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天平合了手機就往電梯口跑,好好的,她怎麼出車禍了?傷了嗎?傷得重不重?滿腦子的疑問,壓根就忘記了剛纔對她的氣憤。
“天平,你急匆匆的去哪兒?”
“紀如意出車禍了,我得趕過去。”
“在哪兒啊?我陪你去吧!”
紀如意臉色蒼白地縮在車裡發抖,車外是警車呼啦啦的警報聲,圍觀的人羣和不停在叫罵的中年婦女。
她腦海裡全是三年前那一夜的場景,像開了閘的洪水,一股股冒出來將她埋在裡面,她漸漸沉下去,掙扎吶喊卻無人拉她出來。
齊天平到的時候也嚇了一跳,QQ車頭頂在路邊的防護欄上,前面大半個車頭已經撞得面目全非,旁邊橫着一輛紅色本田閃着雙跳燈。
這架勢,齊天平剛見到的時候心裡就轟隆一響,開了車門衝過去,見紀如意完好無損的坐那兒才鬆了一口氣。
“紀如意…”他連連喚了幾聲,車裡的紀如意也沒用反應,臉色煞白,眼神煥然。
齊天平以爲她是嚇壞了,開了車門坐上去,脫了自己的外套裹在她衣衫單薄的身上,然後像哄孩子一樣輕輕拍着她的後背:“沒事,沒事,我來了。”
紀如意嗅到他身上熟悉的氣息,眼珠動了動,轉身用驚恐無比的聲調說:“趙啓山…趙啓山追我…我不想回去,我後悔了,我不要…救救我!”
齊天平活了30年,從來沒有害怕過什麼,但這一刻擁着她不斷顫抖的身體,看着她因爲驚恐而放大的瞳孔,第一次,覺得命運可怕得駭然。
他彷彿被拖進了一個輪迴,所有一切都已註定,註定會在三年前遇見她,註定三年後從暗香把她帶走,也註定這一刻,看着她蒼白顫抖的脣,說出這些讓他至此都絕望疼痛的話。
蘇小意站在車外看着齊天平抱着紀如意,臉上的神情溫柔卻又痛苦,不斷親吻着她的額頭,茫目無措地說着對不起,而眼裡,竟然含着眼淚。
是的,她居然看到叱吒商場無所畏懼的齊天平擁着紀如意,眼裡起了淚…蘇小意的心也跟着他眼中閃出的眼淚而漸漸沉下去。
“喂,你是不是這位小姐的家屬?拜託你來了先解決事情,她撞了我的車,到底怎麼說?”
本田車主,也就是那位一直在旁邊鬼叫的中年婦女,拉着破敗的QQ車門問坐在裡面的齊天平。
交警也走了過來,很客氣的說:“這位先生,您太太可能驚嚇過度,神智不大清楚,而且經過酒精測試,她喝了酒,算是醉酒駕車。”
齊天平用指腹擦了一下眼角,抱着紀如意,在她額頭又輕輕的烙了一個吻,鬆開她,輕輕拍着她的肩膀說:“沒事,別害怕,有我在,你先坐車裡…”
紀如意看着他堅定輕笑的眼睛,心裡頓時安靜了許多,木然的嗯了一聲,點了下頭。
“那你需要怎麼解決?”
“你們打算公了還是私了?那位車主的車似乎撞得也不是很嚴重。”
“什麼不嚴重啊!你沒看到保險槓都撞歪了嘛!車漆也撞掉了一大塊!她還是醉酒駕車,完全無視交通規則,喝酒就別開車了嘛!這不是害人嘛!”
“私了吧,嗯?”齊天平眼神冷冽地看了中年婦女一眼,但語氣卻是剛剛好的禮貌威儀。
就光衝他這氣勢,中年婦女的氣焰就滅了一半,回頭見他那輛招搖的法拉利停在路邊,癟了癟嘴說:“行,我也不想把事情鬧大,私聊就私聊吧,8000,一分都不能少!”
一根保險槓外加一塊車漆就8000,擺明了敲詐,但齊天平看着車裡不停發抖的紀如意,說:“行,8000就8000。”他返回車裡簽了張支票遞給那位中年婦女,中年婦女仔細看了一眼,美滋滋地轉身對交警說:“行了,解決了。”
“你是解決了,但這位紀小姐不能走,她醉酒駕車,得跟我回局裡。”說完自己上了旁邊的警車,齊天平掏出手機撥了個電話,然後摟着紀如意把她塞進了自己車裡。
蘇小意跟了上去:“天平,我來開車吧。”
齊天平看了一眼紀如意空洞的眼神和自己被她拽得死緊的手,說:“好……”
一路上,他都不敢說話,也不敢動,紀如意的身體壓在他的胸口,所有人都像靜默的木偶,包括蘇小意。
在警局折騰到12點,總算把紀如意給弄了出去。
“小意,太晚了,你一個人打車回去不安全,把我車開回去吧,我帶紀如意打車回去。”
蘇小意咬了咬嘴脣,拿了鑰匙鑽進了車裡。
鬧了半宿,紀如意的酒也醒了一大半,魂兒也漸漸回來,齊天平爲她洗了澡,換了睡衣再抱到牀上,每一個動作都輕柔細微,彷彿她是脆弱的玻璃,稍不慎就碎了。
怕她情緒再出現不穩定,所以齊天平摟着她平躺在牀上,但睡意四起,漸漸他就睡着了,彷彿夢到什麼,又突然驚醒,一側身,紀如意卻不見了,他嘩啦地從牀上下來跑出去,見到紀如意光着腳穿着睡裙坐在平臺的搖椅上,蜷縮着身體,搖椅搖搖晃晃,像一輪月亮。
噓了一口氣,齊天平覺得身上都冒了冷汗,他真怕一覺醒來,紀如意就不見了。
牆上的鐘,指針指向4點,窗外夜色依舊暗沉。
“怎麼不睡了?”
