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雨柔眉攏如山,好像陷入繁複的線索裡不得其所,亂如麻的思緒如漿糊,得不出結果。臉色忽地變寒,冷冷道:“不管如何,沐小狸,你必須死!”
“好,那就看你本事如何!”
狂風驟起,捲起一地枯葉黃草。
四人快速分退幾步,拉開與沐小狸的距離,東南西北四個方位將其困住,舉弓拉弦。
稀弱的光線下,弓上箭尖寒光凜冽,小巧的箭弩一般只能同射三支,現在這種卻能同射五支。
她們幾個倒有自知之明,知道近身格鬥贏不了採用遠距離箭功。
沐小狸腦袋飛速計算,難道要用天蟬絲?
她們手中的箭激射而出,“颼颼颼!”的三聲,二十支利箭破空呼嘯而來,氣勢猛烈決然,直指沐小狸的咽喉心臟處。
沐小狸無聲閉了閉眸,我欲與人和,奈何不遂人願!
“好,今夜我沐小狸就大開殺戒!”沐小狸雙手一張,十條天蟬絲從手臂滑落到指間,銀色的絲線扭動如蛇,森森然凜冽。
箭動,手動。
“叮叮叮!”
羽箭撞上天蟬絲所揮成的保護圈,滴水不漏。
四人組愣住,這……
“繼續!”百里瑩玉提醒道。
好,那我們就繼續玩,沐小狸笑意甚濃,一旦開始,非見血不能停!
銀身羽箭如急雨紛現,驚飛無數鳥獸。
第一招,天蟬絲震直如利劍,橫掃箭雨。
第三招,沐小狸凌空翻飛,直刺百里雨柔。
第五招,寒光箭影,猙獰舞爪,鬥得天昏地暗。
……
出乎沐小狸意料之外的是,平常纖弱的千金小姐竟然如此深藏不漏。
出乎她們意料之外的是那麼狂妄囂張的沐小狸竟然真有桀驁的資本。
一柱香,漫天的毒蟲鼠蟻被驅逐得乾乾淨淨。
天際黑雲攏聚,漸失月光,似有暴雨之兆。
沸騰的聲浪如潮水涌退,老皇帝攜賢王、宣王前往三國使臣所居行所道歉慰問。
楚王和七皇子繼續檢查,徹底清理毒蟲。
行至毒蟲爬行痕跡突出的小道,七皇子眼睛一亮,手執火把沿路尋去。身後的侍衛不敢怠慢,步伐一致的跟上。
“四哥,毒蟲都是從這個方向過來的!”軒轅昭頭也不回的朝軒轅澈招手。
“嗯,去看看!”
軒轅澈步履沉穩,目光微眺,視線幽幽的在路盡頭與軒轅昭急匆匆的背影上定格,鬼斧精雕的脣線輕挑,眸底翻涌濁過黑幕。
這條路的盡頭,是仙林山的懸崖。
細小蟲體蠕動過的痕跡密密麻麻,所過之處,雜草皆枯,百年參天古樹的樹幹坑坑窪窪,也有被侵蝕的痕跡,一些一人大的樹幹“吭哧”作響,淹沒在寂寥蕭瑟的夜空。
仙林山甬道上,樹林開外,無數黑影四面八方踏足飛馳入林,疾如閃電影若鬼魅。
另一處,山崩地塌,樹散光寒,五個身影輾轉翩飛,乍一看宛若林中嬉鬧的蝴蝶。
羽箭一一被沐小狸擋在周身三寸外,她們無法攻入一箭,短時間沐小狸也無法全部撂倒。
陸陸續續,百里雨柔手臂雙腿三處出血,慕容菲菲臉滑一箭,夏娉婷烏髮被削斷大截,只有百里瑩玉完好無整,但因躲避被沐小狸反擊回來的羽箭而衣衫襤褸,狼狽不堪。
“變陣!”
百里瑩玉突然一聲低喝。四個人兩兩一邊,手間扯出另類袖箭,“咻”的一下,四箭其發,空中,拉出四條銀白的長絲,銀絲泛着詭異的森光,相互交錯,就像一張蜘蛛網,網住肆意囂張的沐小狸。
臨時行宮。
夜深人靜,一切安撫妥當,沐無極跟隨老皇帝從三國使者房出來後他第一時間就去找沐小狸。
空空蕩蕩的帳篷,沒有人際。剛打算出去,餘光掃過沐小狸受到驚嚇,破帳而出的洞口。
沐無極心頓時一驚,兩步衝過去,帳篷殘布朝外,是有人從裡面出去的證據,殘布裂口整齊,這正是此人心急用力過猛才導致的原因,眸光倏地暗沉,朗眸黑壓壓掃過帳篷,屏風上還掛着沐小狸的外套。
該死,小狸有難!
