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約我?這話怎麼聽着有歧義呢?你可別搞錯啊,本姑娘賣藝不賣身。”夏伊應道。
“你想什麼呢?約個飯而已,簋街麻小,去不去?”
“哇塞!麻小!”夏伊差點流出哈喇子,又打住了,“可是我今天心情不好,你沒看出來嗎?”
“早看出來了,心情不好纔要吃東西。上次我帶你吃雅舍,這次我帶你吃全北京最好吃的麻小!”顧夕哲雖然不會做飯,但喜歡吃,北京地圖對他來說是一幅美食地圖。
“最好吃的麻小,是本真的味道嗎?”夏伊吃過爺爺做的麻小,那種美味讓她畢生難忘。
“是或不是,鑑定了才知道!”顧夕哲對那家的麻小,可是信心十足,不信夏伊能挑出什麼毛病。
“走起!”都說化憤怒爲食量,夏伊今天是要跟麻小戰鬥到底了!
簋街晚上是最熱鬧的時候,尤其是麻辣小龍蝦、串串香門口排了一大羣食客,等位的人都坐在小凳子上,嗑了滿地瓜子。
夏伊見那排排坐的食客,瞬間食慾降下一半,“我們不會要在這兒坐等一晚上吧?”
“別在這兒排呀,前面還有好多家店,味道不比這兒差。誒,你不會沒來過簋街吧?”顧夕哲以爲夏伊對美食這麼有,肯定經常到簋街覓食。
“我……是沒來過呀!工作那麼忙,三餐都在公司附近解決的,偶爾自己做飯。哪像你閒情逸致,還能吃遍全北京。”回想這半年工作也是心酸,夏伊沒有休閒時間。
“那今天帶你吃簋街最好的麻小!”其實顧夕哲也好久沒來過簋街,讀本科時經常來,那時跟他很熟的老闆,現在已經開了很多家分店,店的口碑一直都很好。
夏伊有點期待,她知道顧夕哲是吃貨,還是總能找到迷之美味餐館的高級吃貨。這個店沒有雅舍那麼繞,不需要七拐八拐,也沒有雅舍那麼神秘,它連門都沒有,是一個叫“夜食”的大排檔。
“大排檔?我以爲你又會找一家逼格很高的店。”一間雅舍,足以讓夏伊給顧夕哲打上文藝青年的標籤。
“吃麻小還要什麼逼格,大排檔纔好吃!”顧夕哲物色了一個桌子,衝老闆喊:“老闆!來五十隻麻小!一份烤魚!江團的!”
老闆是大廚,他本來早不用當廚子了,是喜歡做飯才堅持掌勺,還有好多食客是衝着他來的。老闆手法極其熟練,聽顧夕哲說話便仔細一看,“誒,是你啊,這得有多少年沒見了?”
“七八年了,這店還是老樣子。還是杜老闆眼尖,一眼看出我。”顧夕哲環顧四周,格局沒什麼變化,添置了一些新東西,桌椅大多還是老舊的。
“都這麼多年啦?真是不得了!我連小龍蝦都能分辨出來,你長這麼帥,我哪能忘。今天得慶祝一下,送你二十隻麻小,外加兩瓶啤酒!”杜老闆做好麻小,親自端到顧夕哲、夏伊的餐桌上。
“謝謝杜老闆!”顧夕哲大快朵頤起來。
滿滿的麻小,泛着鮮亮的油光,配料有花椒、鮮辣椒、幹辣椒、八角、生薑、大蒜、蔥、料酒、生抽、老抽等,以及牛肉末、香菇末、**料調和而成。夏伊吃出了食材的分量,這家店在用料和烹飪上確實很下功夫,只是……
不是本真的味道。見顧夕哲吃得痛快,夏伊也不好掃興,她慢慢吃了十隻才停手。
一個人吃的飯不會太香,顧夕哲問:“怎麼不吃了?”
“吃飽了。”
“不信。你在雅舍吃得那麼多。這個不合你口味?”
“做得很用心,但不是本真的味道。”
顧夕哲食慾銳減,“爲什麼這麼說?”
