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抑制着內心的激動回到宿舍的時候,小八還在磨嘰:“最近手頭挺緊的,這樣吧,等我發了工資拿了錢一定請大夥去人民大會堂吃國宴!”
我推推搡搡的往外趕小八:“人是鐵飯是鋼,自古笑貧不笑娼,人生自古誰無死,留錢不花悶得慌,快去吧!”
小八被我一通說給整懵了,心裡琢磨着這些話到底有哪些深刻含義,拿了錢包一臉迷茫的走出了宿舍。不一會兒,小八像帶着一臉救世主的表情回到宿舍:“我今天豁出去了,大出血回饋哥幾個,來,別客氣,往死裡吃!”
我們大家一看,嚯!真豐盛:四份米飯,四根王中王。兩小袋花生,兩袋榨菜,一瓶二鍋頭。
大家笑着連聲稱讚小八是王扒皮,歐也妮葛朗臺,生孩子沒肚臍。然後開喝。
夜裡,快熄燈時,小八掏出一個燙金的留言冊,依依不捨的對我們說:“大學四年,滿打滿算我跟大傢伙處了半…半…半…年,雖是如此,我可把213當成孃家了,今兒我出閣,確切的說明天下午就走了,去揚州報…報道,散夥飯的時候才能回來,來,兄弟們,給我寫段離別贈言吧!”
“我的天哪,又不是初中生畢業,你整個不着調的事兒幹啥呀。”老二一邊埋怨一邊接過了留言冊,然後提起筆,沉思了一支菸的功夫,才刷刷點點的寫了四句話:“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
小八瞅着這四句話琢磨了半天才冒出一句:“啥意思?老二你故意裝深奧是吧?來,蘇寧,給弟弟我寫段直白點的!”
蘇寧接過本一秒都沒想,拿出自己的水筆,龍飛鳳舞的寫到:“有的人活着,他已經死了;有的人死了,他還活着。”
這19個字寫的飄忽不定,帥氣灑脫。
小八哭喪着臉說:“你們這又是死又是生的,誠心咒我是吧?”
我從他手裡拿過留言冊,給他解釋說:“小八,離別就是這樣,生離死別麼!”
“蟈蟈,你給我寫點有文采的,最好是,那個,誇誇我啥的!”麻桿說完這話還有點害臊。
我翻開另一頁,寫道:“故人西辭宿舍樓,煙花柳巷奔揚州,廣陵美女波閱盡,富甲一方更風流。”
麻桿看了看,滿意的說:“好…好好的一個留言本被你們這羣孫子糟…糟…糟…蹋了。”
熄燈了,大四的兄弟們像《英雄兒女》中的王成一樣拼命的往窗外甩啤酒瓶,清脆的粉碎聲預示着依依不捨離別的痛,也表達着工作難找不甘心的恨。
老T大罵:“一天到晚就知道摔啤酒瓶!真他嗎的沒創意!”
說罷,老T把屋裡僅有的兩把凳子扔出窗外。
躺在牀上,老二開始了自己的一成不變的牢騷:“你們說現在的這些書啊,什麼《沒有任何藉口》《雷鋒是個好員工》,這不明擺着奴性教育麼?乾脆咱找了工作別拿工資得了!”
小八一邊打地鋪一邊批判他:“那些都是給在職員工看的,你小子跟着湊什麼熱鬧,抓緊把你的簡歷完善一下是正事!”
“老二啊,你先別看這些書,哥哥我給你推薦一本《孫子兵法》。”綠帽邊說邊從枕頭底下翻騰。
老二當機立斷拒絕:“我找工作又是不帶兵打仗,看什麼《孫子兵法》啊?”
“關鍵詞不是兵法,是教你怎麼讓自己當孫子!”綠帽給他解釋。
老二沒理他,把腦袋探出牀鋪問我:“蟈蟈,每次我發表個感慨你都附和並精彩演繹,今天咋啦?你說說現在這些公司單位是不是都特損?”
我儘量把語氣放平靜,淡淡的說:“我已經被XX公司錄取了,明天晚上就去石家莊,後天開始接受培訓!”
沒等大家發表評論,小八瘋了似的大叫:“你小子被錄取還讓我去買晚飯,你就損吧!!不義氣!你工資多少,什麼職位?”
“實習期600的生活費,沒有工資,我應聘的是廣告創意人員。”我解釋。
“600塊錢不少啦!”聽到我的工資只有他的十分之一,小八幸災樂禍的恭維我。
“蟈蟈,你明天中午得請客!趁你和小八還沒有走,咱撒歡的喝一場。”綠帽和老二一唱一和。
“歐客!”我在黑暗中笑了。
蘇寧爬上我的牀捅捅我:“你就這麼走了?陳思怎麼辦?”
“我哪知道啊,現在我倆形同陌路,她也很少來上課,估計是準備考研呢!”