沐無極咒罵一聲,心急火燎地提氣去尋找。
一邊心急如焚暗自懊惱,一邊祈禱沐小狸千萬不能有事。
分岔路口,沐無極腳步停頓,拽着劍的手心滲出虛汗,選錯路,可能關係到小狸的生命。
到底是誰,是誰一次又一次要致小狸於死地。
這麼多毒蟲同時出現,御醫說可能是下藥驅醒冬眠的動物引發的後果。笑話,當別人是傻子麼,怎麼可能是巧合。
小狸在毒蟲出現之後失蹤,難道這一切是爲了對付小狸?沐無極俊眉焦慮高聳,心下搖頭否定,不可能,僅僅對付小狸,不至於花費這麼大精力。
但這其中的關聯呢?
難道今晚的一切有更深的目的?比如……
政變!
沐無極雙眼半斂,目光幽深,嘴脣抿成一條線,狠狠糾結。
前段時間,查出一兩支商隊將兵器混在甜蔗裡運進京都,因爲發現得晚,所以查不出之前已經被成功運進來多少匹利刃。
當時皇帝曾派隱衛暗自查探,懷疑有人預謀,輕則暴亂,重則政變。焦躁惶恐不安了好幾天,後來發生離落率人圍攻獨孤燁才塵埃落定。
那些商隊大多來自南月,三年的籌謀,完全可以證明那些兵器都是被離落運進京都只爲報復獨孤燁。
心頭大患一清除,老皇帝才放心大膽的舉辦狩獵。
可想今晚竟然……
只怕老皇帝今晚根本無法入眠!
沐無極長年駐守邊境,擅長領兵攻城,對於皇權一竅不通。但回京都的這幾個月,耳濡目染,多少了解一點。
比如賢王事件。
比如丞相府事件。
沐無極心底突生一股挫敗無力感,這京都太複雜,人心太難揣測,或許,他應該帶着小狸離開這。
對,離開這裡回邊境,至少在那裡,他有足夠的能力保護小狸,讓她做一個無憂無慮,可以任性可以狂妄可以嬌氣的千金大小姐!
沐無極緊了緊手中三尺青峰劍,迎着呼嘯的夜風,下定決心。
夜深沉,風長嘯,枯葉瑟瑟如抖。
數十把火把在地面來回搜尋,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深夜,仿若幽靈鬼火。偶爾映出一兩張僵硬的面孔,細看之下,那一雙雙冷漠的眼睛注意力全然不在地面。
約莫一盞茶的時間,小徑幽道上的毒蟲痕跡被清理得乾乾淨淨。
直到最後一隻蜘蛛被火把焚燒完盡,周遭氣壓忽然變得低沉,軒轅昭頓了頓,濃眉微皺,眼底泛過一絲沉重,無力仰天,幽幽嘆口氣,心下默唸:時間到了。
“毒蟲都已清楚乾淨,滅火,以免再次招惹這些畜生!”軒轅昭突然喝道。
侍衛手裡的手把應聲而滅。
與此同時,懸崖峭壁上,數十個彎曲右臂平臺的人影密集飛落,破空聲被狂風不着痕跡的掩過。
軒轅澈驚醒的後退一步,赫然發現立於他們右臂之上的乃巫蠱秘術中的僵鷹。
所謂僵鷹與殭屍如出一轍,行屍走肉,沒有獨立思考的能力,不同的是僵鷹是被擅長蠱術之人施以咒術再加上鮮血餵養,對飼養者惟命是從。
一隻僵鷹的培養與訓練需要三年時間,其攻擊力也不亞於同時面對十名一級殺手。
而且,它不死不休!
“啾啾啾!”
僵鷹拔臂而起,如同颶風直奔軒轅澈的方向。
“啊!”
“啊!”
軒轅澈身邊的幾名隨從,眼睛都來不及眨一下,腦袋便被叼出一個血骷髏,慘叫聲驚天,人頭滾地,到底都沒反應過來爲何會命喪黃泉。
“保護王爺!”
衆人驚慌不已,腳步紛亂。
御林軍侍衛全部被調遣在老皇帝身邊,跟隨軒轅澈和軒轅昭出來巡查的都是吊車尾的,身手閱歷皆數中庸,面對這樣突如其來的狀況,一時難以招架!
