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因爲武林盟的盟主是我師公。”
李大仙說:“哦,對了,你是南城派的嘛。”
我說:“六天之後我就是南城派的掌門了。”
李大仙說:“是嗎?南城派可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大派啊!”
我說:“我們南城派有個規矩,接任掌門的人如果沒有江湖經驗,就要先到江湖上待十天。我已經來京城四天了,要再熬六天就可以回去了。”
李大仙說:“南城派弟子都歸你管了,得有兩三千吧!”
這時一個看起來三十歲左右的男人進了客棧,李大仙喊他:“林大夫——”
那人坐在我們旁邊,李大仙對我說:“這位就是隔壁林氏醫館的林大夫。”然後對林大夫說:“這位可不得了,他叫韓立,馬上就是南城派的掌門了。”
林大夫說:“哇,真是了不起,這麼年輕就當上門派的掌門了,而且還是江湖上首屈一指的南城派!”
我說:“不,不,只是意外罷了。”
林大夫說:“韓掌門真是太謙虛了。”
我突然想到,我會不會和王師伯有一樣的遭遇?會不會等我回到南城派之後,師父卻宣佈掌門之位傳給丁亮?萬事沒有絕對,我還是謙虛點兒吧。
我問:“李大仙,林大夫是你的老朋友?”
李大仙說:“是啊。”
我問林大夫:“你能看出這家客棧的掌櫃身上有什麼病嗎?”
林大夫說:“我認爲掌櫃是受了很重的內傷,他肯定跟武功非常高強的人交過手。他的傷我醫治不好,而且他也從不光臨我的醫館。”
李大仙問他:“是嗎?你親眼看見的?”
林大夫說:“不是,我是從他的病態推斷出來的。可以肯定的是,把掌櫃打成重傷的人不是一般的高手,如果不是,那麼掌櫃可能是被狗熊襲擊過,不然絕對不會受這種一輩子也好不了的傷。而且,掌櫃也是高手中的高手。”
李大仙說:“可是他從沒跟我說過他會武功啊。”
林大夫說:“可能是他受傷之後就決定退出江湖,在京城開了這家客棧。”
李大仙說:“哦,那等掌櫃回來,我去問問他。”
仙緣客棧的掌櫃果然不是等閒之輩,但李大仙去問他會不會武功,他一定會懷疑自己的身份暴露了,說不定會悄悄逃走。
我對李大仙說:“算了,你還是不要問他了,這樣很有可能勾起他傷心的往事。”
林大夫也同意:“韓掌門說得對,如今掌櫃只是開了一家客棧打發日子,可以見得他對江湖已經死心,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李大仙說:“有道理,那——我就不去問了。”
林大夫說:“還是生活得平靜一些比較好。”
李大仙說:“其實我很想出去見見世面,我想離開這家小客棧。我在這裡待了八年,每天都是做一樣的事,端菜、洗碗、招呼客人、打掃房間,我有些厭倦了。”
我問:“那你爲什麼不離開這兒?”
李大仙說:“京城戰亂平息之後,我無家可歸。那一天,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吃過東西,路過了這家客棧。我不識字,只會寫我自己名字的三個字,所以我認得這家客棧門匾上的‘仙’字,我看着這個字,直到昏過去。掌櫃收留了我,不但給我飯吃,還讓我在他的客棧裡當店夥計……”
林大夫說:“原來掌櫃對你有恩啊。”
李大仙說:“救命之恩,我怎能還清?所以我不能離開這兒。”
我聽了他的話,覺得有點兒傷感。
林大夫說:“談點兒別的吧。”
李大仙說:“對,談點兒別的。最近幾天你都沒來客棧坐坐,是不是生意太好了。”
林大夫說:“初冬天氣變化大,生病的人也多。”
李大仙說:“現在還沒到最冷的時候,不知再過多少天才能下場雪。”
我說:“去年的雪下得又晚又小,連個雪人都堆不起來。”
李大仙說:“前年的雪就來得早,而且下得大,馬車都沒辦法上路了。”
林大夫說:“前年的雪下得又大又早,去年的雪又小又晚,那麼今天的雪一定是又早又大了。”
我說:“是啊,比武之前肯定下雪。”
說到這裡,掌櫃回來了,我們三個人都看着他。他四十多歲的模樣,但頭上已經有幾縷白髮,長得很瘦,腿不太好,走起路來有點兒跛。我想起來唐建說的殺害韓大人的兇手就是個腿有點兒跛的人,會不會就是他?
掌櫃沒有注意到我們都在看他,他徑直走向櫃檯。
我小聲問李
大仙:“掌櫃認識韓大人嗎?”
