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被按在水裡的人擡起腦袋使勁享受氧氣,剛從監獄裡刑滿釋放的人滿世界亂逛享受自由,下了春運火車的人舒展着葉子享受平面到立體的感覺,剛找到工作的畢業生像玻璃房裡的無頭蒼蠅,眼前全是光明卻沒有出路。
正所謂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不怕累來不怕苦。我每天準時上班打卡,然後給每個人打掃衛生沏茶倒水,凡是跑腿的活兒誰和我客氣我跟誰拼命,偶爾閒暇之時就和曉美打趣。曉美每天來的晚走的早,不如我勤勞。
甩着膀子幹了一個多禮拜,趙哥把我叫到一個僻靜的地方意味深長的對我說:“郭子,你小子是不是有力氣沒處使啊?”
“咋啦趙哥?”
“每天你忙裡忙外手腳不閒的……”
“趙哥,這是我應該做的。”
“屁話!什麼你應該做的,你應該去拉廣告!一個月沒成績你就得捲包兒滾犢子!只要你有單可做,有廣告客戶入賬,即使你每天不來公司那你也是英雄。要是月底一個單都沒拉來,你把全樓的衛生都整成五星級酒店標準,那也是白瞎,誰也瞧不起你!聽見沒?”
趙哥一改語重心長的教導直接跳躍到了破口大罵。一席話讓我醍醐灌頂。
趙哥平靜下來一會點了支菸,隨手扔給我一支:“你看曉美,已經入賬了一筆廣告單,雖說是幾千塊的小額廣告,但是畢竟有收穫了,我再和你說一遍,最後一遍啊,算了,不說了!
趙哥轉身離開,剩下我站在原地發愣。
經過趙哥的指點,我開始忙碌自己的事情,每天抱着電話拼命聯繫客戶,可是這條路註定了溝溝坎坎,又過了一個星期,我還是一無所獲,而曉美憑藉如蜜的小嘴和驚人的酒量又做成了兩單幾千塊的廣告。
試用期間的提成是百分之十,如此算來,這丫頭片子已經把上千塊錢收入囊中。
愁苦鬱悶的我被返回的大亮拉到一個燒烤攤前光着膀子喝酒,我問大亮:“你小子都進中層了,能不能給我找個客戶?”
大亮一口氣就幹了一杯扎啤:“什麼中層,我們處就我一個人,科長副科長內勤文秘全是我的活兒,我連個名片都沒有,還不如你那創意總監呢。”
“那我該怎麼整啊,一個大老爺們還不如個小姑娘!”說完這話,我心情差到了極點,拿起一個大腰子使勁的咬着。
“你還別這麼說,現在一般的小姑娘都比大老爺們吃得開,這樣吧,咱去找條明路咋樣?”大亮端着酒盯着我。
“哪裡有明路?”我嚥下一口腰子瞪着眼問。
“從這往東百十來裡地有一個靈壽縣,有個村裡的老頭算卦特靈,我們副處長開車去算過,回來以後按照老爺子的指點沒過半年你猜怎麼着?正處了!”大亮的眼睛直冒火星。
“處你三舅媽呀,我不信這一套,今天這是怎麼了,三杯扎啤就上了頭了,酒入愁腸人慾睡啊,我先撤,你買單!”說完,我穿上背心晃晃悠悠的往招待所走,身後大亮還嚷嚷呢:“真的,特別靈!”
回到住的地方,裡邊住進了兩個陌生人,倆人已經睡下,我輕手輕腳的脫鞋上牀,然後盯着房頂發呆。
第二天早晨,我睡到自然醒,到樓下煎餅鋪要了煎餅,又和賣煎餅的老闆扯了會兒閒淡,這裡要交待兩句,別小瞧了這煎餅鋪的夫妻倆,後來,此二人把河北藝校的一女大學生綁架殺害,分屍煮了,手段之殘忍讓人不可想象。我當時知道了這一消息差點嚇暈過去,當然這還是題外話。
我勝似閒庭信步的溜達到公司。外聯部的客服(接電話的)馬姐感恩於我前一陣子替她數次修電腦並安裝了連連看,她偷偷的對我說:“我接了一個客戶的電話,對方是賣保健品的,想在廣播電臺做廣告,你可以去談談,但是對方對廣告創意要求特別高,要求是前所未有的創意,你試試吧。”
說完,馬姐遞給我一個紙條,上邊寫了一個電話號碼,上邊是一個公司的名稱和電話。
我拿了紙條飛奔進經理辦公室去 “佔窩” 。
“佔窩”是公司內黑話,意思就是你先報你的計劃,比如說你想去拉蘇寧電器,他也想去,如果一起去就容易惡性競爭,那麼誰先佔窩誰就享有優先權,公司其他人等不得涉足,和老虎獅子在領土範圍內撒尿防止同類進入一個道理。佔窩以後你有三個禮拜的時間發起總攻,攻不下陣地就得挪窩,讓給別人。
張經理聽了我的彙報對我說:“這家保健品公司的老闆以前做過媒體,對廣告創意的要求非常苛刻,市內幾家大廣告公司都被他們槍斃過無數的創意和文案,這塊硬骨頭你要啃下來,那功德無量啊!郭子,加把勁!”
創意這個東西和寫小說異曲同工,有時文思泉涌如尿崩,嘩嘩奔流特暢快,有時卻像前列腺肥大加增生,滴答滴答賊難受。
我聯繫了這家保健品公司,這種保健品是提高免疫力的,對方的經理信誓旦旦的保證:“只要創意夠好,廣告投放量絕對驚人!”
我翻閱了大量的資料,手裡帶字兒的書全給溜了一眼,但這創意卻不知道去哪家串門了,死活找不見它的影子,憋了三天,我的本子上只寫了一句醒世恆言:人若犯賤,創意無限。
我感覺自己的思路被逼近了死衚衕,大腦像便秘似的乾燥,用力也白搭,連續三天失眠,小臉蠟黃還透着點綠,知道的是我爲了廣告創意殫精竭慮,不知道的還以爲夜夜尋歡導致腎虛呢。
你說也怪了啊,什麼東西都是這樣,平時你用不着的時候,它整天在你眼前晃悠,波浪着腦袋跳着腳告訴你:“I am here!”。可等你哪天真的用着它了,卻總是跨越千山萬水翻越千山萬嶺也難覓其蹤。我越想越憋屈,恨不得找人抽我一頓耳光。平時感覺自己的創意總是滿肚子亂串,不成想一到關鍵時刻竟然卡殼掉鏈子。
上天要毀滅一個人必須讓他瘋狂,而上天要成全一個人也必須讓他瘋狂,我感覺自己已經到靠近了羊癲瘋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