“會飛的,又是毒蟲嗎?”
不知誰叫出了心底的猜測,侍衛嚷成一片,圍靠在軒轅澈身邊,渾身瑟瑟發抖。
軒轅澈半眯深眸,閃過一線痛色,手心不可遏制的拽緊,嘴角泛起層層苦澀的漣漪。
數十黑影分工明確,五人吹笛操控僵硬,二十人保護,三十人圍攻。
全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
一聲聲短促的笛音吹得軒轅澈心底發涼,忽然,臉色一變,睥睨的眼眸如地獄冰潭。
四周寒溫驟臨,殺機頓起。
軒轅澈目光幽深的盯着四面八方展翅飛馳而來的僵硬,雙手快速布結,布至一半,心口悶疼,手勢戛然而止。
“啾啾啾!”
僵鷹嘶吼聲兇狠猛厲,驚起鳥飛獸散,一片狂躁。
軒轅澈手在腰間一按,橫空彈出一柄軟箭,朝着僵硬對了上去。
軟箭在軒轅澈手中挽出朵朵綻放的浪花,浪水如潮,撲到之處,一片死寂。
一聲急促的短笛聲,僵鷹展翅騰起,黑衣人瞬時甩出黑色琵琶索,殺氣猙獰,快如奔雷,與僵鷹配合的天衣無縫!
隨從侍衛早在第一時刻陣亡,一堆殘缺的屍體中,軒轅澈身姿如祗,白光如寒,劍氣如峰,十年來,他遇到的危境數不勝數,這樣的絕殺在他眼裡根本不值一提,但……
霎時,煞氣快如迅雷,一條琵琶索比任何索都快,眼看要近至軒轅澈,軒轅澈反身一劈,琵琶索後突然冒出一隻寒箭,朝着他的肩胛徑直射了上去。
“叮!”
突然間一道厲光擦着軒轅澈的身體,一閃而過,直直對上那黑色的琵琶索。
一身墨色錦袍的人影躍身飛入戰圈,四目相對,四眸微訝。
沐無極沒想到陷入苦戰的是軒轅澈,軒轅澈也沒想到會是沐無極出手相助。
十年前沐無極才十歲,長期淫沁軍營,聽聞軒轅澈的戰績,對其充滿好奇。曾在隨沐頂天進宮時遠處觀看過他,只覺少年老成,眉目間自有一股傲然之氣。後來幾場戰爭,皆在他彈指間輕而易舉獲勝,油然而生崇拜。但崇拜之心剛生,便發生軒轅玄雲和軒轅澈遠赴邊疆對戰,最後以軒轅玄雲戰死獲勝的消息。
然後軒轅澈回京不久,其母妃去世,便請旨前往靈法寺祈福,當時很是覺得浪費了一位軍事天才。
但自從從沐頂天帳外聽到一些當年戰事的內幕,只覺心驚肉跳,對軒轅澈的冷血冷情很是反感。所有的崇拜和惋惜化爲虛無。
十年後,他們之間的交集僅限於沐無極應老皇帝之命去靈法寺護送軒轅澈歸京,一路耗時半月,期間他們的對話不曾超過三句,每句不超過五個字。軒轅澈惜字如金,他因爲當年的事情也不願多加接近。
也怪自己當時年幼,聽聞他有悖倫理的作風才心下難以接受,其實現在想想,戰場無情,兵不厭詐,換作是現在的他,說不定也會採取那樣的戰術,並非完全不能體諒。
無法理解的是,一個十二歲的孩童,卻有那樣雷厲殘忍的行事作風,要麼他天生冷血無情,要麼他天生曠世奇才。
軒轅澈疑慮,隨即釋然,眉頭卻微微蹙起。
沐無極出現時緊張的情緒他看得一清二楚,且他額頭冒出的細汗也表明他一路的狂奔,能讓他如此憂心,只怕只有一個人。
莫非那個女人有危險?
腦海浮過今晚一齊攻入臨時行宮的毒蟲,心倏地的一緊。
“楚王,對付僵鷹,必須一劍斬斷鷹頭。”沐無極拔劍,乾淨利索的一劍割裂鷹頭與鷹身。
軒轅澈的視線落在沐無極的劍上,眸光閃了閃,再對上他的眼睛,道:“你應該看得出,這些僵鷹是專門爲了對付本王的。”
沐無極又斬斷一個鷹頭,沒有絲毫退意:“楚王救小狸一命,我來還!”
