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走上前,望着稻草上躺着的四個下人,每個人的臉色青黑,目如死灰的仰面躺着,見此冷月心底微沉。
轉眸鎮定的看着晦澀的牛不二,問道:“你來王府多久了?”
“回王妃,奴來王府一年了!”
聞此,冷月覷着地上的死屍,笑道:“既然來了一年,你對王府有什麼感覺?”
“這……王妃指的是!”
見牛不二不解,冷月單手指着地面:“他們爲何想要趁機潛入書房,你可知道其中緣由?”牛不二一瞬間如醍醐灌頂,立時頷首:“王妃,您的意思是,他們用心不軌?”
“你來了一年,見聞應該比我還多才對!”冷月細細的打量着牛不二,既然爲自己做事,那必須要有一定的手腕,而不光只是頭腦。
牛不二見冷月表情正色,旋即慢慢點頭:“王妃,奴才明白了!請給奴才一些時間,奴才會盡快給你一個交代的!”
“嗯!他們幾個都扔去亂葬崗吧,以後我會宿在書房,你既然已經是我的人,那在王府中就好好的觀察,有任何問題,我給你權利先斬後奏!還有柳媚如和水夢華等人,你派人監視好她們的一舉一動!”冷月在柴房中吩咐着牛不二,地上幾個死不瞑目的下人,看那臉色就知道是中毒而亡。
沒想到,王府中豺狼虎豹還真是不少。
“王妃放心,奴才定當盡心而爲!”
邪王入土,邪王妃以一己之力在王府中當家做主。這消息,隨着那名被砍去頭顱的太醫的屍身,被掛在城門上搖搖飄蕩時,在京城中傳遍了各處。
此時,冷月坐在封柒夜曾經時常盤踞落腳的書房之中,每一處都帶着古香古色的氣息,偌大的書案上,古籍整齊的擺放着,狼毫掛在支架上依次排列開來。右手邊的硯臺和洗筆池,一黑一白相得益彰。
“王妃,那幾個下人已經處理了!不過他們死的很蹊蹺,看起來應該是有人在他們的飯菜中下了毒!我方纔去了膳房,負責給那幾個下人送飯的廚丁,從昨日開始就不見人影了!”龍晴語氣惡狠狠的,她們在前廳一直忙着王爺身故的喪事,哪知王府後院中,又會發生這樣的事。
“無妨!下毒之人,無非是不想讓下人供出背後的主謀,既然死了也就成了冤案!若是他已經死了,還有人打書房的注意,那必然這裡有他們想要的東西!以後咱們就呆在這裡,你和我一起找找,這書房有什麼特別之處!”說着,冷月就陰涼一笑,她接下來的第一步,就是肅清王府,保護一切有關封柒夜的事物。
龍晴四下看了看,低語道:“王妃,爺平日都會呆在書房。這裡若是有他們想要的東西,那恐怕他們還會再來,若是一直住在這裡,萬一……”
“沒有萬一!把一街的賬簿拿來,我要看一下!順便你先去一趟醉夢館,看看七煞盟的人都在做什麼!”
“好!”
書房的門被龍晴關上,冷月坐在身下的太師椅中,腦海中還縈繞着曾經封柒夜坐在這裡認真辦公的樣子。
王府中有太多他的影子和兩人的回憶,也許今後的多年,她就要靠着這些來支撐脆弱不堪的心房。
書案右側有個抽屜,冷月沒有多想,直接拉開了抽屜,瞬間一股子淡淡的檀木香撲鼻而來。隨意看了看,忽然冷月看到一條娟巾絲帶,這分明是女子之物的東西,怎麼會被他收藏在這裡?
噙着疑惑,冷月拿起細長的絲巾,總是感覺有些眼熟,卻又不記得在哪裡見過。慢慢摸着上面不完整的繡花樣子,看到絲巾尾部的時候,兩個字赫然入目。
賀蘭?
