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山崖邊,杵着兩個高大的人影。
遙望着正在修建的城樓,拓拔野眼底精光流轉。尤其是看到城樓上那個身着便服的小不點時,他的眼睛更炙熱了一些。
這古靈精怪的小鬼,果然是又跑回來了,你讓本王找你找得好苦啊!
他脣角泛着笑意,心情忽然間就雀躍了許多。身邊的暗衛塔野見他喜形於色的樣子,不由得蹙了蹙眉。
“小王爺,你如果再不回去,老王爺就真的要生氣了。”
“本王又不是在玩,他生什麼氣?你沒看到這方圓幾百裡都是羣山,君襲墨是不敢進攻我們的。等本王把地形勘察好了,就可以回去稟告父王了。”
“可是,你都瞧着那城樓一個時辰了,你確定是在勘察地形嗎?”
“……塔野,你找死嗎?”
“屬下只是想說,就算你找到了那個女人,老王爺也不會讓你娶了她的,你這樣又何苦呢?還不如讓她去。”
“怎麼聽起來你對本王很有意見?”
“屬下不敢,屬下是覺得小王爺你在做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再說了,如果那個女子願意和你在一起的話,又怎麼可能逃跑呢……”
“啪!”
不等塔野把話說完,拓拔野就反手一耳光揮了過去,他臉色沒變,但眼底卻已然涌起一股熊熊烈火。
“本王做事不需要你來教訓,管好你的嘴,你知道本王脾氣不好。”
“屬下該死,但屬下還是要冒死說一句,我們千里迢迢來到炎國是打仗的,如果小王爺執意要尋一個炎國的女子,老王爺是不會放過你的。你是他最欣賞的兒子,難道你忍心傷他的心嗎?”
“……”
拓拔野睨着明明嚇得半死還據理力爭的塔野,也沒心情再打他了。他狠狠的瞪他一眼,怒氣沖天招來馬兒,躍上馬背就風一般的離開。
塔野慌忙也騎上馬背,策馬跟在了他的身後。他的臉上,那個火紅的掌印真是清晰得不得了。
回到營地,拓拔野徑直朝着父親的營帳走去,他臉上的怒氣還沒消,甚至更怒。拓跋弘正斜靠在軟榻上看一卷羊皮書,聽得門簾響起,他冷冷挑眉。
“你終於捨得回來了?你知道你來中原是做什麼的嗎?我們現在已經是九月,如果我們還拿不下漠河郡,就得班師回朝。到時候邊關已經冰封,你是要我們全軍覆沒嗎?”
他痛心疾首的怒道,一臉的絡腮鬍一顫一顫的,分外生動。
“父王息怒,兒臣不是已經回來了嘛,這就來跟你商量進攻的細節。”拓拔野瞧着父親吹鬍子瞪眼的樣子,連忙走上前揉捏着他的肩頭。
“兒臣去漠河郡外打探了一下,他們的城牆好像毀了,正在修築,估計得兩三天。據君弘烈所說,此次君襲墨只帶了五萬老弱病殘兵,要攻下他們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嗎?”
“一個優秀的將領帶兵,就算是死屍都可能派上用場,你不要小瞧了他。他能一路安然無恙的來到漠河郡,就證明他實力不一般。”
拓跋弘曉得拓拔野在榮都城的路上設過埋伏,但卻沒有傷及君襲墨半分,他們的人還損失了一些,所以這個人,他必須認真對待。
“那又如何?他再能幹也只是他一個人,他能保護的來那麼多的人嗎?父王,其實兒臣有一個主意。”
“講!”
“現在已經是九月,中原這邊尚不覺得冷,但再往後退百里就是冰天雪地了。如果我們與九皇子聯手,他截斷君襲墨軍隊的供給,我們在這候着,等他糧草用盡之時,他若攻,是死路一條,不攻,也是死路一條。”
“此話怎講?”拓跋弘沒有理解,斜睨這兒子問道。
“他若攻,我們就後退百里,他的兵力再生猛都敵不過那冰天雪地的寒冬,這不是死路一條嗎?我們根本不用費一兵一卒就能拿下他。”
“不攻的話就是在漠河郡等死對吧?他難道不會派人去京都求救嗎?”
“父王,你當真以爲京都人都希望他打贏勝仗嗎?現在八皇子和大皇子鬥得厲害自是顧不得他,其他的皇子知道君襲墨實力太強,巴不得他早死呢。還有那榮都城的郡守,也是九皇子的人,對他是言聽計從的。”
“……如此說來,倒也是個不錯的主意。”
“所以啊,父王你就別操心了,兒臣隔三差五的派兵去挑釁一下他們,把他們惹毛了再說。”
“那你要小心些,千萬不能用上次的蠢辦法,若不是君襲墨大意,你也是死路一條了。”
“兒臣知道!”
“去看看你母親吧,她這兩天很難過。”
“是!”
……
“阿嚏!”
漠河郡,軍營營房門口。
凌洛沒來由的打了一個很大的噴嚏,響亮得不得了。君襲墨擡頭瞥了眼門口,又低頭在看她畫的那張地圖。
“小洛子,進來!”
“做什麼大將軍?”凌洛揉了揉鼻頭走了進來,又小聲的打了個噴嚏。
“怎麼了?傷風了?”