因爲認識到軒轅澈的殘忍和睥睨,所以他對軒轅澈和沐小狸之間莫名的情緒流轉心存不解。
他去邊境之前沐小狸一直圍繞宣王打轉,跟楚王根本是楚河漢界,八竿子打不到一塊。而回來的短短几月,他們之間似敵似友的狀態都說明兩人交集匪淺。
以軒轅澈的高傲,以沐小狸的桀驁,他們怎麼會成爲進一步危險退一步懸崖的關係。
他有感覺,繼續放任下去,事情會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軒轅澈對他的回答不甚滿意,輕嘆道:“你若真把命還給本王,只怕她會將本王的命再還給你!”
沐無極默了默,這個可能性的確很大,以沐小狸的脾性。
不等他們達成進一步的協議,黑衣人和僵鷹再次來襲!
一時間,刀劍交戰,劍鋒破空,殺氣橫生,血腥瀰漫。
另一處,同樣的寒箭急射,銀光縈圈,冷兵交戰聲如一首鏗鏘戰慄曲。
四道銀光雷厲射出,沐小狸的雙手雙腳一齊被俘,四人崩直銀絲後退,嬌嫩的皮膚勒出絲絲血跡。
沐小狸身體騰空而起,四肢伸展,細小短促的裂帛聲作響。四道血色沿着銀絲意圖滲入沐小狸體內。
清眸掃過四個人布結的手勢,沐小狸清冷一笑,五指略微張力一緊,內力飆升就快與四道血色相撞,驀然聽見十丈遠處有急促的呼吸,柳眉微蹙,瞬間撤退一半的內力,血色繼續前涌,只見黑暗中四顆石子凌空襲來,沐小狸心下一動,再次催動內力達到峰值震碎四條銀絲,將血色逼回四人掌中。
“啊!”
四人向像破碎娃娃一般撞向古樹,百骸俱裂,一口血噴入夜幕。
沐小狸的視線幾乎沒在這四個不夠看的女人身上逗留一秒,等會再來收拾她們。
不顧殘缺的褻衣飛身超朝石子襲來的方向追去。
樹幹後人影晃動,自知上當,立即點足逃走。
漆黑如墨的夜晚,兩個人影一逃一追,如黑霧急飄於仙湖山林。
沐小狸的目光死死的鎖定在前方的人影上,經過僞裝,但她還是能確定那是個女子。剛纔她差點中招被下咒時對方緊張驚慌的呼吸輕綿柔長,被她誘惑而出手時呼吸駭然,定力不足男子。
這個人是友非敵!
可是,從哪冒出來的?
儘管她不曾一次的懷疑,沐筱漓癡傻的那五年,是如何在那樣被肆意凌虐的日子裡活下來的。
突然空氣裡氣波一滾,一團白色物體趴到她的肩膀。
“吱吱吱!”
“圓滾?”
沐小狸柳眉一簇,這可是它的睡眠時間,怎麼會出現?
“怎麼了?”
圓滾伸出爪子,鋒利的爪尖從嘟嘟的毛爪伸出,勾着沐小狸的肩膀,不停的抓啊抓。
“吱吱吱!”
沐小狸默:“你丫的能說人話嗎?”
她這會可忙着追人,哪來的閒暇功夫應付它?
“吱吱吱吱!”
圓滾四個爪兒在空中亂蹬,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定定的盯着沐小狸,腦袋拼命朝左邊晃。
沐小狸心下一緊,圓滾這麼反常肯定是有事,難道是誰有危險?
分神的一瞬,前面的纖影已經拉開一段距離,既然知道有這樣一個人的存在,來日方纔,總會被她查明。
“圓滾,帶路!”
一聲令下,圓滾“唰”的一下左撲,身子沒入夜色,沐小狸緊跟其後。
一盞茶的時間,沐小狸聞見一股逼人的血腥氣味,濃郁得發膩。
無聲,卻能遠遠的感覺到那股瘮人的肅殺。
閉眼傾聽,劍氣寒霜如冰,劍風熾烈如火,入體無聲,沾血即落,沐小狸急速提氣疾奔,是沐無極。
落陽劍也是從歃血盟密室的兵器室裡順手牽出來的,正好配合他所練的九陽劍法,雖無法媲美天蒼五大利器,但較之一般的劍,好了不止一點點。
伸手難見五指,沐小狸半眯鳳眸,自從玉女真經突破第六層後,視力有所進步,依稀能在這樣的環境認清人影。
黑衣人不是很多,約莫五十位,但一招一式絕不脫離帶水,可見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認清被圍攻中的兩人,眼睛不由微微睜大,竟然還有軒轅澈。而且,很明顯可以看出那些黑影和空中飛騰的影子一直拼了命的朝軒轅澈的方向攻擊。
他們要的是軒轅澈的命!