這絲巾怎麼會繡有賀蘭字樣,再仔細看了看,冷月驀地響起,這不是當初她初來乍到,爲了騙賀蘭冷春替嫁,兩個人住在一起的那天,她出府時候,系在頭上的絲巾。
當時她沒有婢女,所有並不會點綴繁瑣的髮髻,便直接在窗口的放着一堆絲巾的竹籃中,隨意扯出來一條,至於後來她在王府下人房,換下那身衣物,這些東西便也直接丟在了那裡。
沒想到,他竟然會保留,而且如此悄無聲息。
檀香味淡淡飄入鼻端,冷月捏緊手中的絲巾,再次看向抽屜中,方纔絲巾下面壓着的竟是一封月月親啓的信函,而香味就是從那信封封口處傳來的。
看這樣的稱呼,冷月一瞬間就想到了錦席城,當初她記得刻意問過封柒夜,而他卻說已經將信丟掉。腹黑的男人,原來這些都被他自己保留了起來。
時過境遷,這信看不看也沒什麼必要,冷月將絲巾再次放回到抽屜中。關上抽屜,也阻擋了淡淡香味。眼神在桌案上隨意掃了掃,就看到一堆宣紙下方,有一個信箋露出了一角。
抽出信箋,冷月猜想或許是七煞盟給他的消息,然而當看到上面的字跡時,卻猛然大驚,但見上面的清晰的寫着:下月初六弒帝!
弒帝,說的不就是父皇封遠!
這怎麼可能!今日已經是二十八,距離下月初六僅僅不到十天的時間。這信箋到底是從何而來,又是誰發出的消息,最後又怎麼會落在封柒夜的手中。
一頭霧水的冷月,手中握着信箋,不自覺中脊背已經有些汗溼。難怪那段時間整日看不到封柒夜的影子,難不成他一直在暗中處理這件事。
卻不想,終究他還是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弒帝,這樣的舉動,分明彰顯着有人要謀朝篡位。而究竟是誰?!
冷月看着信箋上龍飛鳳舞的字跡,眼底也劃過一抹堅毅的色彩。
“王妃,這是賬簿!”冷月正思忖着對策,龍晴已經從門外走了進來。臉色還有些古怪。
拿起一街的賬簿,冷月邊走向桌案邊翻看着,卻發覺龍晴並未離去,反而站在冷月對面,神色詭異。
“怎麼了?”
見冷月開口,龍晴眸子閃了閃,正要說話,門外卻傳來幾聲沉悶的語氣:“讓你傳個話怎麼這麼費勁!王妃,屬下們來報道了!”
冷月驚訝的望着門口,只見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所有七煞盟的人,全部都魚貫而入,站在書房內,各個正色的望着冷月。
龍晴轉頭看着說話的龍紫,暗暗瞪了他一眼,旋即纔對冷月說道:“王妃,屬下不用去了!他們全都來了,醉夢館也關門了!”
冷月瞬了一眼龍晴,繼而看着以龍紫爲首的幾人,沉默了半餉,才說道:“你們都知道了?”
“王妃,爺去世了,以後屬下全部聽你安排!”
平日裡慣於嬉戲的龍辛,此時望着冷月,除了一臉的恭敬再也沒有其他的表情。各個對着冷月,都是一片赤誠。
“多謝!”冷月眼底的乾澀被微微的薄霧沖刷,直到這一刻,她才感覺,似乎自己不是一個人。
端坐在太師椅中,冷月垂眸後,低語道:“下月初六是什麼日子?”
冷月這樣忽而一問,頓時龍紫幾人面面相覷,旋即向來沉穩的龍壬,乍然低聲說道:“王妃,你看到那則消息了?”
“怎麼說?”
龍壬抿了抿脣角,少頃說道:“王妃,幾日前,七煞盟截獲了一則消息,字條上稱,下月初六弒帝!”
“消息來自何方?”冷月擡眸看着龍壬,心中有了計較。
龍壬頷首:“靖南都!”
“……”冷月眸子中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冷意,千算萬算都沒想到,這次靖南都竟然也會牽扯其中。
見冷月不語,龍紫上前一步,道:“王妃,靖南都自上次古霆離開後,便一直暗中操練兵馬,七煞盟的消息從未有錯,若是不出意外,靖南都應該已經和卓青天聯手了!”
