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魚見目的與達,便對尉遲敬德拱手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不日劉某就要返回隴右了,但長安還是會常來的,到時再去拜訪大將軍,告辭!”
李魚說的爽快,走得更痛快,伸手一拉還在一旁好奇地轉着眼珠的深深,掉頭就走。
“嗯……啊……”尉遲敬德下意識地拱了拱手,感覺有些不對勁兒。雖然他不記得李魚姓甚名誰了,但是身份卻還記得,他不是褚龍驤的幕僚麼,回隴右做甚麼?
尉遲敬德目光一轉,看到長孫無忌陰沉的臉色,這才恍然大悟,馬上配合地高聲道:“嘯嘯小兄弟,來日再會啊!”
深深跟在李魚身邊,側着身子,衝他擠眉弄眼:“劉嘯嘯,哦?回隴右,哦?怕死了吧,嘻嘻?”
李魚神色淡然,佯作四顧,輕輕地吐出一句話:“今天不管你飯!”
深深馬上一臉歡喜,雀躍地叫道:“啊!小郎君,咱們明兒就回隴右了嗎?太好了,人家都想家啦!”
這小娘皮久在戲班子裡混,居然不知跟誰學過,此時言語,居然帶出了些隴右腔來。
李魚真是被她打敗了,苦笑道:“給你加個雞腿兒!”
深深……
深深沒說什麼,李魚只聽到“咕咚”一聲,吞嚥口水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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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無忌站在自家的庫房面前,厚重的鐵門吱嘎嘎地打開,一袋子一袋子的錢被力夫扛出來,迅速地堆滿一輛輛車,惹得長孫無忌心裡直抽搐。
錢退了,臉丟了,等那宅子退回來,就等於他免費讓人住了幾年,這且不說,他還給了人家利錢。更糟糕的是,就現在西市不斷惡化的交通狀況,他那處宅子再想出手,連當初的五十萬貫都賣不上了。
宰相大人咬牙切齒一番,招手喚來管家:“修書一封,通知長安、萬年兩縣,整頓、規範、梳理全城交通。我長安雄城,天下景望之地,車馬騾駝,行人商賈,行走沒有規矩,攤鋪隨地亂擺,怎麼成?”
管家連聲答應,馬上就派人去通知兩位知府級的京縣知縣了。長孫無忌是當朝宰相,當然有資格管理此事。
兩縣縣令聽說是宰相大人親口吩咐,也是不敢怠慢,立即糾合一班不良人,成立了類似於糾風糾紀的城管大隊,開始對長安城風風火火地進行整頓起來。還說別,長安此時剛剛進入繁華盛況,市政狀況確實開始出現了混亂。
而長孫無忌及時下令,恰是舊況消失,新況初立,新舊交替,容易立規矩的時候,經過這一番整頓,長安風貌與往昔大不相同,不但贏得朝廷一片讚賞,就連李世民對長孫無忌的政績也是頗爲滿意的。
當然,這是後話。而且永遠也沒有人知道,長孫宰相做出這一決定,究竟是因爲他經歷了些什麼。
倒是長孫無忌抽冷子下了這麼一個吩咐,把站在一旁的越王李泰唬得一愣。他哪知道長孫無忌這是爲了他的房子升值着想,心中不覺讚歎:“舅父大人當真了得,剛在尉遲恭那兒吃了個癟,賠了這麼多錢,此時想到的居然是長安交通與風貌問題,難怪人說,宰相肚裡能撐船。”
李泰年輕氣盛,可沒有宰相肚量,便咳嗽一聲,道:“舅父,那人爲邀寵,獻媚於尉遲將軍,讒言中傷舅父,離間文武,罪大莫極,舅父雖然寬宏仁恕,對此等小人也當嚴懲,纔是罰惡助善之道。”
長孫無忌捋着鬍鬚,微微點頭:“嗯,此等奸詐小人……”
李泰欣然道:“那人名字,我記住了。劉嘯嘯,來自隴右。”
長孫無忌眼角跳動了幾下,擡擡手,內庫管事馬上站到了身邊,微微欠起了身子。
長孫無忌道:“一會兒,你押着錢車去尉遲府,打了收條後且不忙着回來,再去一趟刑部,讓六扇門幫我查查這隴右劉嘯嘯的底細。”
內庫管事心領神會,連忙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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隴右,黃龍坡。
劉嘯嘯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揉了揉鼻子,再度瞪起眼睛:“我說徐亥生,你別老揪着一張苦瓜臉,有咱們羅爺罩着,有我劉老九幫你,來日你徐老十就是隴右第一皮貨商,取代龍傲天的位置,這不就是你之所願嗎?”
徐亥生暗暗嘆了口氣,瞟了眼羅克敵陰冷的目光,勉強擠出一副笑容:“承蒙羅大哥青睞,將我收爲十弟,徐亥生感激不盡。只是……只是難免有些忐忑,呵呵,膽子小,這個……人之常情,還請大哥和九哥見諒。”
羅克敵微微一笑,拍了拍徐亥生的肩膀,道:“你放心,我讓你入夥,不是想讓你跟着我打打殺殺,做馬匪。那有什麼意思,你也不是那塊料。”
羅克敵向前幾步,腳踏在一個石墩子上,向前一揮手:“佔了羅一刀的地盤,只是和他了結一下個人的恩怨。現在旁人都以爲,接下來我要對另外兩個大寇磨刀霍霍了,呵呵,我的志向,豈在於此。”
羅克敵回身道:“做生意,求的是財。做大盜,求的也是財。我不擅此道,所以才做大盜。可做大盜,需要尖牙利爪,然而,猛虎,早有老去的一天,而經商,卻是越老越老到。”
徐亥生聽他話音兒,眼睛越來越亮:“那……大哥的意思是?”