李大仙說:“好像……不認識吧。”
林大夫問我:“你認爲他跟韓大人有關係嗎?”
我說:“殺害韓大人的兇手腿有點兒跛,而且你看,掌櫃的腿也有點兒跛,不是嗎?”
林大夫說:“你怎麼知道兇手的腿有點兒跛?”
我說:“你們記不記得兩年前衙門捉住了兇手,縣太爺判他死罪,但死刑的前一天,有個人劫獄把他救了?”
李大仙說:“記得,兇手好像叫唐建,是韓府的一個門丁。”
我問他們:“你們相信兇手是他嗎?”
林大夫和李大仙都搖搖頭:“不相信。”
李大仙說:“縣太爺是個老糊塗,他完全不會審案子,他的官帽多半是花銀子買來的。”
我說:“是啊,唐建不是兇手,他從牢裡出來就去了南城派,我師父親自教他武功。”
李大仙說:“怪不得衙門找不到他,原來他去了南城派——衙門是絕對想不到的。”
我說:“我來京城的前一天,唐建喝醉了,他告訴我他兩年前目睹韓大人被殺的經過,當時他喝得爛醉,是不會騙我的。”
李大仙說:“我們掌櫃是個好人,請你們不要懷疑他。”
我見李大仙有些生氣,就不再說了,畢竟掌櫃曾經救過他的命。
我說:“是啊,天底下跛腳的人很多,兇手可能另有其人。”然後我扭頭,看見掌櫃正在櫃檯後面專心撥算盤。
林大夫說:“天不早了,我得回醫館了。”
林大夫離開之後,客棧裡的人一下多了起來,李大仙也忙着招他們去了。
剛剛進來的一個客人我覺得好面熟,他在靠近門的位子坐下,李大仙問他:“客官要吃點兒什麼?”
那人很囂張地說:“把你們客棧最好的酒菜都給我端上來,老子剛從牢裡出來,正餓着呢,快去!”
李大仙一聽他剛從牢裡出來,頓時有些害怕,說:“好,好,我馬上就去把本店最好的菜端上來。”
我想起來了——那個人就是三天前羅大人接任時放暗器被王赫捉住的那個人。
他怎麼從牢裡出來了?
王赫說這個人是北城派的人。
李大仙很快從廚房裡出來,把菜放在那個人的桌子上,說:“客官慢慢享用。”
那人拿起筷子嚐了一口,就“呸呸”兩聲吐了出來,罵道:“這是給人吃的嗎!給我重做,要是做不好,老子明天就把你的店給拆了!”
他右手往桌上一掃,兩個盤子掉在地上碎了。
掌櫃聞聲而來,笑着對那人說:“客官息怒,是小店招待不週,見諒,見諒。”然後指着李大仙說:“你是怎麼搞的?快去廚房給這位大爺燒幾盤好菜!”
李大仙怔怔地跑回廚房,掌櫃還在不停地向那人道歉,那人眼皮也不擡一下,掌櫃見他不在發作,就回到櫃檯繼續算賬。
這時又有一個人進了客棧,他看見剛纔摔盤子的那個人,就對他喊到:“大師兄!”
摔盤子的那個人擡頭一看,說:“三師弟,快過來坐!”
原來剛進來的那個人也是北城派的人,他坐在他的大師兄對面,說:“大師兄,師父聽說你進牢裡了,就讓我來京城找你。剛剛衙門,他們說羅大人讓縣太爺把你放了,說你現在應該在仙緣客棧裡,所以我就來找你了。”
大師兄說:“是啊,羅大人讓我在這兒等一個人。”
三師弟問:“讓你等誰?”
大師兄說:“不知道,他說那人自會來客棧相見。”
李大仙又端來飯菜放在二人桌上,二人沒有理會他。他放好菜之後來到我對面坐下。
李大仙小聲對我說:“這人真是個王八。”
我說;“你知道嗎?剛剛摔盤子的那個人,就是大前天中午羅大人上任時,殺害街邊一個女人的兇手。”
李大仙問:“他就是那個北城派的人?”
我說:“他們兩個都是。”
李大仙問:“他不是已經關進牢裡了嗎,怎麼還會來我們客棧吃東西?”
我說:“我聽他們說,是羅大人讓縣太爺放了他,他來客棧是爲了等一個人,要等的那個人應該也快來了。”
李大仙說:“看來羅大人也是個狗官。”
我們不再說話,聽那兩個北城派弟子在談些什麼。
大師兄說:“三師弟,我來京城的這些天,咱們北城派裡沒出什麼事吧?”
