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們到了!”
當凌素指着前方不遠處的一個木門時,錦流年也收斂了心裡突然躥升的惆悵,順着她的指尖看去,就見樹林盡頭的前方,暗灰色的牆壁環繞,一扇不太顯眼的木門赫然入目,凌素顯然有些激動,當下毫無顧忌的就拉着錦流年快速走了過去。
木板門應該是常年沒有人使用過,所以當凌素和錦流年打開門扉的時候,鐵鏽般刺耳的吱呀聲在陰森的樹林中尤爲明顯。
待二人雙雙入內後,木門再次關閉,一切都恢復了原樣。素園中一切如舊,唯一不同的是此時蕭索荒涼,平日裡下人簇擁的場面也似乎如同往昔一去不復返。
回到自己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久經變故後的凌素,心裡五味陳雜的體會着人情冷暖。也許現在凌家上下的人都認爲她已經死了,這曾經代表凌家最高貴的素園,也纔會變成今日這般景色。
“有聲音!”
忽地,錦流年眼眸厲光閃過,立時頓步在原地,同時小心謹慎的提醒着凌素。深夜偶有冷風吹面,特別是此事寂靜無邊的素園,但凡一丁點的聲響都能夠被清楚的放大。錦流年聽覺極佳,那一陣陣似夜晚夢靨般的低語,令他不得不防。
“是他們!”
凌素身子不由自主的靠近錦流年,不管她性子如何堅毅,終究還是個女人。但是側耳凝聽了片刻後,那股子極爲熟悉的嗓音,讓她眼眸大亮。
錦流年聞聲低眸,“你的人?”
凌素連連點頭:“錯不了,肯定是李嬸和奶孃她們,原來她們都被困在這裡,難怪素園外面會有人把守,看來到目前爲止,他們還沒有趕盡殺絕!”
凌素說完難言激動的直接拉起了錦流年的手,不論之前兩人如何親密,卻也是發乎情止乎禮,但是現在心情難以言表的喜悅,讓凌素直接扣緊錦流年的手,拉着他就奔着素園中間的宅院而去。
凌素的步伐很快,錦流年被她拉着步步跟隨。眼眸在漆黑的視線中,膠着在兩人相扣的手心上,這,是他第一次扣緊一個女子的手,纖細如棉,肌膚若脂,雖不該多想,但是心裡一種奇怪的想法還是油然而生。
素園的佔地面積很大,至少在兩人經過了幾排廂房後,又穿過了荒涼的花園,這纔到達素園中間的廂房。
之前在宅院的最後放,所以兩人能夠聽到聲音只是極其微弱的,但是這一路尋找而來,卻沒想到他們就被關在凌素之前所居住的寢室中,而且越走進聲音越大。
“小姐,我李婆子這輩子都是你的人,不管你現在在哪裡,李婆子一定不會背叛你的!”
“是啊,我身爲小姐的奶孃,這輩子都不會做出背叛她的事情的!李嬸子,這輩子咱們也算是沒白活,我這幾十年都交給了凌家,若沒有小姐,此時我也不知道在哪裡了!”
“曲姐,若有來生,咱們再一起侍奉小姐吧!”
伴隨着李嬸和奶孃的談話,寢室中還不時傳來男男女女的哭啼聲,而且每個人都帶着不甘,他們不能相信,小姐就這麼沒了!
“你們也不要哭了,過了明日,相信咱們就都解脫了!小姐,怕是回不來了!我苦命的小姐啊!”
李嬸越說越激動,在對着身後一衆下人說了幾句後,自己又忍不住心疼起來。
凌素站在門外,聽着李嬸等人的談話,冰涼了許久的心似乎又有些溫熱,她身邊沒有親人沒有爺爺,但是還有這些從始至終都對她不離不棄的下人,此時他們的命運和自己連接在一起,又何嘗不是自己的親人呢!