“哦,你錢夠嗎?到那邊有什麼事兒打電話,我爸也能支應你,還有注意你這小身子骨,你看小湖南給人當個兼職的財物,把搬運工和訂盒飯的工作都砸在他身上了,乾的是牲口的活兒,拿的是奴隸的工資,還有啊,你別在外邊跟大姑娘小媳婦瞎鬧,陳思還等你呢!”
我和蘇寧一直都是互相調戲,今天他說了幾句體己的話,我眼睛直泛酸。
估計是蘇寧給陳思打了電話,第二天樓下有人喊我,我從窗戶一看,陳思拎着一個包在樓下張望,我大步流星的奔了出去,宿舍哥幾個一看,這是要濤聲依舊啊,肯定有飯局啊,都呼啦啦跟我下樓,快走到跟前了,我忽然停下腳步,老二看看我:“怎麼啦?害臊羞赧了?快過去啊!”
我感覺自己腿肚子在轉筋,雙手不由自主的護住襠部:“這不是陳思,這是陳雅!”
蘇寧苦笑一聲:“去吧,她還真真閹了你不成?”
我走到近前,見面沒說一句話,一個大巴掌乎到了我的臉上,估計五個手指頭的印兒已經深深烙印在我蒼黑的臉上。
“早就看你不是東西,你要再惹陳思哭,我就滅你!”陳雅踩着高跟鞋走了。
老T摩挲着我的臉:“我們飯沒吃着,你倒是胖了!”
次日晚,我請宿舍的到飯館吃了頓大餐,收穫不真實的恭喜恭維恭祝一大堆,抹抹嘴,我背起行囊踏上征程。
踏出校門的一刻,我回頭看看了燈火輝煌的教學樓,還有教學樓前滋水的噴泉,想當年我大一在的時候,躊躇滿志的夢想着學校八十五年校慶時,我開着一輛奔馳拉着一輛寶馬回到母校,在老師和學弟們的欽佩的目光中牛*逼閃閃放光芒,讓學校也跟着我閃閃放光。看來,這還真是個夢想。每個月600塊錢,我不吃不喝多少年能買個寶馬的輪胎啊!
鬆了鬆腰帶,我趁着夜幕殺奔石家莊。
下了火車兩眼一抹黑,一位抱小孩的大嫂熱情的招呼我:“兄弟,住宿不,乾淨便宜。”
我衝她擺擺手,努力睜大眼使自己分清東南西北。大嫂不依不饒:“兄弟,住一宿吧,可以給你找個妹妹陪睡。”
我當時差點暈倒,心想,我這麼一個清純的大學畢業生怎會做如此勾當呢,於是,我義正言辭的對她說:“妹妹漂亮麼?”
“絕對俊的讓你發呆,快來吧!”大嫂說完就要替我拎包。
我衝她擺擺手,然後直奔火車站廣場一排電話亭的行列中去,在心中默默的把這位俊的讓我發呆的妹妹yy了一番。
我在一個ic卡電話亭裡給大亮打了個電話。
大亮是我的發小,在石家莊的科技大學上了專科,然後畢業留在了這裡,據說已經到了中層的位置。
電話接通後,裡邊傳出大亮短着的大舌頭聲:“誰呀?”
“我是蟈蟈,你小子在哪灌貓尿呢?”
“你到石家莊了?”
“恩呢,我來這裡安家落戶了,快請出八擡大轎來接駕吧!”
“我日你,你小子也不提前打個招呼,我在秦皇島呢!八輩子也不出差,就這次出來幾天還被你趕上了!”
“靠!那我怎麼辦?”我當時冷汗就下來了。
“沒事兒,你去我那住吧!我在青園小區租的房子。”
“淨扯,我哪有你家鑰匙啊!”
“我女朋友在呢,你去了睡客廳得了!”大亮很大方。
“算了,朋友妻,不可欺。我怕自己意志不堅定,到時候兔子吃了窩邊草給你整個綠帽子就忒對不起你了!”
“X你祖宗,那你去青園街上有家地震局招待所,那裡房價不坑人,記住保管好自己的錢。等我過幾天回去再招待你!”