三師弟說:“沒什麼事,咱的掌門在忙着準備比武,他說十年前他輸給南城派的那個老東西
,今年一定要報仇。”
大師兄問:“那個叛徒捉住了沒有?”
三師弟說:“沒有,八天前我們一直追他到一條小巷,之後他就不見了,我們挨家挨戶地搜也沒找到。”
八天前……也就是說,他們追的是——姜雷!
姜雷躲進了王赫家,所以那些北城派的人沒有搜到他。
大師兄說:“沒想到咱們北城派也會出叛徒,一定要捉住他,慢慢地把他折磨死,讓他知道背叛的代價!”
李大仙對我說:“聽見沒有?他們北城派出叛徒了。”
我說:“聽見了。”
那兩個北城派的人邊吃邊談,三師弟問大師兄:“大師兄,你怎麼會被抓進牢裡的?”
大師兄說:“我放暗器的時候被一個臭小子看見了,他的胳膊可是真有他媽的有勁兒,我被他按住了,他把我交給了羅大人,羅大人押我去衙門。他奶奶的如果讓我見到那個臭小子,看我不把他宰了!”
三師弟問:“那個臭小子功夫那麼好,在江湖上有名號嗎?”
大師兄說:“我從來沒有見過他,也沒聽說過他,不過看他那兩下子,應該是南城派的人。”
三師弟剛要說話,但還沒來得及開口,就“咚”一聲趴在了桌子上。他的大師兄的身子晃了晃,也趴到桌子上,腦袋碰翻了一盤菜。
我說:“你看,他們怎麼了?”
李大仙說:“看樣子不像是喝罪,難道……”
我們見他們兩個人趴在桌子上一動也不動,就走過去看看。李大仙推推大師兄,然後說:“他已經死了。”
我說:“他的三師弟也斷氣了。”
掌櫃走過來,問我們:“這兩個人怎麼了?”
李大仙說:“他們……已經死了……”
掌櫃說:“怎麼會這樣!”
我說:“他們身上沒有傷口,應該是中毒死的。”
掌櫃走到李大仙面前,揪起他的領子:“是不是因爲他罵了你,你就往他們菜裡下了毒?”
李大仙驚慌地說:“我沒有下毒。”
掌櫃把李大仙推倒在地,說:“你竟然把客人毒死了,以後我這生意還怎麼做!”
在客棧吃飯的其它人看見掌櫃動手了,都圍上來看。
我攔住掌櫃,說:“掌櫃,你先冷靜一下,咱已經好好地檢查一下屍體,看他們是怎麼死的。”
林大夫進了客棧,他問:“發生什麼事了?”
李大仙站起來,指着趴在桌子上的兩個人,說:“他們死了。”
圍觀的人這才明白原來趴在桌上的那兩個人不是睡着了,便開始大聲議論起來。
林大夫讓我幫他把屍體擡到客棧中間的空地上,他開始檢查屍體。掌櫃嘴裡還唸叨着,我和李大仙蹲在屍體旁邊。
林大夫說:“他們不是中毒死的。”
我說:“可他們身上沒有傷口啊。”
李大仙問:“難道他們是中邪死的?”
林大夫說:“我行醫快五年了,還沒聽說過有中邪死的。但是,這裡個人確實死得有點兒莫名其妙,真是邪門……你們看見他們兩個人是怎麼死的了嗎?”
李大仙說:“我看見他們突然趴在桌子上,就這麼死了。”
林大夫說:“突然就死了?”
李大仙說:“對,韓立也看見了。”
我說:“沒錯,就是這麼死的。”
林大夫說:“這應該是謀殺,應該交給衙門處理。”
掌櫃說:“那我們客棧的聲譽不就全毀了!”
林大夫說:“不會的,只要查出真相,就可以還客棧一個清白。”
掌櫃說:“你認爲衙門能查出真相嗎?”
林大夫沒有回答。
這時又有一個人進了客棧,這人穿着氣派,一看就是個大人物。
那人問:“發生什麼事了?”
林大夫問他:“閣下是……”
那人說:“在下西城派掌門趙龍飛。”
林大夫:“失敬,失敬。客棧裡出了事,有兩個人被謀殺了。”
趙龍飛問:“誰死了?”
我和李大仙讓開路,趙龍飛走到屍體前面,他蹲下,在屍體身上摸來摸去。片刻之後,他問:“你們客棧有南城派的人嗎?”
我說:“我就是南城派的人。”
趙龍飛突然指着我:“兇手就是你!”
我半天才反應過來,說:“你說——兇手是我?”
趙龍飛說:“沒錯!”
我說:“你不要隨便誣賴我啊,你有證據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