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從浴室裡出來的時候只穿了一件黑色的加絨浴袍,說實話她的身材不錯,毀就毀在這張臉上了。倒也不能說她不好看,只是長期的夜生活和厚重的粉底讓她的皮膚變得毫無活力,光澤是完全沒有的,從內往外散發着一種疲憊。
諸葛點了一支菸,在我對面坐了下來。這個女人煙癮似乎不小,在我們短暫的幾次接觸中她都會抽上好多支。
“說吧,你到底想知道什麼,我之前不都已經坦白從寬了嘛。”諸葛用夾着煙的手撐着腦袋,斜着臉看我,居然還挺性感。
“佔小滿之前在大學參加過一場音樂會,你主持的,你仔細想想是什麼樣的情況當時,我需要最詳細的情景。”
“我主持的?那我得想想。”
諸葛回憶了一會,搖搖頭說:“沒啥印象,我開始做活動主持那都是大二下學期的事情了,我印象裡好像沒有你說的什麼音樂會,在我們學校裡亂七八糟的大小晚會倒是不少。”
“當時何大河也在場,你仔細回憶回憶,有沒有什麼對佔小滿特別重要的時刻,在某場音樂會上?”
諸葛又沉默了也一會,突然坐起來說:“我想起來了,你說的那場音樂會,會不會是大學城的一次音樂節。”
“詳細說說!”
“那場音樂節其實不是我們學校弄的,是大學城裡一家藝術學院弄的,好像是他們的交響樂隊在省裡拿了獎,然後就在大學城裡搞了個巡演,當時是我主持的,好像聲勢還鬧挺大。”
“我要聽細節,佔小滿或者何大河的細節。”
“細節可就狗血了,我記得當時音樂會上有一個鋼琴演奏的女生,吹完了直接在臺上衝何大河表白了,然後你猜怎麼着,何大河就坐在佔小滿的旁邊,然後拉着佔小滿的手舉起來,給那丫頭尷尬的,真是太丟人了。要我是這女的,我就直接一頭撞死在鋼琴上。”
諸葛拿未燃盡的菸屁股點着了另一支,吸了一口說:“這個樂團後來還錄了原聲帶,她佔小滿還買了,整天在寢室裡放,還說什麼每當聽到這曲子就會想起何大河高舉他們十指緊扣的雙手的剎那,她覺得這是一種無聲的承諾。呵呵,幼稚,最後還不是拋棄她了,男人的承諾還不如一張擦屁股的衛生紙值錢。”
“你還記得這曲子嗎?”
“我對古典樂從來就沒興趣,什麼肖邦,貝多芬誰是誰我都分不清楚,更別說曲子了。不過那個女子樂團的曲子也不是原創的,也是翻錄別人的,至於是哪位大神的,我還真就不知道。”
“如果現在你聽到,還能有印象嗎?”
“這不好說,都過去這麼久了,估計聽到了也未必有印象吧,主要還是不喜歡這種磨磨蹭蹭的旋律,我喜歡鬧一點的。話說你怎麼突然問這個?”
“沒什麼,我走了,你繼續睡吧。”我站起來。
“大哥,我拜託你,下次來的時候能不能事先打個招呼,多少讓我有個心裡準備,你這樣搞的和檢察院突擊審查似的,我身體也吃不消啊。”
我沒有搭理諸葛,也就是我不喜歡她,所以骨子裡我沒什麼顧及。人有時候就這樣,有的人你會在乎,而有的人你壓根不在乎,本質上就是不害怕失去。我無須擔心諸葛會因爲我打擾她睡眠而與我不來往,因爲她在我心裡沒有一點分量。
從諸葛那出來我給史健去了個電話,把諸葛的回憶大概的給他複述了一遍。史健說這屬於條件反射式記憶,就好比一條狗,你每天在吃飯的時候給它放《好漢歌》,所以當這條狗聽到好漢歌的時候就會流哈喇子。
我說你這比喻真棒!史健說是爲了能讓我這種人能夠第一時間明白,沒有侮辱誰的意思。這首曲子對佔小滿的意義不言而喻,與其說這是一首古典樂章,不如說是何大河對她的一次愛情承諾,是一種極度忠心的表現,也可以說是一種安全感。
說到安全感,我想起了佔小滿以前跟我說過的一些話。她總說自己是個超級沒有安全感的人,所以纔會有了後來那一系列的故事,只要別人離開了她一定的距離,她就萬念俱灰,覺得整個世界都靠不住了。
史健告訴我現在治療的關鍵就是找到這首曲子,哪怕是原聲的都可以,當然如果能找到翻錄的版本就更好。說的真輕巧,找個自己連一句都哼不出來的曲子哪有這麼簡單。史健讓我去大學城的藝術學院打聽打聽,畢竟在省裡拿獎是件能被寫進學校榮譽牆的事蹟,總應該有老師或者同學會知道。
