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爲何總是睡不醒,不知偶爾出現在自己牀頭的那女人是誰,不知這泠溪殿爲何除自己之外再無一人,不知道…自己是誰。
睡睡醒醒,醒醒睡睡,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從每一個清醒的短暫時辰裡知曉了,那女人大約叫做,母后。
從只能睜眼一瞬,到精精神神的清醒幾個時辰,不知道,用了多久。
但她還是高興的,因爲她終於可以踏出這諾大的寢殿了。
微風習習,蟬語鳴鳴,
粉色花瓣紛紛揚揚,童語嬉戲悠悠盪盪。
她睜着懵懂的雙眸,看着這驚喜的世界。
許是粉色花瓣纏繞身邊迷了眼睛。
許是清風拂過亂了心神。
她一步一步,輕盈的跳躍,卻剛巧踩在了被粉色花瓣埋住了的少年的身上。
一個驚跳,一陣錯愕,一朵桃花,一個笑靨。
他說,你是依諾。
他說,我是二哥。
他說,我帶你玩。
混混沌沌,迷迷茫茫。
膽怯的恍神間,她卻只覺得,
這桃花,怎生的這樣好看,
這人,怎笑的這樣好看…
大約那景色,她這一生是怎樣也無法忘記的了,夢迴千轉,那站在朵朵粉瓣下的粲然一笑卻是猶如昨天。
追隨着他的腳步。
看着他挺闊的背影。
聆聽着他調皮的聲音。
每一絲,每一寸,她都覺着這樣美好。
聽着他的話,躲在水池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她卻全然沒有注意到身側輕步走過一個身着略顯骯髒的銀色鎧冑的青年。
她微微回頭,卻被嚇得縮了縮身子。
那青年微微側目,腳步卻並未停歇。
等了許久,卻不見來尋她的遊戲中的小夥伴。
她擡眸,剛巧瞧見了正向這處走來的少年。
來不及欣喜,來不及呼喊,一位神君便抱着一個正大聲哭喊並溼淋淋的孩子發了難。
他撇撇嘴,她眨眨眼。
他說,她一直在池邊。
她愣,他笑。
不知是哭聲震天亂了心,還是流水潺潺慌了神。
她看着他的笑容璀璨。
她點着頭笑靨如花。
孩子哭聲不止,神君怒不可遏。
然一個清冷白衣卻闖入了幾人的視線。
他說,神君可是要以下犯上。
他說,驚擾了小公主該當何罪。
簡短扼要,清脆凜冽。
神君正然,卻是默然,忽而之間,俯首聲言。
——今日殿下初封司戰神君,該是大喜,不應添憂,此事便罷,可好。
青年不語,神君卻施施然離開了此地。
少年閃躲,輕撫着她的小腦袋。
他說,依依自是累了,該休息。
他說,二哥且去幫你道歉。
話音未落,蹤跡卻已不見。
她笑,滿心歡喜。
然身旁青年的無聲凜立,卻仍是讓她顫顫的縮了縮身子。
清冷的視線,審視的目光。
她怯怯的對他俯了俯身子,轉身邁開了小小的步子。
一步一步,搖搖晃晃。
可以清醒的時辰終還是要過去的,可到寢殿的路卻不知還有多長。
停停緩緩,飄飄浮浮。
一陣迷糊,軟小的身子卻被一個堅實的臂膀撈起。
一驚一恐。
一瞧一笑。
他說,莫要害怕。
他說,我是大哥。
——大,哥?
——嗯。
她眨眼,頓頓的開口。
他輕應,緊了緊手臂。
她笑,伸出胖胖的小手勾住了他的脖頸。
——大哥。
——大哥。
——大哥…
目光懵懵懂懂,聲音濡濡軟軟,低低的重複幾遍,她終是在滿腔的清涼氣息中滿足的閉上了眼。
耳邊淺淺的呼吸聲平穩均勻,懷中軟軟的身子乖巧安靜,他不禁勾起了脣角。
——嗯,我在。
嗯,我在。
嗯,我在。
嗯...
“我在....”
淡紫色的霧氣繚繞於身旁,足下是一片蘆葦的花海,雪白而細密,柔軟如絲絨,隨着視線逐漸遠去,深藍的晶瑩河流蜿蜒至無盡遠方,水聲潺潺,碧水連天。
依諾雙眸放空,口中輕聲呢喃,卻叫與這場景格格不入正在對峙的二人,手上不覺一抖。
時光倒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