突然想起下午的那一次交鋒,她一掌打中他的胸口,好像……感覺到他內息不穩,再看他現在以劍招奪命,內力稍斂的攻勢,難道真有內傷?
眼見八方,四人四鷹攻向軒轅澈,沐小狸袖手一甩,數十根銀針“唰唰唰”漫天射出,擊中僵鷹的眼睛和黑衣人的手腕。
論閉氣隱蔽蹤跡,就是在高手如雲的古代,沐小狸自愧第二,無人敢稱第一。
一招突襲得手,沐小狸身形一閃,同樣拔出貼身纏腰的軟件,長劍縱橫肅厲,來勢奇快,沒有任何花俏的招式,軟劍以詭異的角度橫空一刺,瞬間三個生命終結在她手裡。
這是軒轅澈和沐無極第一次看到沐小狸沒有收斂的展示功夫,不由微微一怔,被她出手的速度和下手的精準,那三人甚至沒有綻放一點血花,被她一招斃命。
“小狸,你沒事吧!”沐無極砍斷一顆鷹頭,翻身落在沐小狸身邊。
“哥,你怎麼在這?”沐小狸不太贊同地皺眉。
沐無極瞭然沐小狸對他的維護,心下一暖,卻也沒有多言。
沐小狸很自然的衝氣息微亂,但風姿依舊宛若神祗,高端雲雪,從容雅適,縱使身處一片殘肢中,不染半點紅塵的軒轅澈挑眉:“又是你個麻煩精!”
原本蕭殺漠然的情緒,因她一句嗔怪的埋怨,好像破雲間日般突兀的轉晴。
黑暗中,軒轅澈薄脣微抿,目光在她身上游走,輕笑一聲:“你的麻煩似乎不比我少!”
沐無極聞言,眉頭不自然的皺起,他在小狸面前的稱呼是我!
“我能應付,可是你呢?”沐小狸覷一眼四周,地面空中,皆在一等一的攻擊和防守,連逃都變得非常艱難,“放心放心,明年今日我一定上你墳頭祭拜祭拜!”
“哦?”軒轅澈拉長尾音。但見兩人眸光同時一閃,提劍刺向對方的身後,兩人兩鷹被斬於劍下。
軒轅澈一個翻身攀住沐小狸,避開對方的又一輪攻擊,含笑道:“可是我怎麼又總預感,我們會死同穴?”
“我呸!”沐小狸一手推開他,突然想起什麼,一劍劈開一鷹,又往前拉住他的手,不顧他不經意的掙扎,掐住他的脈搏。
柳眉緊蹙,美眸驀然睜大,這傢伙怎麼回事,奇經八脈中有兩脈的內息在倒流。還敢罔用內力,找死嗎?
她的表情被軒轅澈一點不落的收進眼底,心微微一漾,突然就放棄了掙扎,這麼久,這個該死的女人,終於也會爲他擔心了嗎?
“狸兒!”
驀然,一聲混合內力的呼喚從遠處滾滾而來,仙林山的鳥兒撲騰撲騰全被驚飛,林子裡一片惶然大亂。
是雲逸風的聲音!
沐小狸朝着呼喚聲傳來的方向一眺,手心驀地一疼,手腕被軒轅澈反拉住後扯,堪堪避開一隻僵鷹硬如鋼鐵的啄嘴。
“你故意的?”沐小狸怒斥,奶奶的,骨頭都快被他捏碎了!
軒轅澈淡淡斜覷一眼,不予否認,也不放手,只稍稍鬆開一點力道。
“雲……”
扭頭大喊,四條琵琶索逼近,急速後退,甩開軒轅澈的手,軟箭摔出,纏住鎖鏈,身子向後騰空,綢緞繃直,軒轅澈劍氣橫凌,四個腦袋落地。
“再分心,小心屍骨全無!”軒轅澈冷冷道,氣息寒過雪頂涼風。
沐小狸被吹得渾身一個激靈,剛纔的確危險。
“是誰派他們來要你的命?”沐小狸不自然的轉移話題。
僵鷹出自圖爾族,當時訓練僵鷹的一共七人,後這七人不知緣由的關係崩裂分道揚鑣,自此,也宣告獨屬於圖爾族的“僵硬”時代告終。
近百年,僵鷹偶爾出入江湖,一旦出現便是腥風。
世人所不知的是,天蒼大陸的各個國家都有秘密訓練僵鷹。
所以,此刻逼他們進入困境的黑衣人和僵鷹,難以分辨到底是哪方勢力。
軒轅澈揚眉冷笑:“天下想要我命的人,何其多!”