羅克敵微微一笑:“你擅經商,西北地面兒上,你黃龍坡徐家,是僅次於龍傲天的大皮貨商。而嘯嘯,在龍家十年,對龍家的運營之道,乃至許多的渠道、關係一清二楚。如果再有羅某武力支撐,打擊其他各家包括龍家,力保你出頭,你說西北地面兒上,三年之後誰是第一大商賈?不,準確地說,是西北地面上唯一的大商賈?”
徐亥生聽得臉龐脹.紅,激動的氣息咻咻,有些粗重了。
羅克敵微微一笑,道:“你原來的,我不會奪去。我還會給你更多,因爲,我有把握,也有能力,賺得比誰都多。”
徐亥生雖然是西北地區排名第二的大皮貨商,可跟第一那差距,實在不是一點半點。龍家打通了長安東市的渠道後,徐亥生已經有點認命了,決心做萬年老二了,可這時,劉嘯嘯找上了門。
徐亥生並不知道劉嘯嘯成了馬匪的事兒,這時間太短促了。但他知道劉嘯嘯本是龍傲天手下第一大將,一聽他來投靠,登時喜出望外,誰料卻是引狼入室,牽出了羅克敵這頭猛虎,淪爲了人家的傀儡。
現如今聽了羅克敵這番想法,徐亥生才霍然開朗。只是,刀把子握在羅克敵手中,一旦他的利用價值消失,羅克敵會不會一刀結果了他,再取而代之?這話他雖沒說出來,但眼神的飄忽已經暴露了他的想法。
羅克敵顯然看出了他的擔心,不禁淡淡一笑:“你想成爲一棵大樹,就別跟一棵小草較勁兒。不然,你的格局,也就那麼大了!我,想做大樹!”
劉嘯嘯道:“你放心,你的位子,大哥不會搶,也懶得搶,你擅經商,這正是大哥所需要的。把你捧成西北唯一的大商賈,這只是第一步。接下來,大哥就會控制從西北進入關中的所有生意,懂麼?就算天竺、波斯、大食諸國,也得雁過拔毛,那是多大的生意,你這隻飯碗,大哥看得上?”
劉亥生聽到這裡,喜出望外,立即撲倒在地,抱拳說道:“小弟慚愧,大哥鴻鵠之志,小弟卻以燕雀之心揣度,實在慚愧。”
羅克敵笑道:“無妨,日久見人心。久了,你自然知道我羅某人的爲人。如今,你可放心與九弟往長安一行了?”
劉亥生欣然道:“放心了!”
羅克敵點點頭:“你們此去,搶不搶得來龍家的生意不要緊,重要的是,要破壞他們的生意,叫他們佔不得先機,接下來,就是咱們大展鴻圖的時候了。”
徐亥生抱拳應道:“小弟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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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千葉站在人羣中,眼看着李魚一步三搖,帶着深深遠去,依依收回目光,便往宮城方向行去,再不回頭望上一眼。一直走過兩座坊,楊千葉的心情才平復下來。
此時,恰見一羣官府中人乘車馬往北而去,車上載着許多丈量工具,看起來像是工部的人。
這長安城原本是大隋的,楊千葉有種回到自己家裡的感覺,自己家要被人大興土木重新裝修設計了,那是最爲敏感的事情,楊千葉不禁問道:“李世民要興修什麼嗎?”
馮二止趕緊去打聽了一番,回來對楊千葉道:“殿下,李世民下旨,要在龍首原上修一座永安宮(即大明宮),說是要把它修成千宮之宮,普天之下最爲壯觀的宮殿,以供太上皇李淵居住。說什麼‘稱萬方之望則大,孝昭乎天下’。由將作大匠閻立本來主持設計,方纔就是閻立本帶人去堪探地形。”
楊千葉譏誚地一笑,道:“我這表哥蠻孝順的嘛!”
楊千葉說的表哥就是李世民。李世民的父親是李淵,李淵和楊廣的外祖父都是獨孤信,所以隋煬帝楊廣是李世民的姨表叔。李世民又娶了隋煬帝的一個女兒也就是楊千葉的一個同父異母姐姐,所以隋煬帝又是李世民的岳父,楊千葉得叫他姐夫。
嗯……聽起來一點也不亂。
墨白焰冷冷一笑:“沽名釣譽罷了,弒兄殺弟,逼父遜位的好名聲,壓得他透不過氣來了。”
楊千葉眺望皇宮方向,那個讓“大唐從裡邊亂起來,從而混水摸魚”的念頭驟然清晰起來:“大唐政局目前是穩住了,但道義上的事,卻需要更多的時間來造勢。如果表叔李淵這時候死了,這個亂子只怕就不好收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