紀如意轉過頭看了他一眼,擡頭看着夜空:“你看,今天星星特別多。”
齊天平也擡了下頭,果然漫天繁星。
“回去睡覺吧,你穿成這樣,會感冒。”
“讓我再看一會兒吧,如果你不困,陪陪我?”
齊天平輕輕嘆了口氣,坐到了她對面的椅子上。
“齊天平,知道今天我去哪兒了嗎?我去了暗香,喝了酒…”
“是我不好,不應該跟蘇小意在你面前演戲,其實我就是想氣氣你。”齊天平略微低着頭說。
等不到紀如意的回答便又擡頭,剛好對上她晶亮溼潤的眼睛。
“齊天平,你跟蘇小意在一起吧。真的,我不想陪你玩兒了。”
齊天平漸漸舒展開的心臟又因爲她這句話皺了起來。
“你還是想回去找霍希?”
“不是,你聽我把話說完。我去看霍希的演唱會,不是因爲有多想見他,而是想要對我們這段感情做個了結。我跟霍希,10年感情8年相守,誰都無法理解我們之間的關係,連柚子都未必懂,只有我們兩個人明白。你可能一直覺得我愛霍希愛得不行,其實你錯了,我對他的已經不是愛,而是惺惺相惜的苦戀,超乎了愛情,守成了親情。”
她側着頭,頭枕在膝蓋上,劉海垂下來,遮住一邊眼角,此刻的紀如意,安靜得像一隻疲憊的貓。
“8年啊,在你們心中也就是一個數字,但是我跟霍希卻是一分一秒紮紮實實地熬過來的,啃饅頭喝涼水睡地下室,最瘋狂的時候自己刻錄了劣質碟成天蹲在地鐵站一張張兜售,臉上都可以曬脫一層皮。我爲他付出了這麼多,怎麼能夠輕易放他走?若放他走了,我怎麼對得起自己這麼多年的青春和血淚?而他對我,估計也不是愛吧,應該是感激,是報恩。知道我爲什麼在腰上紋半朵海棠嗎?霍希的腰上也紋了半朵,因爲海棠的花語,叫苦戀。”
“那既然這樣,爲什麼還要離開我?”
紀如意將蜷縮的腿伸直,說:“就是因爲這樣,我纔要離開你。對着霍希,即使他結婚了,即使他紅成這樣,我也可以理直氣壯地去粘着他,當小三兒我都當得理所當然,浩氣長存的,爲什麼?就是因爲我有底氣,我是他的功臣,雖然那時候他不知道我跟趙啓山的事,但是我自己知道,我的存在在他成名路上有多重要,是我,賣了自己才換來他的成名,所以我就像開國元老一樣,功高蓋主,但是對你,齊天平,我心虛,我氣短,我覺得,不配。”
“什麼不配?憑什麼不配?”齊天平皺着眉,有些氣惱地說:“我確實一直很介意你跟霍希在一起,那是因爲我一直以爲你心中最重要的位置留給了他,但是聽你說了這些,我覺得我應該可以接受你對他的感情。我也有過去,我還有個蘇小意。但是過去不重要,真的,從我第一天去惹你,就知道你所有的過往,我不在乎,我只想你能夠在我身邊,紀如意,我真的,很怕沒有你。”
說到最後一句,齊天平垂下了頭,竟帶了一絲鼻音,這麼卑微的話,他終於說了出來,經過這一夜,他才認清自己的感情,紀如意成了他的唯一,只能是她,必須是她。
紀如意心裡犯酸,疼得不行,但強撐着笑,探出手抱住他的頭擡起來,齊天平憂傷但好看得奪目的臉就在自己眼前,她想着,這麼好的男人,自己卻不敢擁有,真衰。
“齊天平,你雖然不在乎,但是我在乎。蘇小意挺好的,跟你站一起多般配啊,而且聽柚子說,她的第一次還是給了你喲,你看你怎麼這麼不負責任,嗯?”
“紀如意,你這是把我往外推呢?我再說一次,我,不在乎你的過去!”
“可是我在乎!”紀如意吼了出來,鬆開齊天平的臉,低着頭縮回搖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