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苗又嬌羞又激動,剛要喊上一嗓子，就見林陌淮淡淡斜了她一眼道：“你要是吵醒大家,我就還回去。“
苗苗那一聲吼頓時憋到自己嗓子裡了……
林陌淮身體坐正朝前，用餘光看了眼苗苗，眸底閃過一絲幾不可查的笑意,然後用低沉的聲音道，“睡吧。”
他坐得靠近了些,讓被空調冷風吹得有些涼的苗苗感到被一陣熱度包圍。在那熱度中還帶着林陌淮特有的味道——薄荷沐浴液的味道,以及淺淡得幾乎可以忽略的菸草香。
苗苗脣邊的笑容止不住浮起，就這樣無聲笑着,小心翼翼地……靠到了林陌淮的肩膀上，嘴裡喃喃道，“老師，我們找一天晚上去聽崑曲吧？再喝喝茶,看看水……”聲音越來越低。
“笨蛋，崑曲在崑山,不在昆明。”林陌淮嘆道。
而苗苗,只是用小腦袋又往他的肩窩裡拱了拱，嗓子裡含混地吐出幾個音調，就再沒話了。
林陌淮也沒再言語。他靜靜坐着，約莫兩分鐘後，聽着身邊人的呼吸平穩了，才慢慢低下頭，看向女孩的側臉，笑了笑，忽然想放縱自己一把，然後就也閉上了眼睛。
林陌淮這一覺睡得格外香甜，再醒來時發現車廂里居然黑得很，兩邊的窗簾都不知被誰給放下來了。
他用力閉下眼，適應這黑暗，再睜開，視線一轉，頓時嚇一跳。
只見苗苗一隻胳膊支在車窗位置，另一隻手摟着一對分別穿着黑白衣服的布娃娃，她自己的和布娃娃的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都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林陌淮頭痛地按了按太陽穴，“你在做什麼？”
“在看你什麼時候醒啊？”
“……那你手裡拿的是什麼？黑白無常嗎？”
“你說這個啊？”苗苗搖了搖娃娃，樂呵呵道，“這是導遊剛纔發的，說晚上有儀式，到時用得上。”
那娃娃說來也奇怪，一搖動，居然也笑了，活似招魂兒的小鬼。林陌淮看着心裡更慎得慌了，忙道，“行了行了，趕緊放下。”
“好啊，這隻給你。”苗苗噌的一下將白色娃娃遞給林陌淮，林陌淮忍不住皺眉往後挪了挪。
“爲什麼要給我……”
“因爲這本來就是你的啊，一人一個，我先幫你拿的。”
“我不要了……送給你吧。”林陌淮的嘴角抽了抽，敬謝不敏。
“真的嗎？”苗苗開心地收回來，兩隻手各拿一隻，搖一搖，讓她們對着笑起來，說：“太好了，好像一對姐妹哦。”
林陌淮默默別過臉，他還是覺得比較像黑白無常……苗苗這個審美可真坑爹啊。
苗苗把娃娃收起來，決定跟林陌淮談談心事，她拿出一個裝着茉莉茶的保溫壺，放到兩人座位中間，擺出一副促膝長談的架勢，慢悠悠道：“林老師啊——”
“好好說話。”林陌淮面無表情道。
“咳咳……”苗苗清清嗓子，對林陌淮諂媚地賠笑了下，說，“我就是想問你，你中午去哪裡了？怎麼好像回來就心情不好的。”
“有嗎？”林陌淮輕飄飄打太極，“可能是水土不服，有點沒精神吧。”
“切，你不要把我當小孩騙好不好？”苗苗癟癟嘴，“人家水土不服都是剛到一個地方的時候會出現，哪有你這樣都第二天才開始水土不服的？”她頓了頓，拉住林陌淮的肩膀，晃了晃，低聲道，“哎呀，老師你就告訴我吧，告訴我吧……”
林陌淮嘆氣：“真的沒事。”
“你騙人！我剛纔都聽到了，你做夢時候還嘀咕呢，‘我絕不會順你意……’，還有什麼‘你想都別想……’。這是什麼意思？順誰的意？”
苗苗在那兒小聲嘰嘰咕咕着，林陌淮的臉色漸漸變得有點難看，開始還緊抿着脣不出聲，最後竟咻地一下把胳膊從苗苗手裡抽了出來！
“我說了沒事就是沒事！”
