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鐘之後,桌上的電腦響了一聲,提示有郵件進入。
發件人是柚子,齊天平打開附件,便看到了那段錄像:光線彌撒的診所走廊,紀如意背靠着牆,捂着嘴哭到幾乎窒氣……
郵件正文,柚子只寫了一句話:她這樣,你覺得,是算好?還是不好?
齊天平呼吸變得有些慢,木然地坐在椅子上,聽着電腦裡傳出的低沉哭聲,一聲聲斷斷續續,帶着明顯的壓抑之氣。
紀如意一向笑着會彎成好看弧度的眼睛,此刻卻因爲自己而緊緊閉起,眼淚決堤而下,她這樣,他該怎麼辦纔好?
屏幕上的人,因爲強忍哭聲的力度,上身終於支撐不住而沿着牆壁滑下去,雙手環抱住自己,頭埋於膝蓋間,只剩陽光撒在她顫抖的脊背上…
齊天平就那樣看着屏幕上哭泣的紀如意,呼吸變得很慢很輕,彷彿自己重一點呼吸便會驚擾到她!
只是紀如意的哭聲越來越大,連着她顫抖的幅度也越來越激烈。
他以前總是說她倔,不肯服輸,不肯將傷口輕易示人,可是現在看着她揹着自己痛哭的這一幕,齊天平才頓覺,自己根本承受不了她如此崩潰的樣子。
她哭,他也會跟着心裡疼!
手指按在電腦屏幕上,那團蜷縮的身影像軟化劑,讓他變得無力,軟疲,卻蠢蠢欲動!
天知道,這個世界上,最不想惹她哭的人就是他,可讓她哭得這麼兇的人,也是他!
紀如意,你這個樣子,讓我怎麼辦?
齊天平將轉椅轉過去面對落地窗,抽出煙點上,一口接一口的抽,像是要以此來麻木自己的思想。可是菸草能夠麻痹神經,卻麻痹不了感情!
電腦裡還在重複響着紀如意沉碎的哭聲,一聲聲斷斷續續,明顯辛苦的壓抑之氣,卻混入這夜色,把他的心都一起攪亂。
紀如意從包裡翻出那張祁門餐廳的招聘啓示,照着上面的電話,約好了面試的時間。
餐廳招的是餐飲經理,紀如意其實沒有抱能夠面試成功的希望,一是覺得自己沒有經驗,二是覺得她也沒有那麼好的運氣。
面試的時間定在晚上,正是餐廳一天之中最忙的時間。外間人聲鼎沸,只是面試的小棒間還算安靜。
面試的人是餐廳現任的經理,因爲要離職,所以纔要迫切找個人頂替她,只是一聽說紀如意毫無經驗,就完全沒有興趣了。
“不好意思紀小姐,我們是想招一個有類似工作經驗的人來接替我的工作,所以,可能你不符合我們的要求。”餐廳經理還算客氣,很禮貌地回絕了紀如意。
“沒關係,我也只是來試試而已!”。這是她早就料到的結果,所以也談不上失望,只能算是失落。
紀如意微笑着與餐廳經理道別,正轉身,便見一高瘦的男子走了進來,見到紀如意,臉上的神情明顯怔了一下,只是很快恢復正常,衝紀如意笑了笑,說:“你等一下!”
隨後走過去問餐廳經理:“面試完了?”
“是。”
“結果如何?”
“她毫無經驗,所以…”
“就她吧,你反正要到月底才走,還有十多天時間可以帶帶她!”
“可是…老闆,她要是上不了手呢?”
“沒關係,還有我呢,就她吧!”男子篤定的表情倒讓餐廳經理有些恍然,怎麼回事?老闆爲什麼要留一個毫無經驗的人?
只是老闆發話,作爲下屬她也不能多問。
可憐紀如意愣愣看着那陌生男子與餐廳經理說話,聲音有些小,她聽不真切,正要開門走,卻聽到餐廳經理又將自己叫住:“請等一下,你被我們餐廳錄用了,明天就可以來上班!”
“什麼?”紀如意明顯驚嚇過度,聲音都高了幾個分貝。一分鐘前還說自己不符合要求,一分鐘之後又莫名被錄用,這什麼鬼馬邏輯!
餐廳經理也看出紀如意的狐疑,只能笑着走過去再解釋:“老闆發話,作爲員工也不能不從,就這樣定了,明天你就來上班吧!”
“……”無辜的紀如意,依舊處於呆滯中。
“我姓王,你可以叫我王姐,我月底就走,還有2周教你的時間,希望到時候你能夠單獨勝任!”
“……”
“另外再跟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們餐廳的老闆,他有意留你,希望你好好努力!”
“老闆?”這下紀如意卻有些回過神了,轉頭看着眼前清瘦的男子,平頭,穿着黑色T,面容清秀,就這樣一個還像學生的男人,居然是這麼大一間餐廳的老闆?
從頭到尾把他“端詳”了一遍,紀如意的眼神由詫異變成…詭異!盎二代吧!這是她最後得出的結論。
“你好,紀小姐,希望以後我們合作愉快!”被稱爲“老闆”的人很紳士地跟紀如意握手。
“你怎麼知道我姓紀?”
