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佔小滿的房間內還是繼承了以往的風格，只不過現在看來和之前的高檔公寓相比，倒是瞧不出什麼違和感，反而更適應了這種有些凋零和淒涼的氣質。
“你看你這日子過的……”
“你是專門來看我的笑話的嗎？”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確實不是這個意思，我比較不會說話，看到佔小滿住到這種鬼地方來我心裡也是極不舒服的，總覺得這是我的過失，要不是我，說不定她還在原來那高檔公寓裡窩着呢，也不至於淪落至此。
“談不上淪落。”佔小滿說。
她的嘴巴一直都很硬，她這個人心氣高我是知道的。在上海奮鬥的年頭也不短了，當年意氣風發，一手指着天空，一腳踏着大地，彷彿什麼困難都能挺過去，誰能想到現在過的跟困難戶似的。
我問她爲什麼要去做前臺，要知道這行當她以前可幹過，我沒記錯的話，這是她最討厭的職業，沒有之一。像她這種業務人才，就算幹不了傳媒，就是隨便找個產品或者保險銷售的行業也是能夠施展才華的。
佔小滿的回答是，要還債！這裡的工資高，自己也是對付的先做着，等慢慢的債務壓力緩解一些了，再去考慮換其他更適合自己的工作。我差點就把何大河暗中援助的事情給說出來，這點我能理解何大河。
佔小滿是有業務能力，但做業務這種工種是需要人脈積累的，說白了你得做好頭兩年拿底薪的準備，在上海拿個兩三千解決溫飽都夠嗆，還債就別想了。所以何大河纔出了這麼一個餿主意，明面上看是她佔小滿碰上了個給前臺發經理工資的傻老闆，實際上是自己拿着那點從宏創多年積累下來的獎金在幫佔小滿填坑。
佔小滿在新環境下過的並不好，同事都不待見她，畢竟工資條在那裡放着，大家都認爲新來的這個前臺要麼就是老闆的親戚，要麼就索性和老闆有一腿。佔小滿也不瞎不聾，但她卻裝瞎裝聾，每天去就在前臺坐着，該接待接待，該端茶遞水就端茶遞水，總之就是不跟這點錢過不去。
她跟我說自己一生都這麼大起大落了，受點委屈算什麼，別人愛怎麼說怎麼說吧，反正說人閒話又不給她們漲工資。
“你變了。”
以前的佔小滿可不會這樣選擇妥協，她一直都是主張戰鬥的種羣。
“所以你見到的我，是已經從人羣中廝殺出來的我，所以我一直保持着狼性，我剛在星銳那會也妥協過，要說變化，我想唯一的變化就是那時候我受了委屈會哭，現在我受了委屈只會笑，算區別嗎？”
佔小滿喝了一口咖啡。
“我記得你以前可不太喝咖啡。”
“我戒酒了。”
“我想我一定是穿越了。”這太另人難以置信了，佔小滿戒酒，這不是天方夜譚是什麼。
我走到她黃色的小方桌前面，拿起XBOX的手柄，看着她，笑了笑，說，你還留着這個呢？佔小滿點點頭說，現在這遊戲機是她唯一的娛樂了，之前我教她玩的那些遊戲她全打了個遍，但是沒什麼天賦，一如既往的菜。
看到佔小滿這個樣子，我終究還是沒能開口告訴她我和肖雅訂婚的事情。其實我自己都覺得有些早，我指的是我今年才二十五，總有種青春期纔剛剛開始就要步入愛情墳墓的既視感，我還沒做好準備去成爲一個女人的男人。
我對肖雅的評價只有兩個字，文靜。聽一些上海的老人們說，老上海很喜歡給自己家的女兒取文靜這個名字，因爲聽起來就特別的淑嫺，話語不多，聲音不大。這種氣質的女子都是民國那些大戶人家纔有的，一點塵土滋味都不帶有。
當然這都是些老思想了，現代的小青年，特別是像我這種的，就喜歡性格比較開朗的，兩個人在一起得有話題，也得有爭執，這纔是有血有肉的生活，整天都像憋大招一樣的憋着自己，我看着都難受。
肖雅在外人面前的表現也是如此，憋着！她笑不露齒，說話聲音如蟲鳴，舉手投足都是輕柔溫婉，明明出生國外，卻一副中國風的花拳繡腿。老嚴告訴我肖家在祖上就是名門望族，祖上遷了海外，還說什麼組訓就是不忘祖宗，有朝一日要遠渡重洋回國發展。
結果這國是回了幾趟，也沒什麼發展，倒是發掘出來個準女婿。但不得不說，肖雅跟着我是徹底學壞了，她也會一嘴油花的跟人乾啤酒，也會和我錄短視頻，一天到晚傻乎乎的沒個正行，當然這些都僅限於在我面前，在她阿瑪面前，她還是個格格呢！
我知道她在學習佔小滿的方式跟我相處。性格這種東西是不可複製的，她表現出來更多的是傻缺，而佔小滿表現出來的確實一種無法溢於言表的酷，在傻和酷這道單選題裡，我毫不猶豫的倒向後者。
2.