剛開始我覺得史健說的有道理,這確實是個捷徑,可真等我到了那家藝術院校,看到了它們的榮譽牆我才知道,他媽的,這學校的榮譽也太多了,密密麻麻的擺了一條街的規模。
我順着牆上的照片一路找了半個小時,一點頭緒都沒有,這讓我有點沮喪,畢竟在那牆上,全國的金獎都有好幾個,省市級別的那真的比學校小賣部的零食包裝袋還要多。
整個下午我就荒廢在這獎項的海洋裡,把這座藝術院校的歷史走了個遍,我是個沒有什麼耐心的人,花了大把的時間在這種事情上,讓我整個人炸毛。
我也不是沒跑教務處去問詢過,那裡的老師也沒閒工夫跟我拉扯,就只是說學校很了不起,出翻錄帶的歷屆都有,還真不少,具體的得去查校史檔案。我說那就把檔案拿出來我查吧,老師笑着說不行,你又不是有關部門,哪有隨便說查就能查的。
我感覺自己被眼前這個英年謝頂的老師給耍了,要不是因爲他的職業自帶神聖光環,我真可能忍不住扁他一頓。
從教務處出來,我又給史健去了個電話,說學校不配合。史健說學校那點事他太瞭解了,你要跟他們沒點利益瓜葛,人家肯定不會給你面子的。他說你不是富二代嗎?索性就直接衝到院長辦公室,說要給學校投資唄!
這話我特別不愛聽,我是富二代,又不是地主家的傻兒子,爲了查個檔案就去給一所大學投資,我是家裡有礦啊?宏創的錢也是錢,雖然企業姓嚴,但也不是我的私有財產。再說,現在我正準備成爲一個了不起的商業鉅子,這種任性的事情我不能幹。
剛掛了電話,走到車前面,我就看到一個打扮的挺時髦的姑娘在我車前引擎蓋上自拍。
“同學,麻煩你讓你一下。”
“啊!這是你的車啊?”
“是。”我掏出遙控鑰匙,打開剪刀門坐了進去。
姑娘就在外面敲車窗玻璃,我搖下窗戶,她探着頭說:“帥哥,加個微信唄。”
換做以前,這種微信我會毫不猶豫的加,不知道是現在我成熟了原因,還是婁子和煤球相繼出事後我再沒有當初那股子衝動的原因,我對這種送到嘴邊的肉似乎都失去了興趣。還有一種可能,這個看似元氣滿滿的小妹妹,讓我想到了諸葛。在她似水的年華里,估計也是這般模樣。
“不好意思,我沒有微信。”
“哇,你這也太假了,有錢了不起哦。”小姑娘噘着嘴。
“你要是能幫我個忙,說不定我們可做朋友。”
“什麼忙?你說來。”
我也不知道自己當時出於什麼心態,居然會讓一個小姑娘去查校史檔案。當然這個小妹妹的回答也沒讓我失望,一句檔案不是誰都能查的,和那個禿子說的一樣。就在我發動引擎準備離開的時候,小姑娘幾乎要用一己之力拽住我的車。她告訴我,在學校裡有個活檔案,這個老女人是留校任職的,現在一直在做藝術類的指導,往遠了不好說,近十年的事情,從小賣部的商品變遷到歷屆風雲人物的八卦軼事就沒有她不知道的。最關鍵的是,這個老女人,是她小姑。
我掏出手機說:“你掃我吧。”
小妹妹開心的坐進我的副駕,在裡面瘋狂的拍照,然後厚臉皮的讓我請她吃飯,我說先辦事,後吃飯!
她小姑是個十分有氣質的女人,也許是長期泡在高雅罐子裡,有一種特別的魅力,和外面那些世俗的女人不一樣,舉手投足裡都是腔調。
小姑聽了我的大概描述,告訴我說這個樂團應該是挺早的事情了,當時學校的榮譽不多,所以這也算是黃金一代吧,只不過後來好像因爲翻錄帶的事情吃了版權官司,也不知道真假,總之就沒了什麼動靜。至於我提到的那個鋼琴演奏者,所說這是她的學妹,當時學校裡的風雲人物,比自己小兩屆,後來好像出國了。
“你還記得她的獲獎曲目嗎?”
“當然,約翰斯特勞斯的拉德斯基進行曲。”
我當時興奮的差點就要抱起這個小姑親一口,所以說人生不要放棄任何一個可能會存在的僥倖的機會,因爲你永遠不知道,下一個路口的那個陌生人會不會成爲你的導盲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