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怒以劊子手爲業,平時頗有點生人勿近的意思,久而久之,便養成了沉默寡言的習慣,雖然眼前一個是好友,一個是徒弟,他也懶得多做寒喧。只對管平潮道:“這小子,就是我對你說過的那個李魚,挺不錯的孩子,交給你了!”
管平潮點了點頭,,摸着鬍鬚向李魚呲牙一笑,猥瑣依舊。
郭怒又對李魚點了點頭:“我走了,有暇時,去陪我吃酒。”
郭怒說完,也不望那伶俐可愛的少女一眼,揮一揮手,便揚長而去。
管平潮咳嗽一聲,捋着鬍鬚對李魚道:“你的情形,老郭對我說過了。以後,你就安心待在我這兒吧!”
老管豪邁地一揮手,道:“這片山頭,以後我就交給你了!”
李魚茫然地往山上看了一眼,入目一片金花,他還是不明白自己究竟要做什麼工,便試探地問道:“卻不知,我要隨管老師學些什麼,難道是……種油菜?”
老管似笑非笑地道:“你還真有才(油菜),管某可不懂得種地。”
李魚疑惑地道:“那麼?”
李魚說話間,那個小姑娘已經背起雙手,小大人兒似地踱到他身後,繞着他轉起了圈子,上上下下地打量起來。
管平潮傲然道:“老夫是個養蜂人!”
小姑娘笑嘻嘻地道:“你跟着管師傅,以後呢,也是個招蜂引蝶的奇男子啦!”
管平潮板起了面孔,佯怒道:“華姑,別打岔,我這兒教徒弟呢。”
小姑娘吐了吐舌頭,又繞着李魚好奇地轉起了圈子。
李魚聽到“華姑”二字,心頭卻是陡然一動:華姑?這裡是武都督府家的後山,莫非這個小姑娘就是武家的二小姐?
李魚下意識地看了她一眼,小姑娘向他扮了個鬼臉,李魚心道:“這一定不是武則天!曠古爍今一代女皇,少女時期定然就已胸有城府,遠比一般兒童成熟,豈會如此天真爛漫。”
管平潮清咳了兩聲,繼續對李魚道:“管某這身本事,並非誰都肯傳的,可是念你境遇實也可憐,再加上你殺了石三,也算是替管某出了一口心頭惡氣,這就傳授於你吧。這樣,來日待你……,你也可以把這門手藝傳於你的妻室家人,讓她們有個謀生的手段。”
那時節但凡有一技之長,都可算是一個手藝人,但凡有一門手藝傍身,日子就能過得比普通人好得多。做爲養蜂人,所釀蜂蜜都是賣與豪門大戶人家,在當時來說,這也算是一種奢侈食品,養蜂人的收入比起普通小民自然要闊綽的多。
所以,也難怪管師傅秘技自珍,多一個人會這門手藝,他就多了一個人搶生意,如今定是看在他曾殺了仇人石三以及郭怒的面子才肯收他爲徒,而郭怒肯搭上這份人情,想來也是爲了推銷他那個易生養的表妹非非給李魚,此中關係實在複雜。
管平潮道:“管某如今打理着幾十箱的蜜蜂,遍及三四個山頭,確也有些忙不過來了。尤其是如今已到深秋,培養新王、更換劣王、培育越冬蜂等,本就忙得不可開交,你來了,倒也可以幫我一二。”
華姑突然閃到了兩人中間,叉着腰,像只漂亮的女王蜂般,瞪着一雙大眼睛,對李魚道:“還有一件至關重要的事,就是陪我玩耍,陪我聊天,不然,我就不許你在我家花田裡養蜂。”
管平潮無奈地道:“二姑娘,你有兩個親兄長,還有兩個堂兄,姐妹也各有一個,不去與他們一起玩耍,何必偏要糾纏我們這些養蜂人呢。”
華姑皺了皺鼻子,道:“他們都好幼稚,和他們在一起久了,連我都會變得傻兮兮的,我纔不要理他們。”
李魚心中忽然一動,一旦自己找不到迴歸未來的路,是要在這個時代過日子的。眼前這姑娘,有二分之一的可能是未來的史上唯一女皇帝,交好她就多了一條出路。
想到這裡,李魚笑嘻嘻地道:“好!我陪你,跟你講山川地理,講天下大事,講過去未來,你看如何?”