那句話聲音不高，但多少帶了點不耐煩的口氣。苗苗一時愣住，不大的車廂裡也頓時安靜了下來。不少同學都朝這邊張望過來。
林陌淮垂下眸，神色有些冷淡，低聲放下一句：“快到地方了，我先回去了。”然後就站起來，拍拍前面的女生，示意她坐回來，自己回到前排。
苗苗坐在第二排的位置，低垂着頭，儘管後面重重座位阻擋，按理說沒有多少人能直接看到她，可她就是感覺，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
她抱緊小包，將自己藏進座位裡側再裡側，覺得好冷啊，眼睛裡有溼潤的東西在打轉……
她惹林老師生氣了……
林老師對她發脾氣了……
以後他是不是都不理她了……
另一名坐在後面的隨行老師注意到車裡氣氛不對勁，便拍拍導遊，向前方示意。
導遊理解地點點頭，扶着座位起來，走到最前面，敲了敲戴在耳側的麥克風，用甜美的聲音道，“大家請注意一下，我們現在已經進入了昆明市外的民族風情區。昆明是個多民族的城市，少數民族人口約46萬人，佔全市總人口的12.6％，形成村落的世居少數民族有彝、回、白、苗、傈傈、壯、傣、哈尼等族。奇特的自然影觀與民族風情水乳交融，描繪出神奇迷離的畫卷。這裡的人們，生活方式、飲食方式都延續着本民族的習俗，希望大家在這裡玩得愉快，同時也要小心不要觸及民族忌諱。下面我給大家介紹幾點特別要留意的地方……”
那甜美的聲音開始還在耳邊，後來卻越來越遠。
苗苗縮在後面，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林陌淮的座位，不時抽抽鼻子。她想再趴上去跟林老師說話，可是……可是卻不敢了……萬一林老師再生氣怎麼辦，萬一他再發脾氣怎麼辦……
就這麼一路心神恍惚的，已經到了一片開闊的土地上，四處可見富有異域風情的村落，穿着一身銀飾的姑娘們熱情的站住道路兩邊，有的姑娘則身披羊皮，手裡端着茶湯，等待着歡迎遠方來的客人。
一位老師將各班同學集合在一起，對大家道，“剛剛導遊在路上說的注意點大家都記住了吧？”
學生們都興奮地嘰嘰喳喳着，只有幾個比較老實的優等生零散地應答道：“記住了。”
老師也不在意，又道：“下面就讓各班導員給你們分配船塢，兩人住一個船塢，把東西放進去後就回到這裡集合。我們要去溶洞，晚上在那邊吃飯。”
“譁”的一聲，大家都興奮地炸開了，早就聽說過彝族人逐水而居，沒想到今天他們也能體驗一次了！
河面上那些五顏六色的小船對學生們散發出巨大的吸引力，一時都沒人聽導遊和老師的話了，全都一窩蜂朝河面跑去。
老師急得在後面連連跺腳，生怕他們撞到人，熱情的彝族人卻毫不在意，反而圍着落單的學生跳舞轉圈起來。
一位精通漢語和漢族文化的彝族老婦人樂呵呵地站住水邊，爲這些學生仔們介紹：
“我們彝族的的支系又被稱作‘水上人家’。咱們熱忱勞作，卻也樂於生活。自古男作鵲帽，女戴雞冠，喜作皮履踏歌爲樂；男吹蘆笙，女穿緝衣，跳舞而歌，皆有自個兒的美。今日我們爲了迎接你們這些遠方的客人，特意準備了大型歌舞表演，就在湖面中央，到時大家在自己的船塢裡，可以跟我們一起唱和。我們的歌舞晚上九點結束，大家欣賞完了之後，還可以上岸去欣賞一場祝禱儀式。明天是小暑時節，白族的姐妹們會在石臺下祈禱，祈求太陽之神保佑今年能得到一個大豐收。”
有歌舞宴會在水中央，肯定沒人挑岸邊的船了。學生們又呼啦一下回到自家導員身邊，爭着要處於湖面中心的船隻。
而苗苗的情緒始終不高，但見周圍都熱鬧着，便也定定心，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的樣子，圍到林陌淮身邊，鬧着要好位置的船塢。
林陌淮看了她一眼，倒沒有什麼生氣的表情，只是也沒笑容就是了。
