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穿山甲剛剛露頭,就怪叫着被一股大力抽回了地下,消失的比出現時更震撼。
故技重施……溫樂陽在愕然之間,腦海裡唯一想到的就是這四個字,上次在銷金窩的石林邊緣,大穿山甲就演過這麼一出。
溫樂陽、讓炯大喇嘛、醜漢子秦錐三個人似乎都被突兀起來的變故驚住了,在落地之後立刻就分開,各自瞪着地面一時誰也不知道說些什麼。
地面上依舊平平整整,甚至連個裂隙都沒有。
大穿山甲鑽山遁地靠的是法術,所以無論是破土而出還是鑽地而入,只要身形消失,地面也就恢復正常,並不會留下個大洞。
一聲憤恨到了極點的怒嘯,驚醒了還在發呆的衆人,侏儒老道鬚眉怒張,眼角都快被自己瞪裂了,施展出一連串的神通,狠狠的轟擊地面,一時間泥土翻滾巨響連天,哪裡又有大穿山甲的影子!
侏儒老道狂砸了片刻之後,再度高聲怒嘯,惡狠狠的望着秦錐……就向着溫樂陽撲過來了:“狼心賊子,仙宗已經被你害到這般田地,竟然還不罷手,恁的歹毒的小妖!”
溫樂陽卻愣了一下,側身閃過侏儒老道的撲擊,皺着眉頭反問:“你認出我了?”他的臉被小沙拍過,徹底變了個樣子;骨頭被生死毒重塑,功力突飛猛進,無論從外貌還是從功法,祁連仙宗的弟子都不可能認出他來地。
侏儒老道還想再衝,讓炯大喇嘛就像一頭驟然發怒的馬熊,暴躁的怪叫了一聲:“住手!此間有邪魔作祟。”說着身形一展,肥大的身軀像做大山似的,牢牢的把雙方隔開。
大穿山甲破土身上鱗片飽滿,能順利突入溫樂陽的靈識,在他有所反應之前就抓住了他的雙腳,顯然上次被錐子打出的重傷已經痊癒。
在老兔妖不樂還是個兔寶寶的時候,破土就已經是兇名滿天下的仙宗神獸,上次在石林邊緣,把他拽回去的是錐子,那這次是個什麼怪物?不管是個什麼怪物,都肯定是他應付不來的。
侏儒老道冷笑着回了大喇嘛一句:“不錯,這個小妖就是邪魔的同黨!”說着繼續掐起劍訣,指揮着天上的飛劍一個勁的向着溫樂陽和秦錐招呼。
不料大喇嘛卻篤定地搖搖頭:“不可能是同黨!”說着回過那顆滿是肥肉的頭顱,問溫樂陽:“你們是什麼人?怎麼在這裡?鎮子上的人呢?”
聽大喇嘛的話,根本就沒把他們當成邪徒,似乎也不知道鎮子上剛剛發生過一場惡鬥,溫樂陽有些意外的啊了一聲,伸出雙手五指如輪,飛快的把奔襲至身邊的飛劍敲落,一邊皺着眉頭反問:“那你們來這裡幹什麼?”
大喇嘛平時笑呵呵的時候,一副慢條斯理的樣子,現在卻變得無比暴躁,眼看着雙方隔着他還不停的互相攻擊,跟隔着張網子打羽毛球似的,暴跳如雷的再度大吼:“大惡當前,真要全都死無葬身之地才肯罷手嗎!”
侏儒老道手裡的劍訣一緩,臉色鐵青的問大喇嘛:“害我仙宗神獸地,當真不是他們?”說話的時候,森冷的目光卻一直釘在秦錐臉上。
秦錐還以爲老道在看他,迎着對方的目光大搖其頭:“當然不是!先動手的又不是我們!”
侏儒老道咬牙切齒的回答:“若不搶先動手,難道等着你們施展詭計,再害我仙宗兩千年不成!”說着頓了片刻,火氣再度上涌,大聲責問:“祁連仙宗與你們無冤無仇,自兩千年前你們就出手坑害我們,到了現在爲何還不罷休,就算世上再無祁連仙宗,與你等究竟有什麼好處!”
