第二日午後,佟映柔坐在院子裡的石凳上發呆,兩個孩子在一旁專注地逗着綠兒剛買來的白兔,不時發出陣陣歡快的笑聲,無憂無慮的快樂,此時卻怎樣也無法將她心頭的愁緒驅散。
她必須要防範於未然,誰也不能保證,公主是不是個瘋子,會不
會不顧一切地要她好看,甚至是要她小命,她不能讓女兒陷入危險當中,亦不能連累了綠兒。至於傲宸,他是公主的外甥,應是沒什麼危險的。
想是這麼想,可是,該怎麼做呢?
時間在流雲之間一點點躍過,她無所察覺,兩個孩子卻早已累了,隨綠兒回屋午睡,眼睛似乎看不見任何實體,腦子裡只是無意識地閃過一個個不連續的畫面,他舞劍的身姿,總揮之不去……
“美人,我們要回去了!”熟悉的聲音突然響起,她微微錯愕地擡頭,瞬間又恢復了原來的淡然,“兩位皇子安好!”
“王妃,這幾日在王府打擾了,現下便要告辭回洛水國去,王妃請多保重!”洛曦的語間溼潤如昔,洛璟卻是緊蹙着眉頭。
“映柔明白,戰事剛歇,你們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映柔期待下一次的會面!”對於朋友,她從不吝嗇付出自己的真誠,只是看着洛璟應該囂張得不可一世的臉上,竟染着濃濃的愁緒,總是有幾分好笑。
“三皇子,這樣的神情不適合你,還是囂張一些比較好!”她半是調侃半是勸慰地說着,心裡其實已經猜出了他爲何而憂,只是……這件事情,他怕是幫不上忙了。
“美人,以後,你要多加小心,皇室的人,沒一個簡單的!”爲了不招惹不必要的麻煩,他隱諱地告誡着佟映柔,又害怕她會聽不懂,幾句話下來,他憋屈得想要抓狂。
想他堂堂洛水國三皇子洛璟,又何曾這般憋屈地說話?可是爲了他心儀的美人,卻是再難也願意嘗試。
“三皇子不必擔心,映柔自當小心,還請兩位皇上回去的路上萬事當心,希望,洛水國與天雲國能永保和平!”
和平,纔是一切幸福的基礎呀!
“美人,你……”洛璟急急開口,還想再說什麼,卻被洛曦攔了下來,看着兄長默默搖頭的樣子,他沮喪地微垂了頭。
“那麼,王妃保重,告辭!”和平協議已經簽訂,他們此行的任務已經完成,洛水國還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們去做,一刻也不容許耽擱。
佟映柔懂得,所以,她沒有挽留,只是微笑着送他們離開。
有這三兄弟在,洛水國很快便能強盛起來,也能保持良好的邦交,這可是天下之福呢!
可是,她的幸福……該從哪裡開始維護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