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子裡一直回味着這個秘密,再也興不起半分睡意,佟映柔在角落裡睜着眼睛坐到了天亮,直到窗外傳來鳥兒的叫聲,她才遲鈍地緩過神來,恍惚地躲避着微微兩眼的陽光,許久之後,她僵硬的身子才活動開來,站起身時,雙腿還殘留着麻痹的感覺,讓她幾乎一個踉蹌又跌回地面去了。
身體難受得彷彿不再是自己的,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難,活像是有人正拉着幾根線控制着她,待她終於走到睡榻旁邊時,額上已經冒出一層細細地汗珠。
“從來不曾想過,走路……也會這麼累人……”佟映柔微微喘息着,取笑着自己,嘴角無意識地微彎了起來,“再多蹲坐兩夜,這雙腿豈不是要廢了?”
兩夜……兩夜啊,她還有幾日可活呢?
突然,似是想到什麼,她猛地直起了身子,臉色倏然間變得蒼白無比,“先前在天牢中關了兩日,現在又在這裡待了兩日,今天……不是第五天了麼?那……”冷昊軒行刑的日子,不就是明天?
她差點……把件事給忘了呢!皇帝說過,要讓她親眼看着冷昊軒身首異處,明天……就必須面對這樣殘忍的訣別了嗎?
也許,她昨夜真該弄出點響動讓皇帝發現,也好讓他痛快地解決了她,活到今天或是明天,又有什麼不同呢?終究也避免不了他的死呀……
話說回來,就算皇帝昨夜失了常態沒有發現她的存在,今日……又怎麼可能會記不起自己前夜身在何處呢?或者,她已經暴露了吧!
才這麼想着,房門被人從外面打開,她下意識地擡頭望去,一眼便看到了龍天御,正站在門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他是爲了提醒她冷昊軒的刑期而來?不審爲了星座的秘密?果然,皇帝還是皇帝,就算有一時的疏忽,也不可能一世疏忽呢!
“怎麼?被關傻了,見了朕……連基本的禮數都忘了?”怔愣之際,龍天御嘲諷的聲音已經刺了過來,讓她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與此同時,也沒忘記下榻行禮。
“罪婦佟映柔,見過皇上!”雙膝跪地拜伏,額頭也貼在地上,傳來絲絲涼意。並非她對皇帝真有多麼恭敬,只是不想讓他看見自己此時的神情,避免泄漏自己的情緒。
無論他此行的目的爲何,她都不能主動認輸,最終的結局如何她已經無心考慮,只是眼下……她絕不想要對這個男人低頭,就算她此時跪伏在地,身上的傲骨也沒有半分折損。
“朕怎麼聽着這一聲聲‘罪婦’莫名的諷刺?你是在向朕控訴,朕對你不公道麼?”敏銳如皇帝,自然是不會忽略佟映柔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眉頭不自覺地緊鎖,說出來的話也更加冰寒起來。
“罪婦不敢,皇上是天,罪婦不過是天底下的一顆塵埃,無足掛齒,皇上,您的話罪婦早已牢記在心,您又何必屈尊降貴,一次次來看罪婦呢?”皇帝沒有開
口,她便一直保持着額頭貼地的跪姿,儘管膝蓋上已經傳來冷痛,卻無法撼動她的心分毫。
外柔內剛,是大多數女人的共性,有研究證明,女性普遍比男性更能抵抗壓力,在逆境之中,女性往往能夠存活更久,此時此刻,她不過是真實地發揮着自己的女性特質罷了。
皇帝?在她眼裡,不過是個特殊一點的男人罷了!
“不敢?女人,在這個世界上,真有你不敢做的事情嗎?”龍天御大步走到佟映柔身前,一把揪住她頭髮,強迫她擡起頭來與自己面對面,“女人,你真的很大膽,是朕這輩子見過的,最大膽的女人,可是……你選錯環境了,皇宮……可不是任你撒野的地方!”
看着她痛苦的神色,龍天御心底閃過一絲快意,脣角的冷笑再度加深,揪住她頭髮的手卻沒有絲毫放鬆,“痛麼?”
龍天御如此問着,就是想要看她服軟,看她臣服,可佟映柔偏不想如他所願,倔強地轉開眼神,卻避不開頭皮上不間斷髮麻的疼痛,感覺再這麼持續下去,她的頭髮會連同一頭一併被揭下,可她就是不想向龍天御認輸。
來到這個世界,她已經遭遇了太多的不幸,眼下已經到了如此絕望的境地,再如何柔軟的心也被石化堅硬了,不論是誰,心底某個角落總會藏着一種名爲頑固的情緒,就算是死,也不能迫使它折服。
“朕看你倒是過得頗爲自在,怎麼……生死關頭,你已經放棄了對冷昊軒的感情了麼?明日便他執行死刑的日子,你就一點也不心痛麼?”龍天御的第一句話,都是步步緊逼,想要看到佟映柔痛苦的神情,可等到的結果卻總不能如他所願。
“皇上,罪婦在意又如何?不在意又如何?所有的情緒都藏在心底,又何須表現在面上,皇上若是想看,可便找錯了人,罪婦……不怎麼會表演呢!”抱着無所愄懼的心情,佟映柔大膽地挑釁着,看着皇帝越漸變黑的臉色,不由得心中一陣偷樂。
也許,這會是自己死前最大的得意了吧!