“小龍蝦在南方產量更大,那裡無論是水質還是天然肥料,都更適合小龍蝦成長。北京這麼大規模生產麻小,小龍蝦來源無非是兩種,一種是北京郊區或附近省份的新鮮小龍蝦,另一種是南方運過來的小龍蝦。
這家店用的是第二種,小龍蝦冷藏空運過來,雖然用的是肉質肥美的優質蝦,但烹飪之前早已死去。植物晾乾放久了沒事,動物死去太久,體內會有味道。廚師用大量調料遮住了怪味,一般人吃不出來。”
顧夕哲徹底沒食慾了,“你說這家用的是有問題的食材?”
“不算問題,人吃了沒有任何傷害。其實也不算店裡的錯,用優質蝦是對食材的講究。好過使用未保鮮的小龍蝦屍體,或是污水環境生長的小龍蝦。只是可惜,沒達到本真味道罷了。”夏伊喝一口啤酒,把嘴裡的油味覆蓋下去。
“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吃吃看本真麻小。”
“難。你要真想吃的話,改天我做給你吃,你會明白我說的話。”
“好啊!求之不得!夏大廚肯賞臉,大爺我榮幸啊!”顧夕哲是真想嘗夏伊的廚藝,打從第一次見到她,他的好奇心被叩開。
“你才‘嚇大’呢!好好喝你的啤酒!”
夏伊這話說得有江湖氣,顧夕哲也是來了勁,幾口消滅掉一瓶啤酒。夏伊心中鬱悶,不喝不快,加點了幾瓶。
喝着喝着,心口的那扇窗打開,夏伊想起了傷心事,默默不語,眼睛一熱,她抽了張紙巾抹去淚花。
“心情不好,對酒當歌,有本大爺陪你,想哭哭吧,別怕費紙。”顧夕哲打開一包餐巾紙,放在夏伊眼前。
“你很想看我哭嗎?”
“不是,我只想你心情變好。人們爲什麼吃大排檔啊?圖一爽快。喝酒擼串麻小,沒什麼禮節,邊吃邊談人生,多好。你說什麼真感情是假的,被人晃點了?”顧夕哲招呼店員:“來一碟炒花生。”炒花生上桌,顧夕哲往夏伊那兒推了推,“咱們今天別講究本真了,開心快樂纔是本真。來,吃,下酒。”
花生炒得很香,口中爽感嘎嘣脆,和啤酒是絕配。
“是被晃點了,我真沒用。”
“不會是被人欺騙感情了吧?”
“瞎說!一個好朋友跟我反目了,沒想到她是這樣的人。”
“她人不好,怎麼能說明你沒用呢?別把別人的錯,歸結到自己身上。人生這條路,總不得遇上一些‘農夫與蛇’。”
夏伊偏頭看着顧夕哲,感觸地說:“我追求食物的本真,也追求人性的本真。每個人都會自我保護,這道理我懂,可爲什麼要用感情來做圈套,好比食物裡都是渣滓。”
“有黑纔有白,有污濁纔有純粹。世界上什麼都有,什麼都會發生,才顯得夢想那麼可貴。你的夢想是追求本真對嗎?”
“對。我想回歸味道的本真,傳承傳統的滇食文化,所以立志做餐飲業投資。這是我從小有的夢想,爲了實現它,我學了金融學,看了所有餐飲公司的案例。平時鑽研味道,會去找那些藏在深處的本真味道,那對我來說是寶藏。”
夏伊說得滔滔不絕,一反剛纔低落的樣子。在顧夕哲眼裡,她渾身散發着一種迷人光芒,這光芒是她對夢想的執着堅持,早已根植在她的靈魂深處。有一點動心。
聊着聊着十點多了,顧夕哲掏錢包結賬的時候,一個物件落在地上,夏伊幫他撿起來。
“你的紫檀木墜。”木墜握在手裡的凹凸感特別奇妙,其間鏤空雕刻出一朵精緻的花,雕花旁寫着一個“梅”字,拿到近前一聞,淡淡的檀木香。
顧夕哲接過檀木墜,小心收好,“你知道這是紫檀木?”
“知道,雲南也盛產這個。這是特別好的紫檀木,上面的梅花也很好看。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梅花,很高潔的寓意。”夏伊不禁詠了《山園小梅》中的一句。
“這個紫檀木墜對我來說非常重要。”
“重要的人送給你的?”
“嗯。”顧夕哲沒有展開,這是一段對他來說秘不可談的過去。
每個人心中都有故事啊,顧夕哲也是。夏伊會感到苦澀,是因爲她還抽不斷和馬麗的過去,但人生的車輪滾動前進,總有一天曆史會隨塵土一同掩埋,成爲一段塵封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