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灝軒並不是那種爲自己獨尊的人,因此他手下的人做事都是十分有分寸,也足夠靈活,而這個瞎子擅自做主的事並沒有讓歐陽灝軒生氣,因爲歐陽灝軒總歸相信他是有不得不這麼做的理由,之後私下裡此人肯定也會給他一個解釋。
“皇上!微臣是冤枉的!微臣的家人是被……”
一直袁傳揚身邊不遠處的於公公突然身形一轉,點住了張口喊冤的袁傳揚身上的穴道,隨後任憑他怒瞪着自己,平靜得躬身道:“皇上,袁傳揚心念俱灰,胡亂攀咬,還是莫要污了聖聽纔是。”
歐陽灝軒不由得多看了這位默不作聲的於公公幾眼,相比較劉公公這個太監總管來說,於公公一直都是跟在皇上身後不聲不響,十分不起眼,今日看來,自己父皇身邊還真是藏着不少高手啊……
袁傳揚知道自己是被放棄的棋子,所以反倒是多了一股寧爲玉碎不爲瓦全的勇氣,只不過他要指認的,可是皇帝的兒子啊!
於公公的話不就是代表皇上的意思嗎?
皇上位列九五之尊,怎麼可能看不出來這裡面牽扯了多少人?
所以當於公公說完這句話,袁傳揚眼中的光彩徹底消失,剎那間萬念俱灰。
如今,他真的是死路一條了!
皇上沉着臉,對於公公的做法不置可否,可是衆人都明白,於公公跟在皇上身邊那麼多年,武藝高強,皇上一個眼神他都知道要做什麼,若是沒有皇上的暗示,於公公怎麼可能出手?
所以當下全都微微鬆了口氣,這樣就說明皇上只會處置袁傳揚一個人,而不會再追究他人了!
“你是什麼人?”就在所有人都以爲皇上會直接下令處置袁傳揚的時候,他卻看向那個一直跪在一旁仿若不存在的瞎子,沉聲問道。
“回皇上的話,草民只是個算命先生。”瞎子跪在地上,毫不緊張,彷彿跟自己說話的就是個普通人,而非天子。
“算命先生,你可能算清自己的命數?”皇上說完這句話,倒是沒有嚇到那個瞎子,反倒是嚇到了一旁的歐陽世傑,好歹這個瞎子可是說過要幫他封王的,如今他還沒來得及封王,怎麼能讓這個瞎子死呢?
“自然算得清楚。”令人意外的是,那瞎子竟然依舊是不急不躁地說道:“草民不才,曾跟鬼先生修行過幾年,所以一般人算不得自己的命數,可草民可以。”
“鬼先生!”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這瞎子所吸引了,要知道鬼先生可是傳說中的隱士高人,一般人根本找不到他,如今竟然有了傳人?
“傳聞鬼先生算無遺策,那麼你今日爲何要來揭發袁傳揚?”皇上雖然心裡多少有些震驚,可還是按捺住情緒問道:“你又可算得今日你是吉是兇?”
皇上的意思已經十分明顯了,這個瞎子若是普通人,那麼是必死無疑,因爲沒有任何人能在知曉皇家秘聞之後還能活下來。
“因爲天下蒼生。”那瞎子彷彿沒聽明白皇上的意思,只是恭敬地說道:“草民推演天象,發現堤壩垮塌之事現在不過是提醒,這些銀兩必須用到加固堤壩之事,否則明年汛期之時,只怕民不聊生,草民的命不值錢,卻不能置百姓於水火而不救。”
皇上看着那個瞎子,久久沒有說話,他心裡以爲今日的事除了歐陽灝軒之外,只怕自己這幾個兒子都多多少少牽扯進去了,而這個瞎子的出現無異於徹底打破了多年以來這些皇子表面上維持的平靜。
也許從今日起,當年發生在自己和那些兄弟身上的爭奪,將再度在他的兒子身上上演,只是他不知道的事,真正將這些陰謀爭奪推到明處的,正是他一直以爲置身事外的歐陽灝軒。
他是想殺了這個瞎子的,可是如今牽扯到鬼先生的傳人,那麼就不能如此草率,鬼先生是出了名的護犢子,若是被他知道自己明知這人是他的徒弟還殺了他,只怕到時候會生出很多麻煩。
“老七,戶部尚書這案子你親自去辦,另外重新選個人接任戶部尚書。”皇上捏了捏眉心,好似做了決定,不含任何感情地說道:“朝廷官員中可有合適的人選?”
“父皇,兒臣以爲陳明最爲合適。”歐陽灝軒餘光掃過嘴脣都動了動,卻沒能說出一句話的太子和五皇子,眉頭微微一揚,平靜得說道:“此人性情耿直,從不肯與人結派,而且含冤受苦之罪,總要有所安撫。”
“你說的有道理,就這麼定了,讓他好好養傷,傷好了就來接任,都退下吧。”皇上揮揮手,示意衆人都退下去,而袁傳揚早就被人拖了下去。
平日在人前頗有臉面的劉公公在於公公面前卻一副謙恭有禮的模樣,悄無聲息得退到殿外,還將門輕輕關了起來。
“沒想到,朕仍舊阻止不了這些明爭暗鬥。”大殿中,許久才傳來皇上的幽幽一嘆。
“兒孫自有兒孫福,皇上還是保重龍體要緊。”於公公畢恭畢敬地回道,在皇上身邊多年,他自然明白皇上的心思,可是有些話是不能說的,就像有些往事不能再提一樣。
“現在,連你也不能跟朕說句實話了。”皇上意有所指得看了於公公一眼,可終究還是沒有再說什麼,當年那件事知道真相的,只剩下自己和於公公了吧?