“是麼?女子果然都是薄情之人,朕瞧你……這兩夜睡得如此安穩,想來……已經拋下了那個男人,那你又爲何不直撇清與冷昊軒的關係呢?”其實,皇帝心裡知道,佟映柔無罪,可是,爲大局着想,佟映柔的犧牲已經無可避免,只是這女人意外的堅忍,讓他不由得興起了玩弄之意,卻不料,始終無法令她折服。
龍天御根本理不清自己心裡是怒是嘆,無意之間,早已將她逼到了絕境,卻仍不願意放手。
“呵呵,罪婦當然睡得安穩,有情郎的許諾入夢,歡笑尚且不夠呢!”佟映柔感覺頭皮上的痛感越來越強烈,彷彿下一瞬自己的頭就會變得血肉模糊,可就在這時,那殘忍的力道卻突然放開了,讓佟映柔失力地往地上撲去,一個不留神額頭撞到牀榻邊角,眼前一片灼熱之後,她的世界,有一半被染成了血
紅。
下意識地擡頭撫上臉頰,溫熱的血紅染上了手指,血腥的氣味竄入鼻中,讓她感覺一陣暈眩不適。
流血了呢……
“皇上,明日便是冷昊軒行刑的日子,您又何必這麼心急,今日便要折磨於我?不妨大度一些,放我今日清靜,或許……你明日可以得償所願地看到我痛苦、悲傷抑或是瘋癲……”
蒼白的臉龐有半邊染上了血紅,紅與白的強烈色差,讓龍天御下意識地更加皺緊了眉頭,心頭涌起的怒氣莫名地渲泄不出來,哽在胸口異常難受。
這幾日他一直試圖勸服龍玉葉,卻在無意間將她迫到了幾近瘋狂的境地,心底的煩躁無盡地漫開,讓他不得不尋找一個渲泄的渠道,可是……他似乎是找錯了人,佟映柔……不是一個任人支配的弱女子,她如果是個男子,或許會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哼,女人,便如你之願,明日……希望你不會讓朕失望!”心情似是有些好轉,龍天御微微笑着站起身,扔下這麼一句話便轉身出去了。
門仍舊沒鎖,外面的陽光依舊燦爛,可是,佟映柔知道,憑她一己之力,根本沒有半分機會逃離。
如果任齊在這裡,又如果洛璟在這裡,或許,她還有幾分機會吧……
額頭上的傷口已經凝結,臉上的血跡也已經乾涸,黏在皮膚上很不舒服,可是,她卻無暇顧及,先前或許還有一絲絲希望,可此時,她卻不敢再樂觀了,已經到了最後了吧!
中午有人送飯過來,仍是放在門口便匆匆離去,連個照面的機會都沒有,佟映柔沒有半點胃口,就這樣坐在睡榻上發呆,直到門口再度傳來響動,看過去的眼神都有些呆滯,門口的人將中午放進屋裡的托盤撤去,又放上新的,在佟映柔以爲,那人又要匆匆離開的時候,居然又有一個水盆放了進來。
“等……”剛要開口,那人卻像是受驚了一般匆匆關上了門,腳步聲只響了片刻便消失了。
又走了呢!這裡,始終只有自己一個人,不過,那人中午來時居然看到了她的情況,還體貼地送來一盆水,或許……她該領這個情,如果那個結局終究無法閃躲,那她又怎能讓自己太過狼狽呢?
想到這裡,她無意識地嘆了口氣,緩緩起身下了睡榻,走到門口,也懶得有多餘的動作,就着地上的水盆以絹帕沾水洗淨了臉龐,額上的傷口有點疼,還腫起了一個大包,想象着自己的樣子,莫名地笑了開來。
罷了,伸手一刀,縮頭一刀,倒不如大大方方地笑着上路!
她是如此寬慰着自己,可低頭看着那些飯菜時,卻又胃口全無,一再強調着自己不餓,苦笑着走回睡榻,繼續這難以忍受的煎熬。
她不記得曾經在哪裡聽到過,死並不痛苦,痛苦的……是死之前的等待,那纔是真正的煎熬。
夜,又要來了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