沐小狸沉默了一瞬,用以消化捕捉到的他語氣裡的那絲蒼涼。
雖然猜不中答案,但根據今晚發生的一切,怎麼可能完全沒有目標。
或許,要他命的,根本就是他身邊最親的人。
狂風翩飛,氣流如涌,濃厚的血腥味被攪碎得只剩星渣。
沐無極所過之處,血流肢斷。
沐小狸所過之處,殺氣決絕。
軒轅澈所過之處,死寂凜然。
“狸兒!”
雲逸風終究憑着無法掩蓋的煞氣尋到這裡,白影一飄,玉扇拍飛一鷹一人,欲攬住沐小狸,卻被人捷足先登。一見拽走沐小狸的軒轅澈,微訝,再見沐無極,釋然心底剛起的悶意。
“狸兒,你沒事吧?”雲逸風焦慮的聲線在視線觸及扶住沐小狸腰部的手時染上一絲冷意。
“你怎麼來了?”
“爺聽說臨時行宮遭襲擊,擔心你有事,所以趕來,結果發現你不在帳內,立即發動聖醫園的人在這一帶找你。”雲逸風略帶委屈的哼哼,“狸兒,爺真的很擔心你,以後別再離開爺的身邊,好不好?”
沐小狸抖了抖,順從軒轅澈的手靠攏一步。
沐無極審視的瞅一眼雲逸風。
軒轅澈不着痕跡的勒緊沐小狸。
“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先把這些人解決了!”
雲逸風桃花眼眯了眯,認清現下狀況,俊顏閃過一抹肅厲,冷道:“敢傷害爺的人,找死!”
爺的人?
軒轅澈情緒莫名的皺眉。
沐小狸默,這話曖昧得……趕緊搓掉身上的雞皮疙瘩。
這一搓,沐小狸猛然發現一個迥然的事實,她還是穿着褻衣!
問題是在與那四個不自量力的千金小姐對戰中衣襟被扯開了,這春光很隱秘,但終究泄了不是?
難怪軒轅澈剛纔看自己的眼神……
沐小狸驟然擡頭怒瞪軒轅澈:丫丫呸,你個色胚!
軒轅澈瞭然她的腹語,微微一笑:送上門的春色,不看白不看!
沐小狸怒:你怎麼不去死!
軒轅澈風輕雲淡,視線在她胸前又是一掃:父皇應該封你爲太平郡主!
沐小狸瞳孔驟然睜大,火氣直衝百會穴,一掌便要拍向軒轅澈。但終究內力還在錯開他的肩膀,拍在一名意欲偷襲他的僵鷹頭顱。
僵鷹暈暈沉沉下墜,軒轅澈軟劍一劃,僵鷹頭顱與屍身截斷。
敵人越戰越勇,多加交手便能得知。
雲逸風皺眉,衣袖一擺,滑落出一枚信號彈。
“咻!”
一道螢光射上天空,綻放的煙花劃破沉寂的夜空,絢爛嬌嬈。
黑衣人見雲逸風釋放聖醫谷的專用信號,不由微頓。吹笛的五人,笛聲瞬間急轉直上,僵鷹受刺激般猛撲,黑衣人卻褪卻一半,餘留一半繼續糾纏。
“不好,是天崩結界,趕緊撤!”雲逸風一見黑衣人立於戰圈外時的走位和手勢,頓時大喊!
軒轅澈、沐小狸和沐無極對視,又是僵鷹,又是結界,這血本忒貴了點!
八道目光齊齊望向四面環繞的黑衣人,倒抽涼氣。
涼氣抽到一半,四人敏捷如豹,各個擊破!
現在絕對不是悲春傷秋的時刻。
一人一個角落,遠距離擊碎黑衣人手裡的琵琶鎖。
輕、挑、刺、勾、繞。
頃刻,第一層黑衣人人影如清風掃秋葉般不夠看。
可是,沒想到排排站的黑衣人之後,各個方位還有八個人影,一守一布結。
“不好,這纔是他們的真正的結界!”沐小狸頹然一驚。
四位布結之人手勢完畢,掌心朝下,陡然拍在地面。
“轟!”
