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擡頭看他，良久才道：“起初……是挺討厭你做的那些事。”
他更加沉默。
她匆匆埋下頭，“但後來我知道你也是被陷害的，心裡就沒那麼怨恨了，而且我……”
“別說了。”蕭斐然打斷道。隨即拉開兩人距離，與她相視。
無比誠懇的眼神，重重地撞入了她心底，他的脣開開合合，有一秒讓尹沫沫以爲自己是在夢境。
然而，他那渾厚的嗓音，沉穩而清晰，他說：“都過去了，別再提了。”
她愣愣的看着他，又欲解釋。
蕭斐然無力一笑，“我已經決心好好做你的監護人，所以，過去的事，就別再提了。”
可尹沫沫不依，反正也許這是他們最後的談心了，她衝口而出：“我現在只想知道，你爲什麼要和尹萱依在一起？你明明知道……”
“我沒有，只是爲了氣你，可你一點也不在意，甚至還打掉我們的孩子……”事到如今，他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了。
“害孩子流掉的人是你！”尹沫沫赤紅着眼，厲聲喝道。
他定定地看着她，一寸一寸打量着她的臉，她因憤怒而燒紅的臉，沒有半點摻假。
尹沫沫早已淚流滿面，“是你！你還記得聞香閣那晚嗎！你走後沒多久，孩子就沒了！”
“不可能！”他緊緊握着拳，卻不敢看她。
她早就把孩子打了，而他上面的血跡，是她流產後的血，絕不是孩子的血！
尹沫沫深深吸了一口氣，抹掉眼角的淚，笑着說：“不管你信不信，反正孩子就是在那個時候沒有的！只是我沒想到你會和尹萱依混在一起！”話到最後，她語氣中是滿滿的怨懟！
蕭斐然陷入沉思，仔細回想着那天的事情經過，終於找到了破綻！
雷子！是雷子！那天他就是聽了雷子的彙報，說她去醫院做流產，連醫院蓋章的病歷都有！
……
可是雷子既然可以陷害尹沫沫，那就代表，他同樣可以僞造醫院的病歷……
蕭斐然臉色煞白，死死咬着脣，不發一言。
久久，他的話一字一字從牙縫裡迸出：“你我都被騙了！”
聞訊，尹沫沫怔了怔，隨即停止了哭泣，“你說什麼？”
即便是她不問，他也會把事情的原原本本告訴她。
“雷子給了我一張病歷，是你流產的記錄，然後張威廉的助手又來找你，我以爲……”
他帶着她走入過去的回憶，語氣卻是無比的凌厲。
那時候想蕭家因爲尹武背後搗鬼，陷入空前的混亂之中，他初步確認，是張家想來江城紮根，給蕭氏的下馬威。
緊接着，他就看到尹沫沫把錢給張威廉的助手。
尹沫沫仔細去想，終於想起，那天她是帶着錢出來，但是她並沒有和張威廉所謂的助手交涉！
她是給周琴！
對！那天周琴的臉變了，她爲了能在蘇一恆身旁照顧，她找天水老頭把臉改變了！
而蕭斐然卻誤會她是去給張威廉助手錢！
記得當時，張威廉也在那裡！
好巧！一切真的太巧了!
他們就像甕中之鱉，被人玩弄於鼓掌之間！
兩人心中一陣悲涼，室內安靜得可怕。
他執着她的肩，雙眸內寫滿真誠，“沫沫，你還能原諒我嗎？”
她一臉茫然，無知該如何回答。
窗外是呼嘯的寒風，他們隨時會在這裡凍死，那仇恨，還有什麼用？
尹沫沫點點頭：“我原諒你。”
他道：“但我終究沒有留住你。”
他們的談話最終歸於平淡，就像是老友一般，輕鬆交談。
說着自己的過往，卻像是在敘述別人的故事。
“沒關係，我們還會有孩子的。”他突兀一說。
兩人相視，同時大笑起來，他習慣性地抱緊了她，又發出感慨，“你到底還有什麼顧慮，不肯和我和好？”
她模棱兩可的回答：“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我們都快死了。”
是寒冷，無窮無盡的寒冷，源源不斷地灌入她的身體裡，即便是有着他的溫暖，她也覺得她快要堅持不下去了。
而即便是要死了，但傷人的話還是別說的好。
沒有任何的顧慮，只是不想再去糾結那些過去的感情。
就算沒有張安然，就算他們之間沒有這麼多的誤會，她覺得他們也無法走到一塊兒。
因爲他們都無法相信對方，所以註定分離。
他們的對話陷入了死衚衕，他依然沒有放開她，卻沉沉道：“嗯，能死在一起也不錯。”
這時，尹沫沫的眼皮已經沉重得擡起，但她仍舊掙扎着睜開眼，看向他，“誰想和你一起死，你要活得好好的，一個人孤獨的活着。”
人就是這麼奇怪的動物，即便是不想愛他了，卻仍然捨不得他離去。
他還有愛他的爸爸媽媽，他怎麼能……
這些刺激人的話，希望能激勵他求生。
一滴冰涼的液體打在手背上，尹沫沫埋下頭去看，是一滴晶瑩的淚珠，她摸了摸自己的臉，發現並沒有水澤，卻再也不敢擡頭去看他。
因爲害怕看到他的難過的樣子，那樣她就捨不得走了。
“斐然，別死好嗎？”她說，“因爲我不想再見到你。”
她再也睜不開眼，在他懷裡胡言亂語，“我很愛你，愛到骨髓裡的那種愛，所以我做了很多傻事，我害得洛靈現在過着生不如死的生活，所以上帝要收回我的命……你沒有錯，沒有錯……”
終於察覺到她的異樣，他分開兩人，死死抓着她的肩膀，低吼：“快醒醒沫沫！”
她已是淚流滿面，脣角卻噙着笑容，“都是我的錯，都是因爲我愛你，我失去了親人，還害了不少人，所以我下輩子不想再遇見你……不想……”
不覺中，蕭斐然收緊了五指，如大海一般深邃的眼底洶涌澎湃，久久，他帶着滿滿的乞求的語氣，道：“只要你不死，我答應你，永遠都不會再見你，永遠都不會！”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已顫抖得不成形，“你醒來啊……”是深情的呼喚。
如同困獸的悲鳴在房內環繞，再配合着窗外呼嘯的風雪，這是讓天地都動容的痛。
而就在此時，木屋的門突然被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