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行事關生死,從清荇清舞到宮粉,無一不滿臉凝重。
直到疏蕩進入陣法前,宮粉和他再沒說一句話。
修玉默默地走在宮粉身後,凝視着她的背影,想叫一聲她的名字,卻忍住了。
宮粉多麼希望仙探的消息是錯誤的。如果他們到了目的地發現風沙怪不在那兒,該有多好!
她的希望很快就落了空。越往前走,腳下的沙子越多。昔日柔軟的綠草地,已被粗糙的金黃砂礫覆蓋。即便是最無知的小花妖,在面對這幅場景時,也會本能地感到恐懼。
刻不容緩,清舞立刻指揮仙使佈陣。
看着全神貫注整裝待發的修玉,宮粉才意識到,修玉的處境比疏蕩更加危險,假如疏蕩被關在陣內,修玉也回不來了。
她怎麼能自私地忘了修玉前輩呢?甚至連一句“保重”都沒有說出口。眼下清荇、清舞、疏蕩等都圍在修玉身邊討論,宮粉孤獨地站在圈外,找不到插話的機會。
可是,巴巴地趕上去,道一聲“珍重”又有什麼意義?難道這兩個字是護身符,能保他平安麼?別幼稚了,你只是一隻沒用的小妖罷了。
宮粉呆呆地站着,看着修玉消瘦的背影,在漫天的風沙中孤獨前行。
心像被粗糲的沙子刮過,留下一道道猙獰的傷痕,兀自蜷縮伸展不休,卻無一刻能找到舒適的存在方式。
一個時辰過去了,修玉還沒有回來。
清荇幾番等得不耐煩,欲派將士前去打探,都被清舞攔下。既是要引誘作戰,必須沉得住氣,倘若打草驚蛇,後果不堪設想。
又過了半個時辰,便是清舞也難掩焦躁,指甲深深地扣進掌心。
難道修玉已遭遇不測,所以無法引那風沙怪前來?需要再派一隻妖精去接應嗎?可是有勇有謀甘願以身作餌的妖精哪是容易尋得的。眼下除了修玉也只有疏蕩了。
“不能再等了。疏蕩君,請你立刻出發,按照安排好的路線將那風沙怪引來。”清舞有了決斷。
宮粉的心陡然提緊,脫口而出道:“不!”清荇清舞的視線掃射過來,宮粉慌亂中找藉口道:“我是說,疏蕩前輩原本的任務是在陣法內引路,倘若派他出去,恐怕後邊會出差錯。”
“這倒是。”清荇聞言也有幾分憂慮,畢竟成敗關乎她的位置能否保住。
清舞當機立斷道:“無妨,我也是妖身,陣法由我所創,還有誰比我更熟悉?疏蕩的位置由我頂上。”
“不行!”清荇急忙按住清舞的手,“疏蕩將風沙怪引來後躲進虛無門,之後的引路也由疏蕩完成,我相信他有這個能力。”
在虛無門中穿梭是安全的,不是麼?百花仙子爲何如此緊張?莫非真如沁蕊所說,她根本就沒打算等到做誘餌的妖精出來,再關閉陣法?
宮粉看着眼前爭執的清荇清舞姐妹,腦子嗡嗡響,突然聽到仙探緊急來報:“百花仙子,修玉已經引那風沙怪前來,立時就要到了。”
清荇等立刻戒備,全神貫注地盯着前方滾滾而來的沙塵,只有風聲盈耳。
修玉身着白底綠竹紋直裾,在黃沙中愈發醒目。只見他左突又躍,數次差點被風沙怪吞入口中,驚險萬分。
若是那修玉還未到陣口處便被吞噬,豈非功虧一簣。衆將士都捏了一把汗。
幸而是修玉,恐怕也只有修玉,臨危不亂不辱使命。
他做到了。
風沙怪已經進入了陣法。如果不出意外,修玉能及時躲藏到虛無門後,便是躲過一劫。疏蕩對五行了若指掌,推算虛無門位置不在話下。
清荇面露喜色,清舞依舊錶情嚴肅地密切注視着陣眼的變化。
宮粉默默地爲疏蕩和修玉祈禱。約莫半個時辰後,終於聽見清舞欣慰的一聲“成了”,宮粉的心纔算徹底放下來。
“風華和沙華已經分離,我現在就施法將淨水珠送入陣中,將風華困住。”清舞向清荇道。
“那黃沙怪呢?”清荇急切地問。
“他也已經被疏蕩引至最深處,前無進路,後無退路。”清舞確認後答道。
“太好了!衆將聽令:立刻關閉陣法,將黃風怪和黃沙怪監禁其中。”清荇聞言立即下令。
“慢着!”清舞急忙阻攔,又低聲向清荇道:“姐姐,疏蕩和修玉還未出來……”
“我纔是總指揮使。”清荇不待清舞說完,越步上前,高聲喝令道:“衆將立刻關閉陣法,再有遲疑以軍法處置!”
不,不要……宮粉好恨無能的自己,她什麼都做不到,永遠處於被動的地位。沒有任何的權力,也沒有足夠強大的法力,她憑什麼來扭轉百花仙子的命令呢?
“姐姐,你怎麼能……”唯有清舞,纔有資格當面質問,可是她的話被清荇打斷了。
“夠了!小舞,你以爲我不知道嗎?黃沙怪只是暫時找不到陣法的出口才被困住。若是我們將疏蕩和修玉撤出來,他跟着妖氣逃出來怎麼辦?何況,齊峰仙人和持霜虎視眈眈。時間拖得越久,變數越大。”
清舞還欲爭辯,清荇緩和口氣道:“好了,我知道你重情義,心疼那兩個小妖。爲了大義而犧牲,他們雖死猶榮。我會派花仙照顧好他們的本體。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姐姐現在的處境你也清楚,不要鬧彆扭了。”
“你總是這麼獨斷,心裡只想着你自己。”清舞見清荇不聽勸告,憤恨道。
“你越來越放肆了!”清荇登時發怒,但畢竟是自己的親妹妹,只是壓低聲音訓誡兩句罷了。
宮粉聽不清她們姐妹的爭吵,腦子裡迴盪着沁蕊的話——“陣法裡的佛光會將妖怪碎屍萬段”。她似乎聽到了疏蕩和修玉痛苦的嘶吼,全身戰慄不止。
宮粉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向陣眼走去,如何割破手腕將妖血撒下。她被陣眼發射出的金光擊中,頓時暈了過去。
醒來時恍若隔世。
宮粉掙扎着坐起身,環視一週,不由得苦笑一聲。自己和牢房還真是有緣,都不知道這是第幾次進來了。前幾次是無妄之災,這次倒不算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