“好嘞,你忙,我現在就過去。”
掛斷電話,我充分發揮自己路癡的強項,從車站附近買了張地圖後直接上了出租:“師傅,地震局招待所。”
大亮給選的地方還真是便宜,三人間每張牀位是15,包間的話40.我交了押金,服務員給我開了門,裡邊是三張牀一張桌,一臺電視,還有一暖壺熱水。非常符合我的要求。就是缺少一個俊的讓我發呆的妹妹。
可能因爲是淡季,所以這三人間我一人獨享,我脫了衣服泡了腳,點上煙盤算着未來的甜蜜的小日子。
次日早上,我洗漱完畢結了房費到招待所旁邊的“董家煎餅”鋪買了一個大煎餅,蹲在路邊咔咔的吃,一輛汽車飛馳而過,輪胎上的泥點調皮的濺到我白色襯衣上,我趕緊吐出嘴裡的煎餅嚷了句:“X你媽”然後接着咔咔的吃煎餅。
這家XX公司在石家莊的市中心的西美大廈,走進富麗堂皇的寫字樓,我感覺有點自卑和心虛,來到XX公司的辦公區,一位前臺接待直接把我領進了經理辦公室。
經理姓張,是一個大胖子,臉上架了一副金絲眼鏡,張經理首先表示了對我的歡迎,然後給我介紹了公司的情況,並告訴我說前途大大滴,努力大大滴。
XX廣告公司代理了市電臺和都市報晚報的一些廣告時段和版面,然後再找來客戶填充這些時段。所以,公司有外聯部(拉廣告的)
創意部(做出客戶滿意的文字及聲音成品)財務部(就一個40多歲的會計大姐)。滿打滿算十七八個人,我隸屬創意部,在我試用期負責帶我的是一個叫趙福旺的大哥,我親切的尊其爲:趙哥。趙哥名字很土,但是模樣還是很粗狂很有爺們氣息的。壯壯的身軀,一米八三的大個,四方大臉,下巴上一層麥茬一樣的鬍鬚。
趙哥領着我的手挨人給我引薦,和我一起來當天報到的還有經濟學院的一名女生:曉美。趙哥給我倆互相引薦的時候滿嘴曖昧的暗示:你倆是一對兒新人,以後的日子裡多親多近,互幫互愛,多多交流!
曉美直截了斷的說:“我倆一起過日子得了唄!”
整個房間叫好聲起鬨聲響成一片。我不好意思的低下頭琢磨着我倆一起過日子的場景。
曉美人如其名,長的五官端正眉目清秀,個子高挑,這丫頭東北人,說話辦事風風火火。
當天晚上,趙哥請我和曉美到附近的紅尖椒吃飯,也算是接風洗塵。我給趙哥倒滿啤酒,聆聽他的教誨:
“咱這公司說白了就是拉廣告放到媒體上,然後拿中間的差價。你倆的主要任務就是拉廣告,拉完廣告拿提成。什麼創意啊,外聯啊純屬蒙人,就是拉廣告。拉來廣告你吃香的喝辣的,拉不來趁早捲鋪蓋走人。”
我不知深淺的問了一句:“趙哥,公司下午給我印發了名片,上邊寫的是創意總監。”
“總個屁的監。這稱號就是說你創意完了然後總被人強姦,這就是創意總監。”說完這句話可能是覺得自己有點過,畢竟還當着女孩呢,趙哥不好意思的看了看曉美。
曉美分毫沒有羞赧的表情,她若有所思的問:“創意被強姦以後還不給錢?”
趙哥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和她碰了碰杯,我的心情一下子跌倒了谷底:奶奶的,這麼個創意總監啊。
曉美又給趙哥滿上酒,虔誠的問:“那怎麼拉廣告?”
“這問題可就大了,裡邊的學問可就深了,拿咱的公司來講,客戶一般是分成三大類:第一,他有意向要在報紙電臺做廣告,但是全憑你拿出的廣告方案是否能打動他,這部分只佔極少。第二,一個公司或企事業單位要做廣告,這裡邊有一個負責人,這人看的就是你給的回扣是多少或者你能不能滿足他的慾望,什麼喝酒吃飯泡桑拿旅遊送禮甚至上牀,曉美別在意,這是實話。第三部分,就是他本來就要做廣告而被你瞎貓碰死耗子趕上了,哎,一拍即成!”趙哥掰着手指頭給我倆解釋。
曉美和我恍然大悟,大徹大悟。
我一口悶了一杯啤酒:“聽起來這裡邊第二種廣告是最多的呀,我這一沒酒量二沒色相可怎麼辦啊,曉美倒是酒量色相俱佳啊!”
曉美從桌底下踢了我一腳:“說啥玩意兒呢?”
然後曉美轉過頭問趙哥:“我倆實習期過了工資能到多少?”
趙哥笑了:“你們這叫試用期不是實習,一個月過後工資就到了400.”
我和曉美的嘴巴張的跟恐龍似的:“不會吧?”
趙哥夾了一箸醬牛肉,給我們解釋:“幹這行的工資都是毛毛雨,我的工資也是400,除了前臺接待、會計張大姐和接電話的馬姐以外,所有正式工工資都是這個數。你要是每個月有上一兩單生意,兩年內買房不成問題,如果三四個月都沒成績,那吃飯都困難。如果你倆試用期內覺得不適合,趕緊離開找下家!聽見沒?這裡不混資歷。你倆還都是明年暑假才畢業,先試試,感受一下自己喜不喜歡這樣的生活,合則謀不合則分。”
酒足飯飽,我們揮手告別,溜達回地震局招待所只用了10分鐘的時間,進屋一瞅,還是空房一個。
坐在牀上,看着窗外的漆黑,我陷入深深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