“卓青天?那封亦晗呢?也參與其中?”
龍紫聞聲搖頭:“沒有!靖南都本就地處封夙的邊界,想來他們雙方早就有所聯繫。這件事封亦晗應該還被矇在鼓裡!卓青天的野心,恐怕連皇后卓青柔都想不到!”
“原來如此!”
冷月驀地閃過淺笑,瀲灩的眸子波光閃過,說道:“既然如此,卓青天應該還在等着靖南都的消息,那就把這消息遞出去!”
“什麼?王妃,這……”
龍紫一驚,看着冷月面上的笑意,似乎並非玩笑,一時間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禁看向身側的幾人。
“王妃,莫不是有什麼好的計策?”龍壬瞥了一眼沉不住氣的龍紫,旋即望着冷月細聲問了一句。
冷月雙指夾着信箋,“這則消息,既然是靖南都傳來的!若是不傳到卓青天那裡,恐怕他會有所察覺。你們等一下!”
說着,冷月便斂去表情,纖細的指尖拿起一側的細尖狼毫,點着硯臺中的青墨,將信箋放在宣紙的下面,隨後在上面一點點勾勒着什麼。
龍紫和龍辛等人,都有些不解的看着冷月。而唯獨龍晴慢慢上前一步,細心的觀察着冷月的舉動,旋即眸子中閃過笑意。
沉默的書房中,安靜的針落可聞,所有人都屏息望着低眸神色認真的冷月,不知不覺間視線都縈繞在她的身上。
“好了,你們看看像嗎?”
冷月低聲呼出一口濁氣,拿起桌上的宣紙將上面的墨跡抖幹後,遞上前,龍紫和龍辛對視一瞬後,便接過宣紙。
幾個人湊在一起看的時候,一邊是信箋,一邊是冷月剛剛書寫還帶着墨香的宣紙,左右反覆對照後,龍紫瞠目結舌的擡頭:“王妃,牛!幾乎一模一樣,只不過你這上面怎麼寫的下月初八?”
“傻啊你!要是不寫初八,王妃幹嘛還費勁臨摹一遍!”龍辛在龍紫的身後一手就打在他的後腦勺上,低聲罵了一句。
“看仔細了,一筆一劃都必須一模一樣!如果卓青天和靖南都早有往來,那他不會不認識靖南都和他傳信之人的字跡,所以這次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冷月沉聲說着,龍紫這纔有些明瞭,伸着脖子試探的問道:“王妃,你這是破釜沉舟,要在卓青天和靖南都之間製造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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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龍辛,你想辦法去找到一份帶有卓青天字跡的東西,不管是什麼都好!儘快帶回來交給我!”冷月並未正面回答龍紫的話,反而是看着龍辛,驀地吩咐了一句。
“是!”
令行禁止,龍辛什麼都沒問,聽令之後轉身就走出了書房。冷月見此,柳眉幾不可查的挑了挑,這些人都是封柒夜生前的左膀右臂,很難想象他們竟然會如此聽從自己的話。
“如果確定沒問題,就把這個信箋想辦法傳到卓青天的手裡!龍淵……”冷月望着面前的幾人,吩咐過後方要開口,可見到龍淵那張與封柒夜有七分相似的臉頰時,忽地眼眶一澀,即便知道他並非是封柒夜,卻也忍不住怔了怔。
“王妃?”
龍淵上前一步,望着冷月出神的樣子,眸子閃了閃,低聲喚了一句。
“沒什麼!你和龍紫這幾日就呆在王府吧,龍晴,給他們準備廂房!”冷月止住原本要說出口的話,說完便低眸看着桌案上的賬簿。
龍晴斜睨了一眼龍淵,隨後帶着龍紫和龍淵以及龍壬離開了書房。房中再次恢復了寧靜,冷月透過窗櫺,似乎還能看到幾個高大的身影相繼離去。
龍淵那張臉,不知出現在王府是否合適……
這一刻冷月心底盤踞的擔憂,原本自以爲是杞人憂天,卻沒想到很快就因爲龍淵,冷月便陷入了一場京城百姓的口誅筆伐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