溫樂陽和秦錐面面相覷,全都一頭霧水,讓炯大喇嘛看他們不再動手,認真的叮囑雙方:“千萬莫再起什麼爭執,等我片刻!救人誅妖我自有主張!”隨即身形縱躍,在小鎮上亂七八糟的房屋之間迅速穿插,動作快的讓人根本就看不清楚。
顧小軍也明白事情非比尋常,快步走到溫樂陽身後低聲問:“他們是什麼人,到底怎麼回事?”
溫樂陽苦笑着搖搖頭,長長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對着侏儒老道緩緩搖頭:“兩千年間種種過往都不是我能管的,我只知道早在祁連山銷金窩的時候,你們所有人都身受重傷無力再戰,若要害你們也根本不用等到現在,破土神獸助我在上海尋找師祖,拓斜門人對他只有感激,絕無加害之意。”
侏儒老道皺起了眉頭,目光依舊牢牢的盯住秦錐:“那你們爲何在此,又喬裝易容,不是在等我們嗎?”秦錐被他看得渾身難受,悄悄移動腳步,錯到了溫樂陽的另一邊,結果發現侏儒老道的目光依舊沒有轉動,這才長出了一口氣,確定他剛纔看的不是自己。
溫樂陽趕緊搖頭:“這裡有誤會。”跟着招呼小沙過來把自己拍回本來面目,這才誠懇的望着侏儒老道:“求仙長解惑!仙宗弟子爲什麼來了這裡,待讓炯大師回來以後,咱們一起協力救人。”說完,溫樂陽看了顧小軍一眼。
顧小軍神色堅定的點點頭,對付藏在地下的厲害妖怪,不光是爲了救秦錐,也是爲了弄明白徙爾小鎮上的藏民到底爲什麼要他們留下來,他當然明白,拖走穿山甲的東西不好對付,但是如果讓炯喇嘛肯出手,再加上溫樂陽、秦錐和祁連弟子,也未必沒有一拼之力。
侏儒老道想也沒想就輕蔑的冷笑了一聲:“狂妄!”能把破土抓走的東西,根本就不是他們能夠對付的。
溫樂陽的笑容卻篤定而溫和,對着侏儒老道用力點頭:“仙長放心,只要讓炯大師能帶咱們找到那個東西,晚輩就算拼了全力,也要救出破土神獸!”
秦錐從旁邊沒心沒肺的笑了:“要是穿山甲死了呢,還咋救?”
溫樂陽瞪了他一眼:“那就報仇!”
侏儒老道看着溫樂陽滿臉的信心,突然恍然大悟,臉上先是乍起一層喜色,隨即又變成了猶豫,拓斜門人的背後,還有個萇狸貓妖,這小子這麼有把握,看來背後還有高人,也說不定就是傳說裡兩千年前的那個矮冬瓜……大仇人是毋庸置疑的,可是能幫着自己救回神獸的,又非這個大仇人莫屬。
溫樂陽等了一會,結果老道自己低頭,時而緊張而是歡喜時而憤恨,自己從邊上想起了心事。
直到顧小軍等地不耐煩,輕輕的咳嗽了一聲之後,侏儒老道才如夢初醒,又猶豫了片刻,終於緩緩的開口了。
從銷金窩荒敗之後,祁連仙宗美夢落空,重振聲威無望,想要報仇更是無望,侏儒老道心灰意冷,遣散了坐下弟子,祁連弟子大都散去,只有二三十個忠心門徒無論如何也不肯走,侏儒老道也就由了他們跟在自己身旁,隨即衆人乾脆離開了祁連山,四海遊走以求心靜自然。
大穿山甲破土本來就耐不住寂寞,回山之後知道徒子徒孫們‘看破紅塵’了,自然大喜不跌,盤起尾巴就跟着他們出來了。
修真之人不慕世間繁華,在侏儒老道的眼裡,現在的天下到處是狼藉一片,本來是散心的,結果越散越鬧心,大穿山甲破土在幾千年裡幾乎走遍了世界,爲了讓門人能夠開心,就引着他們上了藏原。
果然在高原上,祁連弟子立刻被頭頂的湛藍天空、腳下的芬芳泥土、周圍的清涼空氣和視線盡頭的巍峨雪頂所吸引,這裡雖然沒有當年祁連山聚攏的天地靈元,但是純潔的自然模樣,也讓他們大感暢慰,最近一段時間裡,就一直流連在西藏。
後來祁連弟子偶遇讓炯大喇嘛,雙方雖然各有信仰,但都修天之人,對自然之道的理解各佔勝場,暢聊之下一見如故,讓炯大喇嘛本來也居無定所行走無蹤,乾脆就當了半個導遊,領着祁連弟子和大穿山甲在高原上四處遊歷。
去納木錯觀光,每年只能在四到九月之間,否則高原上雨季來臨會封住道路,不過喇嘛和老道都不是普通人,不用在乎這些顧忌,在雨季時賞覽納木錯,更有一番滋味,這次路過小鎮,就是爲了去納木錯湖。
顧小軍和溫樂陽幾個人對望了一眼,同時苦笑着搖頭,直到此刻大家才徹底明白,讓炯大喇嘛和祁連弟子是無意間路過,根本就不是小鎮藏民口中所說的‘敵人!’秦錐看大夥都搖頭,趕忙也跟着搖頭,神態凝重而沉痛,這副樣子讓溫樂陽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自己兩個傻叔叔。
侏儒老道說道這裡,冷冰冰地哼了一聲:“若只是發現你在這個鎮子裡,老道說不定會繞道而行!你不過是個晚輩,就算報仇,我們也會找上萇狸、拓斜!”