陡然間,地動山搖,四人齊齊一個踉蹌,目光所視之地面正以山崩的勢頭裂開深凹。
“靠,身後是懸崖!”沐小狸對仙林山的地形甚爲熟悉,下意識拽住一隻手,頭卻偏向沐無極的方向,竭力嘶喊,“哥,快走!”
黑衣人與他們之間的土地裂縫瞬間裂出無法見底的深度。
裂開的土地紛紛以神秘的速度變成碎石,一寸一寸,顛簸如船隻在大海上的遇見颱風驟雨,天旋地轉。
眼見四人在拼命掙扎,黑衣人人手一根系在古樹上的繩索,躍身飛來,繼續攻擊。
比起讓他們全部墜入地獄,還不如讓他們在墜落之前先讓他們變成死人,更爲可靠!
四人相視一眼,握緊迎上。
內力皆爲一品的他們,很快適應這樣的天旋地轉,然後能因地制宜選擇能對自己的招數。
又是一翻激戰,沐無極時而分神觀察沐小狸的戰況,一不小心自己被只琵琶索勾住,鮮血綻現,血腥濃稠。
“哥!”
沐小狸雙眸充血,驚措失聲,驟然一劍劈翻前面的三個黑衣人,欲跳往沐無極身邊,卻被軒轅澈拽住後飛。
原來,她與沐無極之間的土地也裂出一條小河寬的裂縫。
“鬆開!”沐小狸怒喝,一把甩開軒轅澈,固執的往前掠去。
霎時,風雲突變。
四道閃爍着冰藍色的箭光劃破天際,隨之轟隆一聲悶響,震得人耳朵發懵。
沐小狸心繫沐無極,感覺到殺氣時箭已至身前,本能的閃躲,卻只閃開其中三支。
“小狸!”
“狸兒!”
“沐小狸!”
夜涌寒潮,一道閃電破雲穿日,冷冽如峰的劃破夜空。
一瞬的銀光打在森寒的箭頭,泛着層層藍光,以銳不可當之勢對準沐小狸的心臟破風穿光。
“轟隆……”
一聲悶響,振聾發聵。
側身左閃,點足騰飛,凌空後翻,三支羽箭刺破沐小狸的衣襟擦着肌膚而過,冰冷的觸感凍人心脾。
“小狸……”
“狸兒……”
“沐小狸……”
三聲疾呼與另一聲悶雷同時炸響。
沐小狸瞳孔驀然睜大,清寒的眼眸定定看着觸及心臟的袖箭。
她無法再躲,但這箭帶着絕殺的雷霆之勢。
三道人影疾閃,八道黑影一蹴而躍,數十隻僵鷹撲翅衝刺,緊隨而後,突然十數道白影亮劍飛馳,向着同一個方向。
“嗯。”
沐小狸閉上眼,一聲悶哼出口,久候的痛感來臨。
沐小狸想,斬草除根,多少古人用生命換取的真理啊!
沐小狸又想,這次再死,該穿越到哪個地方呢?
沐小狸還想,要不就穿回現代吧,或許還能趕上凌少和小貓的婚禮。
咦?被箭刺穿就這點疼痛。
睜開眼,只見剛刺入胸口一寸的短箭被一隻如玉修長的手緊緊拽住,擡眸,軒轅澈眸底繁複的惶然還未消盡。
卻看得沐小狸不自然的皺眉。
果然,軒轅澈胸腔微震,嘴角溢出一點妖豔的紅。
又妄動內力,這人簡直不知死活!
一股煞氣撲面,一個區別於所有黑衣人的墨色身影從天而降,目標直對軒轅澈。
沐小狸頓時一緊,推開軒轅澈,一個旋轉,提氣,對上暗襲人的掌。
迎上巨瞳,心頭驀然一震。
兩掌相對,手心皆是一顫。
終是沐小狸略輸一成,身體如離弦的箭,飛離忐忑的地面,往懸崖直直下墜。
“狸兒……”
雲逸風狂撲過去,連一點衣角都沒拉住,眼睜睜看着沐小狸的身影一點點變小。
雲逸風雙眸俱裂,神魂皆飛,正欲跟隨下跳。
懸崖之上,突然傳來沐小狸最後的呼喊:“雲逸風,我相信你……”
相信我,相信我什麼?
