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街道上,再也遇不到熟悉的人,三年後的她終於感受到一個詞的可怕:物是人非。
她在這條街上來來回回的遊蕩了許久,始終猜不出納蘭弘軒的去處,正待躊躇之時似聽到了一聲馬嘯,便朝那聲音走了去。
那是一條極窄的巷子,走出那巷子後便是一小小庭院,院子外掛着兩個紅燈籠,與前面的鬧市相比,這裡安靜的超然遺世。
洛明月尚未弄清這是個什麼地方,便見得一書生樣的男子在一個頭插玉簪的女子的陪伴下從那院子裡走了出來,很是一幅依依惜別的樣子。
洛明月瞅瞅那兩個人,又看了看那兩個紅豔豔的燈籠,心頭一沉。
這個院子裡面,該不會都是些雅妓吧?
帶着這個疑問洛明月緩緩朝那院子裡走了進去,那仍在目送情郎離去的女子見洛明月要進來,便攔住了她微笑道:“這位小姐,我們圓夢齋不接待女賓的。”
“哦。”洛明月垂下手來,一小螞蟻般的蠱蟲爬到了那女子的鞋面上忽的不見了。
洛明月見那蠱蟲沒了身影,這才張口問道:“可是我乃男子啊。”
那女子似暈了一暈,又打量了洛明月兩眼,這才讓開道:“奴家眼拙了。”
洛明月微微欠身踏進小院,這小院中掛着兩排紅色燈籠,燈籠外皆包着紅色的蟬紗,如夢似幻,恍若霓虹。那女子跟在洛明月身後悄聲問道:“不知公子來尋哪一位姑娘?”
“我且隨便看看,若是有緣子會與我喜歡的姑娘遇到的。”洛明月笑笑。
那女子聽了,非常識趣的閃開了。
洛明月走馬觀花的四處閒逛了一圈,這才拐進了紅色拱門裡,這拱門中與院外又是不同,精緻中透出些華貴,想來是這院子裡的頭牌住的地方。
洛明月盯着那水藍色的紗窗,紗窗內似乎有人影來回晃動着,她猛然間覺得納蘭弘軒就在那屋子裡。
這間屋子不大,屋子內的擺設很有禪意,不像是煙花之地。屋內女子一身湖藍色留仙裙,配着一條白色帛帶,手裡面端着一白色瓷碗,碗中一片湖藍,湖藍色的水上飄着一片菩提葉,女子不知使了什麼訣,微微晃了晃手腕便將那湖藍變成了清澈的白水。
“按理說我們這一行不應問僱主的私事的,但是我還是很好奇,爲什麼你愛的人已經回到你身邊了,你卻還是要到我這裡喝下這傷身子的藥,去幻境裡見她呢?”
女子的手纖若柳枝,臉兒尖尖,眼眸冰涼,面若一朵凌霜花。
她將飄在碗中的菩提葉取出來,放在嘴裡咬着,將那碗清凌凌的水遞到了納蘭弘軒的面前。
是他的臉,洛明月向前走了兩步,看到他接過那女子手中的水,笑盈盈的喝了下去。
窗外立着一顆菩提樹,洛明月就站在那樹下,任那種不可言狀的痛從心口竄出涌上太陽穴,再從太陽穴慢慢注入到眉心處。
不要太早對一個人下
結論,也不要太相信自己看的透人心。洛明月怎麼也沒想到,除了宮裡的那一位,在宮外他也有這麼一位紅顏知己啊。
洛明月拂去落在她肩上的菩提葉,轉過僵硬的身子,時而發狠,時而發笑。
不知他們是什麼時候認識的,從何時認識的啊,若是在她洛明月之前的話,那一切可就真是個笑話。
躺在屋內的納蘭弘軒靜靜的等待着那極寒之氣走過全身百穴,藍衣女子坐在一邊靜靜的看着他,嘆道:“情之一字,真是罪孽深重。連裳希望客官你這是最後一次用這秘術。”
納蘭弘軒紅潤的脣漸漸變得冰藍,他知道他可以去夢裡見到她了。
“她回到了我身邊,但是卻不是從先的那個她了。”納蘭弘軒緩緩的閉上眼睛,“我逞強一世,換來一身傷,現在我也累了,能躲避一刻是一刻,能舒心一會是一會吧。連裳,你能明白那種說不出又吞不下的痛嗎?我也唯有在夢中能紓解一番罷了。”
說罷,納蘭弘軒緩緩閉上了眼睛,夢裡,他會遇到從前的洛明月,情真意切的感受到她的哭,她的笑。
連裳替他拉好了被子角,以手支頤打量着那小小杯子道:“我當然知道了。”
洛明月退出那院子後,跳上馬背瘋了一般的向前奔去,彼時在大清河周圍遛彎的人還有很多,見得這麼一個女子策馬飛馳而來,皆忙閃到了一邊去。
一路飛奔回宮,洛明月衝到寢殿內不許任何進來。她躺在牀上猛地喘了好幾口氣,又翻身坐起叫過蓉兒道:“蓉兒,那羅中雲住在哪個宮裡?”