苗苗的心裡突了一下，想說的笑話都堵在喉間，再要開口時，自己早被其他學生擠到別處了。
沒一會兒帶隊的老師便宣佈住宿單已經排好了。
苗苗心裡七上八下的，望望隔了幾個人的林陌淮，又回頭去看那個老師。
老師是從中間的船隻開始唸的，大概四五艘後就念到了苗苗的名字。
苗苗的心裡立時一鬆，脣角也翹起了些。老師給她安排了這麼好的地方，應該是不生氣了吧？她馬上踮起腳尖去找林陌淮的身影，沒想到，他卻不知去哪裡了……
名單還在繼續。苗苗初時沒注意，待到後面，卻越聽臉色越沉。
怎麼……一直沒有林老師的名字？
終於，唸到了已經排到岸邊的船的時候，帶隊老師說了林陌淮和另一位男導員的名字。
一個在河岸中心，一個卻是在岸邊，隔了少說有幾百米。苗苗咬緊脣，止不住的失落與難過，這算什麼？在躲她嗎？
就因爲她多問了幾句？
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小氣的男人！
她心裡煩得不行，老師們組織去溶洞也沒心情跟着去玩了。她找到帶隊老師要求請假，老師知道她一向活潑，還驚訝了一下。
“苗苗你真的不去了？溶洞據說挺好玩的，很多漂亮的冰柱，全是天然形成的。”
“我不去了老師，我實在不舒服……”苗苗耷拉着頭。
老師見她確實沒興致，也就算了，可是還有個問題，她不去，晚上吃什麼呢？
苗苗環顧了下週圍，很多熱情的少數民族阿姨還在捧着茶湯、特色小食給周圍的學生們分，便道：“老師你還怕我餓着啊？我餓的時候隨便找人拿點小吃嚐嚐就好了啊。”
“但是……”
“您就不要但是了，大家都等着呢。”
帶隊老師見她堅持，只得嘆口氣道，“好吧。”然後，到底還是叫導遊把她託付給一位彝族的大爺。
苗苗在一隻靠岸邊的船上貓了一會兒，眼見着學校的大巴開動，林陌淮匆匆趕上最後一輛車，由始至終都沒人再來尋過自己。那種感覺……好像被所有人都拋棄了。
彝族大爺提前給她準備了好多吃的，尤其是那一大盤翠綠欲滴的果子，聞着都很香甜，可苗苗卻一點胃口都沒有，強打起精神喝了半碗茶湯就放下了。周圍的歡聲笑語，熱鬧熙攘，反倒更襯托出自己的寂寞似的。
苗苗的淚珠在眼眶裡打轉，又用手背硬抹了。她想了想，打開隨身帶的筆記本，連着手機上了網。沒想到才一開機，一個對話框就嘀鈴鈴冒了出來。
“你爲什麼會用電腦上網？你現在在哪裡？”
苗苗愣了下，一時沒反應過來。不是吧？這麼神奇？連她用電腦還是用手機上網都知道？
那邊的夜行者不等她回話，已又發來一條信息：
“你現在不是應該在車上嗎？是不是把你落下了？”
苗苗覺得更驚悚了。連她行程都知道，這哪是黑客是私家偵探吧？
她連忙打道，“不是不是，我沒有被落下。我跟老師請假了，說下午自己留在這兒。”
誰料到，也不知是她哪句話說錯了，對面的夜行者就跟吃了槍藥一樣，噼裡啪啦道，“你怎麼回事？！請假？跟誰請的假？你們林老師嗎？”
苗苗：“（哭泣表情）纔不是，他都不理我了！他討厭我了！”
夜行者：“別瞎想，好好地討厭你幹什麼。”
苗苗：“是真的，就因爲我在車上多問了他幾句話……大人，你也會很煩女生對你問東問西的嗎？”
林陌淮握着手機，看了屏幕幾秒鐘，才一字字打道，“分情況吧。但如果是不想說的私事，的確不願人問太多。”
苗苗：“哪怕那些問題是善意的？”
林陌淮嘆了口氣，“對。”
……
那邊安靜了幾秒鐘，沒有回答，緊接着便是一大排的心碎表情！
苗苗：“完蛋了，林老師肯定不會再理我了！他今天對我發了好大的脾氣！”
林陌淮被她的咋咋呼呼弄得無奈，手懸在按鍵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