“小狸……”
沐無極鮮血潺潺的強撐飛至,只看到沐小狸被夜色吞沒,淪入黑暗。
“小狸……”
沐無極聲嘶力竭,一抹痛楚重擊心臟,痛得神智全無,朝下一跳,半路被雲逸風攔截。
“你……”
雲逸風眼底的疼痛刮骨噬肉,微挑的眼眸一陣風雲翻涌,聲音啞啞的極力壓制什麼。
“狸兒曾說過,你比她更重要!”
狸兒,因爲你說過沐無極比你更重要,因爲我承諾過會做到讓你相信我,所以相信我能守護好你現在最重要的人,是嗎?
你怎麼可以利用我的承諾來逼我無法跟隨。
真的很殘忍!
雲逸風目光森森的盯着懸崖下方,須臾,默唸道:好,爺一定會救好他,可是,一定你要平安回來,否則……
沐無極聽到雲逸風沙啞隱忍的聲音,眼眶一酸,緊了緊手中的劍,視線死死的注視剛纔將沐小狸擊下懸崖的人。
若非情緒極度激動,他不會錯過墨色身影那眼底無法遏制的疼痛。
“我要你血債血償!”沐無極身上的傷疼哪及心底的百分之一,恨意瞬間在身體膨脹,執劍衝了過去。
聖醫谷的人已到,領先的是一身勁裝的無忌,跟隨雲逸風這麼久,從未見過他那麼蕭殺的樣子。
雲逸風平攤玉扇,運氣一震,扇面寸寸剝離,霎那露出鋒可吹毛斷髮的金片,提力向沐無極奔去的方向一甩,懸空飛轉一週,所過之處,頭顱落地,替沐無極將障礙物清理的乾乾淨淨。
餘光一瞟,雲逸風兀然一頓,瞳孔不由放大又縮小,心臟像被五指穿破,疼痛之外是鋪天蓋地的悲愴。
狸兒,就算軒轅澈陪你跳下去也不能被感動,絕對不能!
“聖醫衛聽令,一個不留,殺無赦……”
就在沐小狸離地下墜後的一刻,一道踉蹌站在抖裂的地面上的身影拔地掠去,沒有半絲猶豫,帶起一陣疾風,落葉塵泥混攪翩飛。
沐小狸驟然睜大眼睛,看着朝自己越來越近的軒轅澈,心不受控制的輕顫。
“我救的人,怎麼可以死在別人手中!”軒轅澈輕啓染紅的薄脣,聲音低弱,宛若清涼的秋風,聽在耳力,有細細的懵懂。
在洛水湖,她昏迷前清楚的記得左輝說她中了半盞散,怎麼可能安然無恙。
然後是接二連三重複的夢境。
心裡的懷疑在看到沐無極幫助軒轅澈應戰的時候得到肯定。
不是這份人情債,沐無極不至於這麼拼死相護!
耳邊的風在呼嘯,身體在直線下落,不得不承認,在看到軒轅澈的瞬間,她也堅定了一點,她絕對能和死神擦肩而過。
她相信自己不可能重要到需要軒轅澈以命相護,更相信軒轅澈不會允許自己在大業得成之前一命嗚呼。
雖然,她從來都不看透軒轅澈的大業是什麼?皇權,或者其他!
“欠你的,剛纔已經還了,現在是你自己要跳下來的!”沐小狸道。
“是嗎?”軒轅澈自然明白她所謂的“欠”字,一手攬住沐小狸的腰,一手在她胸前一點,止住毒氣串流的速度,脣角微揚,道,“那剛纔欠我的怎麼辦?”
“楚王的命比小女子值錢得多,我救楚王一命,楚王還我兩命,很是公道!”沐小狸不客氣的攀住軒轅澈的胳膊。
“金凰郡主的命何時這麼廉價了?”
“那得看跟誰比啊?”沐小狸絲毫不將他的貶義放在耳裡。
看見沐小狸眼底的閒適和輕鬆,軒轅澈狹長的眸子莫名的閃了閃,聲音兀自低沉,認真道:“沐小狸,你心底明明並不排斥我,爲何一定要和我劃清楚河漢界,而且,就算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劃清,我們就真的清了嗎?”
沐小狸臉色一怔,靜默一瞬,擡眸對上他疑問的眼神,眸光一斂,正色反問:“那楚王呢,難道沒想過要和我楚河漢界?”
這次輪到軒轅澈一僵,琥珀色的眼眸半垂,眉間幾不可見的微攏,無話言對。
然後,便是良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