走的時候我和佔小滿說了些讓她有困難就來找我的客套話，這些都是拿來騙自己用的，畢竟她都困難成這樣了，有沒來找我。
佔小滿看了一眼天色，讓我好生走路，說搞不好會碰見熟人。我說這荒郊野嶺的哪有什麼熟人，佔小滿冷笑一聲說，那還真不好說。
於是我就在翠竹苑小區出來後那塊公交牌那裡看到了何大河，他不穿西裝的樣子顯得不那麼精緻，鬍子應該也有些天沒颳了，配上肩膀上的那把木吉他，這就是個頹廢流浪歌手嘛。
何大河看到我也很吃驚，我說原來佔小滿說的熟人就是你呀，你幹嘛呢？何大河的造型讓我很難適應。
何大河苦笑一聲，拉着我去了鎮上的一家小炒鋪子，叫了幾個小菜和啤酒，老闆娘居然是那個問我車多少錢的婦女。她看到我來了興奮的不得了，無論如何要給我加個肉絲跑蛋。
“你這是什麼造型呀，這還是我認識的老何嗎。”
何大河拿起酒瓶子對嘴灌了小半瓶，說自從得知佔小滿租住到這一帶以後，自己也來過幾次，結局和我料想的一樣，佔小滿變身後是什麼樣的人物我是清楚的。然後何大河就開始在小鎮上唱歌，唱的都是他在大學裡專門爲佔小滿寫過的歌。我問他在這賣唱應該賺不到錢吧？何大河說本來就沒爲了錢，現在農村的生活也是豐富的，一入夜就有人到曬穀場上去跳廣場舞。
“那你這麼做的意義何在？”
“就想離她近一點吧，我怕哪天她再記起我來時，我不在她身邊錯過了。”
“所以別告訴我你還住在這鬼地方了。”
“什麼叫鬼地方啊，這小夥子住在我家房子裡。”婦女端來一盤跑蛋，扔在我面前。
我笑着陪不是，回過頭問何大河進展如何，何大河搖搖頭說毫無進展。
說實話，我挺佩服何大河的，居然能爲了愛情做這麼多的犧牲，要換做是我，在這種環境裡面生活，估計過不了一禮拜，我的屍體已經飄在翠竹苑一百米開外那小橋下的水溝裡了。何大河跟我說出生不一樣，他是農村長大的孩子，說起來這的條件比老家好多了，不光有電還有wifi，也算是應有盡有了，當然跟長寧、盧灣這些地方不好比了。
“是啊，看到佔小滿這樣我也挺難過的。”我也對着酒瓶吹。
“可能這就是命數吧，命中註定讓我失去她，又命中註定的讓我們重新在一起，誰知道還會有什麼。”
“你這麼幹等着也不行，我覺得你還是得打滿雞血，拿出當初在公司的那開掛的幹勁來，在找個地方重新開始，不對，你就該自己創業，當老闆，天使輪的錢我投了。”
“呵呵。”何大河喝着酒說他現在沒這心思，以前拼命是爲了自己，爲了家母，也是爲了尋找被自己搞丟過的佔小滿，而且他成功過，一個成功過的人要想再次成功，終究也不會失敗到哪裡去。
所以他現在只想做一件事，就是讓佔小滿重新接受自己。我勸他還是順其自然吧，在這件事上我比較有經驗，你越是想要撼動佔小滿的鐵柵欄，她就會在上面加裝電網的。
“對了，江婷最近怎麼樣？她沒來找過你嗎？”
“她去圖博了，應該過的還不錯吧。”
“要我說吧，這種女人真的別在碰了。”
何大河沒有正面迴應我，而是喝光了瓶子裡的酒。我相信這兩個女人她都愛過，在愛情裡，你很難去客觀的判斷對錯與動機。因爲任何人都可以以愛爲藉口對別人甚至是你發動戰爭，“我這麼做還不是因爲我愛你”這句話是這個世界上最噁心的邏輯，可你又無法反駁它。
酒喝的差不多，我告訴何大河，下個月六號我要訂婚了，宴會在老嚴的私人會所舉辦，到時候我會把佔小滿也叫上，希望能幫到你。你知道，很多時候人們對愛麻木不仁，不是因爲他們真的愛無能，而是周遭太過冰涼，外部環境，特別是這種婚慶喜宴的刺激下，也許會有什麼意想不到的效果。
何大河看着我許久，只笑着說了句，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