“皇上,那個瞎子還是要召進宮裡來的。”這麼多年,於公公一直隱藏在衆多太監之中,很多妃子都多多少少巴結過劉公公,可沒有人知道其實真正在皇上面前說得上話的就是這個面色冷峻太監。
“欽天監的本事你也是知道的,這些年還真是讓朕失望,回頭讓老七去尋那個瞎子吧。”皇上嘆口氣,緊鎖眉頭說道:“欽天監報上來鳳星初升一事,你怎麼看?”
“皇上,您可還記得,先皇在世的時候,欽天監那位曲先生曾經說過的話?”於公公面上終於閃出一絲猶疑,有些吃不準地說道:“曲先生過世以後,欽天監便一日不如一日,所以奴才以爲,也許那個人出現了。”
“不可能!”皇上突然猛地甩袖將案几上的茶盞掃落在地,陰沉着臉說道:“鳳星出現又如何?皇星至今未現,憑什麼說朕沒有天子之姿!這天下,已經是朕的了!”
“皇上息怒,現在只期望欽天監能早日找到鳳星的下落,”於公公對於皇上的怒氣仿若毫不在意,只是沉聲道:“皇上現在要考慮的,只怕是如何安置鳳星一事,若是無法留住鳳星,只怕……”
皇上當然知道於公公說的意思,方纔因爲揭開往事而狂躁的心情漸漸平落下來,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說道:“安排老七儘快請那個瞎子進宮,到時候由他接任欽天監總儀司。”
“奴才明白。”於公公恭敬地應聲。
京城,逍遙樓。
逍遙樓之所以叫做逍遙樓,是因爲一句由朱啓國風流三公子三人共同題寫的詩:“逍遙樓裡逍遙人,逍遙天下不歸心。”
從這句詩中,不難看出逍遙樓的本事。
在這裡,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逍遙樓做不到的。
而逍遙樓,最大的本事就是從沒有人敢在這裡鬧事。
因爲所有人都知道,這逍遙樓是軒王歐陽灝軒的地方。
軒王,是京城世家中出了名的鬼王。
可同一個人,卻是百姓心中出了名的廉王。
古語有言,閻王讓你三更死,你定然活不過三更。
軒王絕非閻王,可京城中沒有任何人敢惹軒王,甚至見到他都是畢恭畢敬。
逍遙樓外方圓百里藏着各大世家的人,就是因爲若是有百姓跑到逍遙樓門前喊冤,那麼軒王殿下就會徹查到底,甚至不惜血流成河。
所以,逍遙樓成了京中最安全的地方,因爲沒有人敢主動跑到逍遙樓來找麻煩,就算是江洋大盜也不敢造次,只不過,這都是外界的傳言而已。
只不過,很多時候,傳言愈加神乎其神,那麼這個人就更讓人無法小覷了。
雲月汐被紅鳶帶着來到這裡的時候,正是逍遙樓最爲熱鬧的時候,可她走的這條路卻如同一條分界線,與前面歡聲笑語的世界完全隔絕開來。
“陣法?”雲月汐下意識地往東南角看過去,果然發現了幾棵不起眼的小樹,微微一沉吟,便對着紅鳶說道:“等回去你也替我找幾盆青松來。”
“是,小姐!”紅鳶毫不猶豫地應聲,又問道:“袁傳揚已經下獄,陳明也已經回了陳府,小姐那日特地讓小涼救下的姑娘要送回去嗎?”
“嗯,陳大人不管怎麼說也要人照顧,你待會就把人送回去吧。”雲月汐點點頭,似乎在說一件十分不起眼的小事。
而在不遠處的客房裡,歐陽灝軒正等着雲月汐的到來。
“陳明今晚就會放出來,先生還要回陳家嗎?”歐陽灝軒看着對面的人,面色平靜得開口。
“能得王爺相助救出恩公,老朽感激不盡,他日王爺差遣,老朽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坐在歐陽灝軒對面的,赫然就是剛纔那個被帶到殿上作爲人證的瞎子。
“你不必謝本王,這件事與本王並無太大幹系。”歐陽灝軒從來都是光明磊落之人,更何況幫助陳家很大程度上是小汐兒的功勞,“你最應該謝的是雲家大小姐雲月汐。”
“雲家與陳家素無往來,而且恩公入獄一事與雲毅也有幾分關係,王爺請恕老朽不能記下這份恩情,若是雲家想以此威脅老朽,老朽只能以死抵恩。”這個瞎子很顯然十分牴觸雲家,話說得也十分生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