溫樂陽笑了,侏儒老道說的話雖然又冷又硬,但爲人倒是恩怨分明,在銷金窩的時候,溫樂陽不只是對祁連弟子饒而不殺,而且還救下了大穿山甲和侏儒老道的性命。
秦錐卻一百個不服氣,瞪着老道大聲質問:“那你們還進了鎮子,沒說兩句話就出手傷人?若不是我悟出了藏勢……”
侏儒老道目光如電,陡的從溫樂陽身旁的空氣轉到了顧小軍臉上:“那是你自找!”祁連弟子在剛剛出手的時候,都是向着溫樂陽下傢伙,是秦錐自己跳出來擋住的。
顧小軍被斜視老道盯住,也覺得臉上發癢,一個人在和別人說話的時候,目光始終瞅在自己臉上,太讓人難受,老顧笑着搖搖頭,又把話題拉了回來:“仙長繼續說!”
溫樂陽功力大進之後,靈識覆蓋的範圍也大大地增加,在侏儒老道發現他們之前,就已經認出了祁連弟子,不過別忘了,侏儒老道的身後,還跟着一個大穿山甲破土了!溫樂陽一直先入爲主,以爲對方先前根本沒發現自己,全沒想到早在他搜索小鎮一無所獲、和顧小軍等人湊在一起嘬牙花子的時候,破土的靈覺早就盯住了小鎮,他們的五個人的行蹤,也全被人家祁連仙宗查知了。
溫樂陽雖然易容,但是聲音沒變,破土還是很快認出了他,不過當時按照破土的本意,也是繞開就算了,可是隨即溫樂陽也發現了他們,跟着說了聲“敵人來了”,這還不算完,還拉着秦錐也去易容。
秦錐曾經在銷金窩的邊緣修行,他沒見過祁連弟子,但是祁連弟子可認識他,溫樂陽爲了防止誤會讓秦錐去易容,結果弄巧成拙,一切都落在了人家眼裡,自然而然就把溫樂陽這五個人當成在刻意埋伏他們。
非非這時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爲啥這些人剛到鎮子邊緣的時候,從神態上表現出來的心情都是那種:明知道你在說謊,偏偏不去拆穿你,要看着你表演下去的樣子。
這種神情也被非非誤以爲他們把自己這五個人當成了邪徒,這才誤會越鬧越深。
就算大穿山甲破土對溫樂陽印象還不錯,也不能忍他來安排着暗算自己人,原本也沒想把事情鬧太大,只想着抓住溫樂陽之後教訓幾句也就算了。
大喇嘛讓炯更不會介入他們的仇怨爭鬥,上來說了兩句,看化解不開就退開了,不過大喇嘛很快發現鎮子裡有厲害的怪物,這纔出手攔阻雙方,但是又被溫樂陽誤會成他要出手傷秦錐……直到破土被不知名的東西抓走,雙方這才停止了爭鬥。
事情的經過並不複雜,不過要是不說出來,任誰也不會自己想明白。
祁連仙宗來青藏高原是個溫樂陽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巧合;而侏儒老道自然也不會想通溫樂陽那一句‘敵人來了’的背後,還有着一個無比複雜詭異的大前提。
溫樂陽這一行五人都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但是侏儒老道可不明白,在說完自己這邊的經歷之後,厲聲追問:“你們又怎會在這裡,抓走我仙宗神獸的怪物,到底是什麼東西!”
