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士彠對這份奏章很重視,事先吩咐過,奏章一旦擬好,定要交他過目。一瞧是楊千葉親自送來,武士彠連忙起身相迎,含笑讓楊千葉坐了,又親手爲她斟了杯茶,這才坐下細看奏章。
楊千葉這份奏章,文字雖然凝練,可是彈劾任怨的罪狀卻是有理有據有節,由淺入深、鞭辟入裡。字裡行間,還把武都督爲何在即將遷轉之際才彈劾同僚的苦衷也說得既含蓄又明瞭。
初時,武都督並不清楚任怨諸般違法行爲,實因“吉祥歸屬案”才注意到任怨的惡行。雖然遷轉在即,利州事務很快就與他沒有干係,但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武士彠豈可因一己之私而緘口不言?
尤其是那文字凝鍊,須知一般的奏章,通常都會先說一堆官話套話,沒有萬把字下不來,所以皇帝看奏章也是一件苦差使,有心略過前邊不看吧,萬一其中摻着幾句重要的事情怎麼辦?
而楊千葉這份奏章只三千字上下,文筆洗練,條理清楚。不僅能讓皇帝看得清楚明白,而且簡約明瞭也能表現出武士彠的坦蕩胸懷,沒有囉裡吧嗦反覆撇清自己的話。
武士彠非常滿意,瞧那紙上墨跡都還未乾,知道是楊千葉剛剛寫就,不禁讚不絕口:“好!這篇文字,大妙!”
武士彠看向楊千葉,歡喜地道:“我得千葉,如魚得水!千葉啊,你真是本督的好臂助啊!”
楊千葉微微低頭,嬌羞不勝地道:“姐夫過獎了。人家……人家倒想成爲姐夫的賢內助呢。”
武士彠大吃一驚,雙手一顫,手上的奏章險險掉到地上。
楊千葉做爲他的僚佐,一有什麼“疑難雜症”,其他僚佐都會鼓搗楊千葉出頭,所以楊千葉和武士彠每日裡見面接觸的機會極多,武士彠越來越喜歡楊千葉,他也感覺得出楊千葉對他似有情愫,只是囿於彼此的關係,這層窗戶紙雖然越來越薄,卻總是捅不破。
可就在剛纔,豁然開朗了。
她……竟然大膽地表白了。
內助,那指的就是妻子,是他的女人吶。
一時間,武士彠也不知是驚是喜,彷彿一腳踩到了雲團裡,暈暈乎乎飄飄蕩蕩,半晌才定下神來,驚喜地道:“你……你說什麼?”
楊千葉咬了咬脣,紅着臉兒瞟他一眼,又低下頭去,幽幽怨怨地道:“你還要人家再說一遍嗎?”
武士彠瞧她嬌羞美態,七魂登時離體,化作一隻猴子,騰雲駕霧,一遛跟斗地翻到九重天上去了:“你……你居然喜歡我?我……我大你好多……”
楊千葉心道:“啊呸!老不羞,大好多?你都大到能給本姑娘當爹了,還敢打我的主意!等我拿到你的兵符令箭,就要你的好看。”
楊千葉心裡想着,卻是螓首微擡,蛾眉輕斂,露出一副含羞帶怯的俏模樣:“姐夫哪裡老了,只是成熟些罷了。姐夫你胸有城府,腹藏經綸,一表人才,成熟儒雅,哪個女兒家會不喜歡呢?”
武士彠激動不已,恨不得這把小可人兒一把摟在懷裡,卻又怕唐突了佳人,再者這地方也不合適,這是署理公務的所在,常有人來往的。
“小葉子!武某何德何能,聽你這樣一說,我,我感到一下子年輕了三十歲!”
楊千葉美目流轉,嬌滴滴嗔道:“傻!你現在很老嗎?要是年輕三十歲,可不成了小孩子?”這一聲嬌嗔一聲“傻”,惹得武士彠的六魄也離體而去,不知飛到哪兒去了。
李魚撅着屁股站在屏風後面,側耳聽着裡邊這番對話,一萬隻草泥馬在心頭呼嘯而過:“這是要上演一出家庭狗血倫理大戲麼?怎麼老子偏偏碰上這種拆爛污的事兒,我現在是進去呢,還是進去呢?”
李魚正左右爲難,就聽李伯皓的聲音陡然響起:“咄!何方鼠輩!”
李仲軒旋即大喝:“大膽蟊賊……啊!是小神仙!”
房間裡面,武士彠忘情之下,正要握住楊千葉的一雙柔荑,一聽外面動靜,彷彿被炭燙了似的,嗖地一下又縮回了手。
李氏雙雄正要殺進簽押房救主,陡然發現那鬼鬼祟祟的人是李魚,拔了一半的劍登時頓住。
李魚一個箭步掠回到門口,凌空身形一轉,面朝門裡,一腳門外一腳門裡地落下身子,扭頭向李伯皓二人招手道:“哈!原來是兩位少俠,勿要大驚小怪,小可有事要見大都督。”
武士彠聽到李魚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暗暗鬆了口氣,幸好李魚剛進門,還沒聽到他與楊千葉“互訴情衷”的一番話,要不然,一旦泄露出去,後院的葡萄架就要倒啦。
李伯皓、李仲軒兩兄弟雖然神經大條一些,可是瞧他方纔貼着屏風明明有窺聽的舉動,心中也是存疑。只不過解圍的馬上來了,心虛的武士彠爲了自證清白,與楊千葉雙雙迎了出來。
武士彠的目光落在李魚身上,瞧他一腳門裡一腳門外,心中大定。便爽朗地笑道:“啊!小神仙,你找本督?”
李氏雙雄一瞧陪在大都督身邊的是他那嬌俏可人的小姨子,登時福至心靈,二人馬上渾若無事地向李魚和武士彠招了招手,轉身就走。
李伯皓道:“二弟,你怎麼看?”
李仲軒道:“內中必有蹊蹺!”
李伯皓道:“姐夫戲小姨,天經地義。只是不便爲人所知,你我速速離開,此乃英明之舉。”
李仲軒道:“着哇!小姨子是姐夫的半拉屁股,不疼白不疼,不摸白不摸。你我是外人,裝聾作啞就好!”
李魚跟着武士彠和楊千葉進了簽押房,瞟了二人一眼,坦然入座,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道:“咳!大都督,小可此來,是有一事,請求大都督允准。”
武士彠道:“小神仙有什麼事?”
李魚道:“吉祥姑娘的案子疑點重重,龐媽媽是關鍵。小可想撬開她的嘴巴,問出她誘騙吉祥姑娘籤賣身契的真相!”
武士彠撫着鬍鬚,飛快地瞟了楊千葉一眼,他剛讓楊千葉寫下彈劾任怨的奏章,此時巴不得任怨麻煩越多越好,李魚這個請求,正中他的下懷。李魚看在眼裡,卻只當二人在眉目傳情,心中不由暗罵:“姦夫淫婦!”
武士彠想了一想,爽快地應道:“好,你去牢中向她詢問,切記不可用刑。此案敏感,須提防任太守大做文章。”
李魚欣然起身,拱手道:“多謝大都督,既如此,那小可就不打擾了!”
李魚向楊千葉微笑一頷首,楊千葉美目一閃,也是頷首還禮。
李魚舉步就往外走,剛剛繞過屏風,便在心中叫道:“老千!她一定是個大老千!原來她不是想卷些細軟逃跑,而是想騙張‘長期飯票’,這算盤,打得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