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靈堂,陳浩楠便急急地把歐陽伊雯拉到了無人的一角。看着她那憔悴的樣子,眼睛紅紅的,眼圈發黑,陳浩楠的心裡特別難受,但是一想到父親去世之時自己的心情,他又不得不強忍住了,生怕淚水滾落出來。稍稍吸了兩口氣,他帶着笑容,用很平常的語氣關切地問道:“伊兒,這些天累着了吧……”
然而,陳浩楠這不問還倒好,一問歐陽伊雯就忍不住了,鼻子一酸,她便淚如雨下。
今天來這裡,陳浩楠最怕自己的言語蒼白無力,無法勸慰歐陽伊雯、無法給她最好的支持。然而,此時此刻,見着她淚若泉涌,他卻沒有了往日裡的那種驚慌失措,也沒有了那種急躁不安,他覺得應該讓她好好哭一場。所以,他的嘴巴緊緊閉着,不發一言,本要掏紙巾的手也在褲袋裡不由地停了下來:他只是靜靜地看着她。
大約過了三四分鐘,歐陽伊雯終於止住了哭聲,陳浩楠這才趕緊把紙巾遞給了她。她輕輕接過,又輕輕地拭去臉上的淚水。而他仍然是緘口不言,還是靜靜地看着她。
“浩楠,你怎麼不勸我呢?”突然,歐陽伊雯打破了沉默,她的聲音非常輕柔。忽又看到陳浩楠的眼神有些怪異,她連忙問道:“你怎麼老盯着我看——你的眼睛裡好像帶着寒光,讓人有點害怕……”
“哭過了——感覺好些了沒有?”陳浩楠似乎要故意避開歐陽伊雯的問題。
“好多了,”歐陽伊雯微微地笑了一笑,但她立刻又追着問道,“浩楠,剛剛你爲什麼不勸我呀?”
“爲什麼不勸你?”陳浩楠痛苦地把眼睛閉了閉,又仰起頭把眼睛慢慢地睜開了,“我想讓你哭過夠,要不然你心裡面總覺得像是塞了什麼東西似的……”
“但是我還是想你勸勸我呀,那種意義跟別人給的不同!”歐陽伊雯盯着陳浩楠的臉,她的眼裡又噙滿了淚水
。
“對了,阿杰和萍萍叫我代他們跟你問好……”
“那你呢?——你就不想跟我說點什麼嗎?”歐陽伊雯輕聲啜泣着,慢慢地,她把頭靠進了陳浩楠的懷裡。
“其實,其實我想告訴你,我心裡跟你一樣地痛。”陳浩楠輕輕地拍了拍歐陽伊雯的後背說道,“因爲我曾經也有過你現在的感受,去年我爸爸過世的時候,我幾乎都沒有哭過!可是,辦完爸爸的喪事一回到學校,我便一個人偷偷地鑽進了幽園,我躲在一個角落裡,放聲痛哭了一場……等到哭過之後,我心裡就舒服多了!死是死者的不幸,更是生者的不幸,但是生者不能總是沉浸在傷痛之中,假若那樣的話,要是死者泉下真的有知,他們也會更加不得安寢的……”慢慢地說着說着,陳浩楠的淚水一點一點地溢了出來,但是他似乎一點都沒有察覺到。
“浩楠,你怎麼也哭了?”歐陽伊雯偎依在陳浩楠的懷裡,不想他的眼淚突然滴落在她的臉上,她趕緊探出頭來,看着他,親切地問着。
“沒事,沒事……”陳浩楠迅速地轉過頭去,把淚水擦去了。
“還說沒事呢?”歐陽伊雯伸着手在陳浩楠的臉上擦了擦,“你看,你的臉上還有眼淚呢!”
“我沒事了,”陳浩楠輕輕地抓住歐陽伊雯的手說道,“你也不要太傷心了,你爺爺可在天上看着你呢!”說着話,他微微地笑了,還伸着手在她的鼻子上輕輕地颳了一下。
“哼,你又欺負我!我不就小你一歲嘛,幹嘛老把我當成小孩子呀?”歐陽伊雯輕輕地跺了跺腳,撅着嘴巴小聲地嚷道。
“小一天都是小,就別說小一年了!”陳浩楠迅速接着歐陽伊雯的話頭說道,“更何況我答應過你爺爺要好好照顧你的,他老人家還叫我管你呢,這逗你一下也不行啊?”
“你別拿着雞毛當令箭,要不是看在爺爺的份上,我可饒不了你……”歐陽伊雯說着又“哼”了一下。
“來呀,你可別饒了我啊——”
“來就來!”歐陽伊雯說着就張開雙臂向陳浩楠撲了過去,那樣子活像是老鷹抓小雞,讓人感覺特滑稽
。
歐陽伊雯如“惡狼”般地撲了過來,陳浩楠趕緊四下裡躲閃。可是沒一會兒,他就伸着食指放在嘴邊,“噓——”地一聲吹起。
“怎麼啦?”陳浩楠的這一突然而來的舉動,讓歐陽伊雯吃驚了不小,她連忙停止了“進攻”。然而,陳浩楠什麼也沒有說,他轉着頭向四周裡看了看,便向院子深處走去了——他在一處石板上輕輕地坐下了。歐陽伊雯隨即也跟了上來,她蹲在他的面前,深情地看着他。不等他看口,她忙又輕聲地問道:“浩楠,你怎麼啦?”
瞧四下裡無人,陳浩楠這才笑了一下,幽幽地說道:“我們不能這樣子嬉笑打鬧的,要是讓旁人看到了,他們肯定會說你不孝順的……”
“哦,這樣啊!”歐陽伊雯輕聲應了一下,但她連忙又笑着問道,“浩楠,你怎麼也這麼封建了啊?
陳浩楠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他看着歐陽伊雯,手輕輕地撫在她的臉上,而後纔開口說道:“不是我封建啊,只是農村裡畢竟還有很多人的思想很落後,不可能每個人都有你爺爺那樣的胸襟和大度,所以有些事我們還是得忌避一下——知道嗎?”
“知道了……”歐陽伊雯迅速點了點頭頭應道。
“我爸爸去世的時候,因爲我強忍着沒哭過什麼,以致於有些人說我是記恨爸爸對我的嚴厲管教……呵呵,可是他們哪裡知道我心裡有多痛啊!”陳浩楠慢慢地說着,心中不禁有些憤憤然,不由地他便一記重拳打在了地上。
“你怎麼這樣啊?爲什麼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呀?”歐陽伊雯一把抓住了陳浩楠的手,這一急她的眼淚又流出來了,但是她根本就沒在意,只是一邊心痛地幫他揉着手,一邊責怪着說道,“要知道《孝經》裡有云‘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你這樣傷害自己,可曾知道這纔是最大的不孝啊……”
“沒事,沒事的!”陳浩楠把手甩了甩,憨笑着說道,“伊兒,沒想到這個時候你能還跟我講《孝經》呀!”
被陳浩楠這麼一說,歐陽伊雯立即就掩着嘴笑了——看着她笑了,儘管還帶着熒熒的淚光,但他心裡不由地也就放寬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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