“前段時間你頻頻上雜誌封面,且又是美女,我一向對美女過目不忘,所以知道你姓紀,不奇怪吧。”男子依舊笑着,只是向她走近了幾步,因爲兩人身高的原因,男子上身刻意微傾,以拉近兩人的距離。
一個齊天平的痞態已經讓她招架不住了,現在又出來一個餐廳老闆,與齊天平如出一轍的公子哥模樣,第一次見面就姿態這麼曖昧,我了個去,果然是二代!
紀如意腦子裡念頭翻騰,臉上的情緒卻有些羞澀侷促。
男子看出她的不安,站直上身,爽朗笑出聲:“初次見面,開個玩笑而已,希望美女不要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您是我老闆嘛!哪敢介意!”紀如意也傻傻笑着迴應,咧着嘴,眼睛瞬間彎成一輪月牙。
只是面前的男子,突然斂掉臉上的燦爛笑容,深深看了紀如意一眼,那眼神……紀如意胸口一窒,因爲她總覺得那眼神裡,帶了幾分慌張和深意。
只是很快他就又恢復常態,主動伸手:“別叫我老闆了,餐廳裡的人都叫我頂頂!”
“頂頂?”紀如意又是一聲高分貝的驚吼,繼而,做了一個她這輩子最糗的動作,說了一句這輩子最後悔的話:右手中指往上翹起,衝着他,愕然問:“就是那個…頂你的肺的--頂?”
“……”
“……”
全場肅靜!
紀如意幾秒後才意識到自己闖禍了,趕緊收回手指,拍上頂頂的手掌,佯裝很灑脫地癡笑着說:“那個……初次見面,且你又是帥哥,所以開個玩笑而已,不介意吧!炳哈…呵呵…”
這樣笑着,眼睛又很自然地彎成月牙。
頂頂的笑容僵在臉上,眼裡全是她傻傻淺笑的眼角…
只是他心裡卻不禁竊想:“齊少喜歡的女人,果然都非同--凡響!這個紀如意,跟蘇小意,全然不同!”
這便是紀如意與頂頂的第一次見面,有些小意外,有些小驚喜,自然,也有些小HAPPY。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這位頂帥哥其實是齊天平的舊識,如果她一開始就知道,絕對不會留下來的,如果她不留下來,應該也不會發生以後那些事,像是災難,將她滅頂!
產檢的時候,蘇小意刻意將自己的例假日期往後挪了2周,所以B超單上的胎兒孕周,剛好套上她與齊天平在北京那一夜的日期。
四維彩超,畫面卻依舊模糊,仔細看,也只能大約瞄見一個胚胎的輪廓。
只是蘇小意卻能從那張薄薄的B超單上看見自己的未來,圓滿幸福!
這個孩子就是她的賭注,且是她,唯一的賭注,所以這場豪賭,她只能贏,不能輸!
齊天平洗完澡走進臥室,便見蘇小意躺在榻榻米上拿着那張B超單在看,粉色的睡衣,外面套一件米色開襟毛衣,雙腿彎曲縮在榻榻米上,柔垂的髮梢剛好垂在她的膝蓋上。
頭頂的橘色暖光打下來,將她的身影團團籠住,而她嘴角那一抹溫暖淺笑,真正將她溫柔的母性光輝發揮到了極致,像一朵靜默的百合,甜蜜,寧逸。
齊天平一怔!
這就是他以後要相守相伴幾十年的另一半?
這就是他孩子的媽媽,他以後的伴侶?
很好啊,美麗,溫柔,純潔,可爲什麼,這樣溫馨的畫面突然呈現在自己面前,他心裡想到的不是幸福,而是,而是微微的失落和焦灼。
像是這一切只是恍然一夢,夢醒後,在他身邊的依舊是另一個女子,紫色的捲髮,生氣起來瞪圓的瞳仁,笑起來會彎彎垂下的眼角,以及發間若遊浮絲的橙香,還有,還有她躲在走廊的角落,哭到緊緊閉起的雙眼。
齊天平的呼吸有些凌亂,意識到思緒飄遠,趕緊用毛巾擦拭自己的溼發,企圖以此來撫順自己有些亂麻的情緒。
蘇小意擡頭就見齊天平穿着睡衣站在門口,墨黑的溼發因爲毛巾的擦拭顯得有些凌亂,剛剛洗過的臉還沾着溼濡水汽,湛青色的絲質睡袍裹住他修長健碩的身體,站在那裡,渾然天成的邪惑之氣,卻又似乎還帶着幾分卓雅和貴氣。
盡避見過太多他美好的一面,可是蘇小意還是覺得不滿足。
可是自己肚子裡懷着他的孩子,不久的將來,她便是他的合法妻子,她爲什麼還是覺得不滿足?
是因爲害怕嗎?害怕他有天發現她的陰謀,然後將她掃地出門?
不會的,她決不能讓他知道真相!決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