溫樂陽和顧小軍對望了一眼,正琢磨着要不要把自己這邊的事情也告訴對方,倏然眼前紅影翻涌,大喇嘛讓炯已經勘察過徙爾小鎮,回到了衆人身邊,神色無比的凝重,目光炯炯的直視溫樂陽:“這個妖孽非比尋常,鎮子上的人哪去了,你們爲何會在這裡,還請如實告之!”說着,居然莊重無比地對着他們五個人行了一個大禮。
侏儒老道看大喇嘛回來之後並沒有說怎麼救人,而是追問事情原由,自己偏偏又不知道該怎麼辦,急得老臉通紅,讓炯大師趕忙伸出一隻肥厚的手掌,輕輕按在了老道的肩膀上:“只有月上中天,我們的影子全部縮回到自己腳下之時,才能破掉這個鎮子,去找那隻邪魔。”說着,擡起另一隻手指了指還斜在半空,正緩緩爬升的月亮。
讓炯喇嘛的聲音,此刻已經恢復了平靜,每一個字都像大地般沉着而穩重,讓人不由自主地安下心來。
侏儒老道嘿的嘆了口氣:“護山神獸危在旦夕,老道如何不急!”說話的時候侏儒老道又捏起了劍訣,看樣子要領着弟子們再去挖大坑。
讓炯喇嘛的手依舊牢牢按住老道,平和的語氣中滿是篤定:“那隻邪魔的來歷我有所瞭解,神獸暫時無恙。”
非非也在旁邊跟着安慰:“讓炯大師是高原上的天行者,沒有誰比他更瞭解這裡,他說無恙,就一定無恙,仙長還請稍安勿躁,咱們一起想辦法對付那個怪物纔是!”
侏儒老道愣了一下,這才咬着牙點點頭。
顧小軍卻拉過了溫樂陽,用極低的聲音問他:“如果喇嘛不是好人,你對付的了不?”說着頓了片刻,寒聲說:“我是指……殺人滅口!”
顧小軍倒不怎麼懷疑祁連仙宗,畢竟老道的背景比較單純,不過對這個來歷不明的讓炯喇嘛他可不放心。
溫樂陽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呵呵笑道:“放心,小菜一碟!”
雖然答案很讓人滿意,顧小軍還是滿臉的狐疑,認真地說:“我知道你平時不吹牛,現在關鍵時刻,更不能吹牛……”畢竟剛纔在混戰的時候,溫樂陽在全力出手之下對大喇嘛也沒佔着便宜,老顧不知道他哪來的信心。
溫樂陽咳了一聲,心說人家把自己當二百五了,笑着搖搖頭:“你對喇嘛實話實說就好,讓非非注意喇嘛的表情,如果有問題我隨時出手,立馬拿下!”
顧小軍將信將疑的點點頭:“不錯,我也是這麼想的,關鍵是讓非非看出喇嘛的心情!”
身邊能有非非這樣的戰友,在爾虞我詐風波詭異的江湖上,實在是一種幸福。
顧小軍和溫樂陽商量完,又回到衆人身邊,一點也沒有隱瞞,從邪徒聚集國內開始,所有的事情都說了一遍,只不過隱瞞了他和非非姐弟的政府背景,把自己說成了一個專門對付邪教的民間組織,畢竟修真道上的人,大都不願和‘朝廷’打交道。
讓炯大喇嘛始終沒有開口,臉色卻越來越凝重,目光裡毫不掩飾的透射出深刻的憤怒與驚駭,非非的目光,始終沒離開他片刻,最後對着顧小軍緩緩搖了搖頭:“沒問題!”
秦錐看大喇嘛低着頭沉思不語,心急火燎的催問:“喇嘛,鎮子下面到底是個什麼怪物?”
讓炯大師這才擡起頭望向衆人,沒有直接去提怪物的事情,而是先說到了這個小鎮:“這座鎮子,它不是邪徒聚集之地,而是忠義者捨身擎天的所在!”
這句話一說,溫樂陽五個人全都糊塗了,徙爾小鎮來歷神秘,居民行事詭異,緊守着密宗聖地卻不信佛祖,連周圍的居民都把他們視爲叛逆,現在讓炯大喇嘛居然說他們都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