“進去吧!”錦流年悄然放開凌素的手,目光似是傳遞給她信心般,自己則開始在素園周圍慢慢觀察着。
寢室的大門上此時掛着鐵鎖,而且包括門窗也被木板給全部封住,凌素從袖口中拿出一柄匕首,狠狠的敲斷鐵鎖後,雙手用力的推開了門扉。
而這樣的動靜也讓房間的人頓時如驚弓之鳥般,紛紛抱在一起,彷彿等待死神的降臨般,門扉打開的瞬間,房間內一股子腐臭的味道傳來,讓凌素的心頭一陣生疼。
李嬸和奶孃等人紛紛將年輕一些的下人擋在身後,但是眼眸中也不乏恐懼的看着門口踏月而來的身影,有些熟悉,又似是陌生。
身影嬌小卻帶着堅毅的步伐,秀髮被門外倒灌的冷風吹拂在周身縈繞,李嬸仔細的看着,與此同時廂房內鴉雀無聲。
“你…你是……”
李嬸不太確定的對着來人詢問着,同時暗中捏了捏奶孃的手心,她們兩個是從小看着小姐長大的,對於她最是瞭解。
但是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天,而且她們經歷了最開始的嚴刑拷打,到最後的生死不知,如今心情已是視死如歸般堅定,但是就在已經瀕臨失望的時候,卻忽然發現前方好似傳來光明,那種感覺任誰也不敢輕易相信,甚至還會因長時間的擔驚受怕,而難免猜忌和彷徨。
“李嬸,奶孃……”
凌素哽咽的呼喚着兩個最緊密的人,雖然視線昏暗,但是她也清楚的聞到了房間內腐朽的味道和他們膽戰心驚的表現。
這一切,如果不是她當初的自負,又怎麼會讓兩個年過半百的老人遭受這麼多的苦痛。
“小姐?你是小姐?”
李嬸激動又驚訝的從地上站起,同時前行一步卻又立刻站定,就連腿腳不方便的奶孃也極力的站起身,嗓音帶着顫抖,問道:“小姐,是你嗎?”
“李嬸,奶孃,對不起!我來晚了!”
凌素說着話的同時,直接上前一把就抱住了奶孃和李嬸,不由得她們再有任何遲疑,低聲的嗚咽,讓兩個老人也同時痛哭不已。
“小姐,你真的回來了,我的小姐啊!”李嬸抱着凌素哭的不能自已,這麼多天的折磨最終還是換來她的平安歸來,一切都是值得的。
半個時辰後,點燃着豆大燭燈的廂房內,凌素一點點看着這些因爲她而備受苦難的人,眼圈紅潤,抿着脣鼻尖酸澀。
“李嬸,奶孃,這段時間辛苦你們了!”
凌素目光在所有人的臉上滑過,看到他們眼裡的欣慰和喜悅,心裡更加難過,她何德何能有他們的關愛和支持。
“小姐,只要你平安回來,我們受的這點苦算的了什麼!”
奶孃慈愛的看着凌素淺笑說着,但就在她開口的時候,凌素忽然發覺平日身體健朗的奶孃,臉色似乎蒼白的下人。
特別是點燃了燭燈之後,奶孃一直都坐在地面上,始終不發一言。
這寢室原本是她居住的地方,但是現在房間內空無一物,就像是被人洗劫一空的城池一般,滿室只剩下地面上的稻草和燭龕,是以他們這段時間竟全是躺在地上入眠的。
西域的冬季就算不冷,但是刺骨冰涼的大理石地面也依舊會涼的入骨,他們居然能將事情做盡到此種地步。
“奶孃,你的腿?”
隨着燭燈微閃,凌素明顯發覺奶孃的雙腿有些不對勁,上前一步正想要掀開她的褲管時,卻被她出手攔住。
“小姐,你不用擔心,我沒事的!”
奶孃這樣的做法,更加引起了凌素的懷疑,目光看向一側不忍撇開眸子的李嬸,傾身上前,細聲問道:“李嬸,到底發生什麼了?”
李嬸聞言身姿微微顫抖,而奶孃則拉着她的手臂,似是不想她多說。
奈何,李嬸的臉色漸漸變得苦不堪言,暗自垂淚後,說道:“小姐,奶孃的腿被二小姐打斷了!”
“什麼時候的事?”
凌素感覺自己整個人都無法抑制的顫抖,凌靜你當真惡毒到這種地步,一個慈祥的老人,你也能下的去手?!
“就在小姐消失的第二天,二小姐過來要人,讓奶孃說出你的下落,否則就要殺了我們所有,結果奶孃不肯說,二小姐就……”
凌素雙手緊緊握拳,從沒有任何一刻,她有一種想要殺光所有人的衝動。凌靜,我與你之間的夙願,從此不死不休!
“小姐,你快走吧。如今凌家都已經是二房的人了,若是被他們發現你在這裡,只怕又會有危險的。你不要擔心我們,不論如何生死有命,我們認了!”
奶孃拉着凌素的手正苦口婆心的勸說着,甚至包括所有她身後的下人,都噙着悲慼的神色看着凌素,這些人衷心跟耿,卻最終無法善終,這樣的事情她凌素做不出來。
“奶孃,我不會走的,既然回來了,我會給你們一個交代的,一定!”
凌素這話既是說給自己聽,也是給這些人一個堅定活下去的信念,他們選擇追隨自己而非出賣,那麼她斷然會還他們一個安穩,即便不成她也要和他們站在一起。
而恰在此時,奶孃還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素園寢室的門外,忽然傳來‘短兵相接’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