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剛剛那一瞬，依諾彷彿被撕裂了，那種得而復失的痛楚讓她險些昏厥過去。
真是可笑，受了那許多皮肉之苦，她始終不曾皺一下眉頭，只是看到那人再次從眼前消失，她竟痛到不知如何呼吸。
看着依諾茫然無措的神情，墨燭眉眼微動，再次輕輕的開了口。
“紅袖在破我封印之時，將他一同復活了，但出了問題。”
“神器並非皆是純淨之物，邪惡之氣太強大，縱然他能復活卻也無法壓制那龐大的惡念。”
依諾忽然緩過了些神，睫毛輕顫，低聲問了一句：“那你...爲何也在這身體裡.....”
墨燭微微垂眸，聲音仍舊低沉又平靜：“如若我不幫他壓制，他會完全魔化。”
你...大概會傷心。
最後一句，墨燭卻未曾開口說出。
其實墨燭也不明白自己爲何這樣做，本來這些事情就跟他沒有任何關係。
紅袖次次傷她，那魔物瞬間便奪了紅袖的性命，他能夠阻止，但他沒有，甚至，他不敢承認，那魔物會如此做也有他的想法在裡面。
不明白，這是爲何。
然而他清楚的是，這人對她很重要，這人死了，她會傷心，她傷心，自己...不喜歡。
默默地向下看去，那些仙魔之將如同螻蟻一般在接連不斷的落雷中慌忙逃竄。
復仇的快感，沒有。
墨燭沉默許久，忽而開了口：“他的魂靈與邪惡之氣捆綁在一起，如今就如同妖物。他會一直殺戮下去，不論是誰，包括你。”
說着，墨燭擡眸看向了依諾。
“如何？你死，還是要他死？”
依諾此刻已經完全回過了神，安靜的聽完墨燭的話，突然淺笑一聲道：“你可知，我等了多久，纔等到他醒來。”
“就算他是妖物？”
墨燭緊隨着的一聲輕問，依諾卻垂眸緩了一瞬才答道：“他...只是他罷了...”
“能不能....讓我再聽聽他的聲音....？”
依諾擡眸，聲音微顫，墨燭卻想回答，不能。
當然，墨燭並不是故意爲難依諾，只是真的沒辦法，除非將那邪惡之氣從他的魂靈上剝離，然後在捆綁到另一魂靈上。
墨燭擡眸看向依諾，依諾卻像是知道自己這要求過於任性了，低低垂眸，強咧起一絲笑，再不抱希望。
心中一痛，墨燭深知，自己完了。
“好。”
他聽到自己這樣答道。
依諾驚訝擡眸，卻見墨燭雙眸一閉，周身團起黑色煙霧，衣袂翩飛，似是傳出一聲又一聲忍耐的低吼。
不知過了多久，那人睜開了雙眸，眼底一片清明。
“依依。”
他喚。
一行行溼潤傾瀉而下，她愣着，卻又笑着。
無言的沉默，怨氣也好，開心也好，滿滿的話堆到嘴邊，卻只能抖動着被淚水濡溼的脣角，軟軟的喚了一聲：“大哥.....”
一聲，恍如隔世。
瞬間，整個世界明朗了起來。
“殺了我。”
世界破裂了。
依諾的勾起的嘴角僵在了臉上。
所以，從頭至尾，都是自己在一廂情願。
所以，清絕永遠都是司戰神君清絕。
呵。
依諾僵硬的脣角終於放了下來，轉而勾起了一抹譏笑。
“不要。”
她開口，像是撒嬌。
清絕忽的眉頭輕皺，似是身體有什麼不適，沉默半晌，他有些嚴肅又有些痛苦的再次開了口，卻仍舊只有那簡單的三個字。
“殺了我。”
依諾不語，帶着譏笑的脣角卻又聽他說了一句：“依依，聽話，殺了我！”
笑容顫動，依諾突然哼笑一聲，喚出了手中的蚍蛉劍，垂眸之際，一滴滴溼潤落在了劍刃上。
循着那溼潤向上看去，卻見依諾滿面淚痕卻在輕聲低笑，一聲，一聲，又一聲，似是嘲笑，又似是苦笑。
“聽話....我如何不聽話了.....”
低低的呢喃，淚線不斷。
“你要我活下去.....我縱是身上千瘡百孔也不敢死去.....”
“你要這羣愚蠢之人活着......我至今還在想着如何救他們一命.....”
“沒錯....沒錯....殺了你....他們便都能活....”
“我聽話了...蒼生得救了...”
細細的呢喃着，忽然就說不下去了，依諾緊咬着下脣顫抖了起來，突然擡眸滿含淚水的對着那正靜靜看着她的男子大叫了出來。
“那麼我呢！”
“我一心救你醒來竟得不到你的一句溫言軟語嗎！”
“爲何你就如此自私！”
“你喚我的名字卻只是要我給你一個成全！”
“你要我活着卻又怎知我活的飽受折磨！”
“你要我聽話接受你的一切安排，你以爲這是爲我好！？”
“你又可曾知道我要的到底是什麼！”
不知何時，下面的衆人都安靜了，儘管有落雷，但他們還是清清楚楚的聽到了空中二人的對話，沉默着，遙望着，如同在看一場戲的結局。
依諾大聲叫着，仿若在若木樹下因爲他的逝去而撕心裂肺的哭泣一般。
控訴着，埋怨着，哭喊着，最後，低聲抽泣着。
“你永遠也捨棄不了你的心懷天下，我卻只是想要.......”
說至最後，依諾卻說不出口了，反正，說了他也不會理解，更不會做到....
用力的抹去臉上的淚痕，她擡眸，看向那始終靜靜地看着她的男子，喃喃的問道：“你還記得，你允我去凡間之事嗎。”
清絕不語，看着依諾在雷電的照射下越發蒼白的小臉，手臂顫顫的只想將她箍進懷中。
“雖然，最後卻是我獨自去了。”
依諾微微垂眸，像是平靜了很多。
“但是，我學到了一件事。”
恍神間，彷彿又聽到了那精魄的話。
————————————————
“無論他如何對我，我都不會去怨他，他自有他的苦，他的難，我什麼都不知道，怎麼能隨便去怨他？”
“……他愛世人，我便救世人，他恨蒼生，那這蒼生…便死不足惜…”
————————————————
“我真的很生氣，真的不想理你，只是...如果真的能夠去怨恨你就好了.....”
依諾擡眸，脣角卻再次笑意淺淺的勾了起來。
“不就是要他們活麼.....好....好.....你想要.....我便做....”
依諾最終還是沒有控制住讓聲音顫抖了起來，緊緊地握着手中的蚍蛉劍，恍然間，因用力而發白的手竟被另一隻白皙的手包住了，她一滯，擡眸望去，卻見靜立於十幾米之外的清絕不知何時已出現在了她的身前。
笑意深深，一如從前。
她愣着，鼻尖嗅到了他清涼的氣息，耳中傳來了他清明的聲音。
“我，清絕，就此起誓。”
“司戰神君清絕，今日已死。”
“如若，還有來生。”
“便只爲依諾，一人而活。”
一片晃神，手上卻是一涼，回神看去，卻見自己早已再次淚如泉涌，她望着那熟悉的寵溺笑容，握着蚍蛉劍的手卻被緩緩擡了起來。
“依依，殺了我。”
他笑，仿若在說一件不相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