蓉兒忙小跑着過來福了福身子回道:“在毓秀宮。”
“毓秀宮?”洛明月冷笑一番,“走,我們去看看她們母子。”
蓉兒怔了怔,覺得洛明月面色有異,便溫聲勸道:“王妃,你還好吧?”
“我好的很啊。”洛明月整整衣裳,“你快快前面道路。”
“是。”蓉兒雖有擔心,但還是領着洛明月去了。
毓秀宮內,羅中雲正哄着齊王入睡,一太醫一邊收着銀針一邊說道:“娘娘的頭疾許久沒有發作了,不知怎麼又厲害了起來?”
羅中雲晃着嬰孩的搖牀,口中低低的唱着赫連的曲子,聽得那徐太醫這麼問,便笑道:“我犯了頭疾,召見你來看,你不應該高興嗎?”
那許太醫收銀針的手一頓,慌得跪在地上道:“臣惶恐,臣惶恐!”
羅中雲白了他一眼,喚過乳孃叫她把孩子抱走了。她推了那太醫腦門一把,諷刺道:“你們中原人真是畏畏縮縮,沒個擔當。想我哥哥當年,與赫哲公主私通,那公主雖是嫁了人了,我哥哥依舊將她娶了回來。就算因爲打了一仗也在所不惜。可是你呢,連看自己兒子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臣惶恐!臣罪該萬死!”那許太醫臉色鐵青,跪在地上不住的磕着頭。
羅中雲坐會榻上,撩起一條腿來俯身大笑,“皇
上從來沒有碰過我,他當然知道我這一胎是怎麼來的,可是他不聞不問,還封了我兒爲齊王。你說,我給陳皇戴了這麼大一頂綠帽子,他都不生氣,可見他對我是多麼的不聞不問。”
羅中雲說罷又換了個姿勢,依舊是豪邁的很,“我聽宮裡的人說過楚國公主的下場,好慘,最後竟是死了。我羅中雲不會活得那麼下賤,我的夫君既然不愛我,我幹嘛愛他?又幹嘛爲他守身如玉呢。”
羅中雲這般說的歡暢,卻不知那許太醫已經是出了一頭又一頭的冷汗,幾乎就要昏厥。
“真是看不慣你這副窩囊樣子!”羅中雲一腳將其踹翻,又抓住他的領子道:“你這麼害怕做什麼?他若想殺我們,我們早死了!不過若是我們今生難以在一起,死了共下地獄不也是一種福氣麼?”
許太醫清秀的面龐上滿是駭人之氣,他向後梗着脖子,斷斷續續的說道:“你瘋了……你瘋了!”
“我是瘋了!若是沒有齊王,我早就殺了納蘭弘軒回到赫連去了!而且……”羅中雲靠近了那太醫些道:“我現在又有了你……”
“你!你!”許太醫嚇得連連後退,而羅中雲卻將如火的紅脣貼了上去。
“貴妃娘娘。”關鍵時刻,一小宮女在宮門外急匆匆的喊道:“瓊花宮的主子來了。”
羅中雲一個愣神的功夫,許太醫連滾帶爬的退了出來,整理了一番儀容後端身要走。
“哼。”羅中雲睥睨着他,回身理了理頭髮道:“讓她進來吧。”
小宮女忙跑去同傳了。
洛明月在外等着很是不耐煩,眼瞅着便要闖進去,耐心耗完的最後一刻,終於見得宮門打開,一太醫抱着箱子跑了出來。
許太醫極力的掩飾着自己的慌張之態,不敢再跑,緩步走到洛明月身前拱手道:“參見皇……明主子。”
洛明月自然不將這沒甚干係之人放在心上,只點了點頭,徑直朝宮內走了去。
羅中雲此時也是憋屈着一口火沒處使,她知道洛明月定是來者不善,便準備和其大幹一場。
哪知洛明月進了宮很是客氣的與她笑笑打了個招呼,在她殿裡轉了一圈後便笑問:“齊王殿下呢?”
“睡了啊。”羅中雲拉着臉諷刺道:“你若是這麼喜歡孩子,自己生一個不就得了?”
洛明月擺弄着用來哄孩子的那些小玩意,悵然道:“我只是覺得上次嚇到了齊王殿下,心裡怪不落忍的,便想來看看。怎的貴妃你卻說出這番傷人的話來。”
羅中雲打了個哈欠,“洛明月,你是個什麼人呢,我羅中雲算有耳聞,但是你畢竟還不是皇后,便不要端什麼高高在上的架子,也別說這些酸不溜丟的話。說罷,你來我宮中到底想幹嘛?”
好個不通情達理的人啊,怎麼人人都喜歡這般曲解她洛明月意思呢,她真是隻是像看看那孩子而已啊。
“我只想看看齊王。”洛明月認真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