華姑一臉鄙夷地看着他道:“哈!說得你學富五車,滿腹經綸似的,你不過是個養蜂人好吧?嗚嗚嗚,吹法螺!”
李魚奇道:“可我真的知道這些事啊,難道你不喜歡聽?”
華姑理直氣壯地道:“當然不喜歡聽!我要聽故事,神話故事。”
李魚呆了呆,心道:“如果她是未來的女皇帝,怎麼可能對我所說的事不感興趣,不說是三歲見老麼?她都八九歲了,難不成未來的女皇不是她,而是她那個年方三歲的小妹子?若是如此,與她交好也是搭上女皇帝的一條線,不可錯過。”
想到這裡,李魚忙不迭保證道:“神話故事?那我知道的可多啦,牛郎織女啊,寶蓮燈啊,白蛇傳啊,二郎神劈山救母啊,孫大聖大鬧天宮啊,還有禿尾巴老李的故事,多得很!”
華姑聽得兩眼放光,小巧玲瓏的鼻子下一張嫣紅、水潤的小嘴巴張得大大的,讓她那張略顯嬰兒肥的小臉顯得極是甜美可愛:“哇!這麼多,我一個都沒聽過,你比老管可管用的多了。”
華姑興奮地抱住了李魚的一條手臂,已是一刻也不捨得放開。管平潮瞧這二人一副“相見恨晚”的德性,不禁大搖其頭,恨恨地道:“我先去那邊山上照料一下蜂羣,你老實呆着,回頭我先教你如何‘換王’!”
管平潮說罷,一甩袖子,揚長而去。
華姑興奮地拉着李魚讓他坐下,眼巴巴地道:“來來來,你先給我講講,那個二郎神劈山救母是個什麼故事!”
李魚認定了這華姑要麼是未來的女皇,要麼是未來女皇的親姐姐,有心抱住她的大腿,一旦只能生活在這個世界上,便有一座天大的靠山可以倚助,養蜂本領有什麼打緊,當下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津津有味地給她講起了故事。
與此同時,利州城富貴坊一幢豪宅裡面,紇幹承基也正在竭誠款待楊千葉。利州城內的富豪是府城裡的頭面人物,平素裡迎來送往交際繁多,一個不慎就容易暴露自己的真正身份,照理說紇幹承基如今是欽犯,不該如此招搖。
但紇幹承基藝高人膽大,他在山裡養着數千精銳匪軍,自己卻在城裡最大的賭坊中扮一個老千,除此之外居然還有一個利州縉紳的體面身份,真可謂狡兔三窟了。
紇幹承基雖然被楊千葉一語直逼本心,所以肯放下身段,但是以他本領,又豈會輕易臣服於一個女子,哪怕她貴爲天家皇胄。紇幹承基亮出這個身份給她看,未嘗沒有再加一重籌碼向她示威的意思。
楊千葉顯然也明白紇幹承基的真實用意,別看他此時一副極其恭馴的樣子,可真想馴服這匹野馬,絕非易事。所以楊千葉也是抖擻精神,剛剛落座,便開宗名義,直截了當地道:“承基將軍,你有兵,我有錢!你有勇,我有謀!我欲與你攜手,光復大隋,送你個開國第一功,你意如何?”
紇幹承基看似粗獷,目光卻飛快地掠過一絲狡黠狐意,沉聲答道:“我有兵,兵不過千!你有錢,錢財幾何?我有勇,不過匹夫之勇,你有謀,卻不知姑娘你,於光復大隋,有何謀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