“沒有,就是……阿嚏!”她又是一個強烈的噴嚏襲來,差點給顫了一個踉蹌。
“過來!”君襲墨蹙了蹙眉,斜睨着她冷冷道。
凌洛聽話的走上前,他一隻大掌就伸了過來,撫上了她的額頭,“怎麼還這麼燙?你做什麼了?傷怎麼樣了?”
“回大將軍,已經結痂了。可能是昨天夜裡忽然下雨,有些着涼了。”凌洛尷尬的別開頭,不太習慣他的關心。
“眼下馬上就是深秋了,天氣自然冷了許多,回頭你去軍需房領兩套厚實的衣服。將士們也應該要增添些棉服了,奇怪,軍需的補給爲何還沒送過來。”
君襲墨狐疑的道,忽然間腦子靈光一現,像是明白了什麼。他眸色一沉,衝營房外喊了聲。
“雲展!”
“殿下,什麼事?”雲展一個箭步衝了進來,恭敬的站在了他的面前。
“信送回京都幾天了?”
“回殿下,已經半個月了,屬下特別標註要一批被褥和棉服,按照時間算應該是在途中了。但無人看到有運送軍需的軍隊路過。”
“那別等了,自給自足吧。你馬上安排人上山砍伐一些乾枯的樹木,大約備足兩個月的。還有,去聯繫一下衣坊,看有沒有陳布可以製造棉服的,先分發給營中將領。”
“……殿下,你是說,我們的軍需……”
“恩,就算朝廷撥了,也不太可能會送到漠河郡來,眼下這裡局勢動盪,過往的商旅也很少,我們只能靠自己了。”
“屬下明白,這就去安排。”
雲展輕嘆一聲,眼神中多了分慍怒。怒君傲天是個昏君,看不到這麼一個憂國憂民的孩子,他深深爲君襲墨感到不值。
他走了過後,君襲墨的臉色很冷,眼底彷彿能看到一縷悲慼,但僅僅是一閃即逝。他拿起凌洛畫的地圖,又仔細的研究了起來。
“小洛子,你爲何能把他們分佈的圖形記得如此清楚?”
“回大將軍,小的師父是個算八字的,對於一些陣法就比較瞭解。所以小的不需要看清楚全部就知道營帳的分佈。”
“你師父倒是挺厲害的。”君襲墨微微點頭,也表示贊同她的說法。因爲對陣法也非常熟悉,這紙上的東西自然一看就懂。
“……是啊,他是很厲害的。”凌洛想起百里南歌,心情又抑鬱了很多,不知道他回冰極宮了沒有,她好想去看看。
“那麼,你覺得我們如果主動進攻,有多少勝算?”他頓了頓又問。
“……大將軍,咱們可是隻有三萬多兵力呢,去進攻十五萬大軍,這不是以卵擊石麼?”凌洛瞪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議。
“你覺得是以卵擊石?”
“北晉國的人驍勇善戰,並且擅用硬武器,咱們的兵力哪能跟他們比。”
凌洛毫不客氣的道,君襲墨卻難得的沒有訓她長他人志氣。他也曉得這個實力懸殊太大,只是想看看她的反應。
“如果你是將軍,在沒有任何軍需供給和希望的情況下,你會怎麼做?”
“天無絕人之路,再說以大將軍的睿智,怎麼可能坐以待斃?”
她淡淡一句話,令君襲墨心中微微有些感動。對他來說,她不過是他的兵,卻能夠如此肯定他,他有種自豪感。
“呵呵,那你倒是跟本王說說,什麼叫天無絕人之路?”
“大將軍已經胸有成竹,這是來考小的麼?”凌洛纔不願意跟他討論國家大事,她的存在只是爲了某一天能說動他去救師父。
“就當做是考你吧,說得好,本王有賞賜!”
“那……小的有一事相求。”
“說。”
“如果小的這一路上都表現很好,還希望大將軍在大勝過後答應爲小的做一件事。”
“什麼事?”
“這個小的還沒想到。”她不敢馬上把這事說出,否則他必然大發雷霆的。
君襲墨瞧着她眼中的精光,微微點了點頭,“好,不過也得看你的表現能好到什麼程度,讓本王幫你辦事,是要付出很大代價的。”
“小的明白!”
“那你說,什麼叫天無絕人之路。”他又把話題繞回原點,盯着她的眸子道。
“大將軍,如果朝廷真的斷了軍隊的軍需,那麼他們的目的只是想讓將軍自生自滅。現在已經是九月,再有一個月邊關就可能飛雪了,而漠河郡離邊關不過百里,氣候勢必也下降很快,到時候軍中將士無法禦寒,拓跋弘的兵根本不用吹灰之力就能滅掉我們。”
凌洛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君襲墨,見他沒有生氣,頓了頓又道,“而方纔小的聽得大將軍已經在安排人準備抗凍,說明將軍也想到了這一層。”
“很聰明,繼續!”
“這四處是山林,禦寒的確可以想到辦法,不過如果沒有食物,也是功虧一簣。所以,尋找食物纔是重中之重。”
說道這裡,君襲墨無奈的嘆了一聲。因爲這事他也想到了,漠河郡靠北漠,地質長不出好莊稼,所以,尋找食物,是他們最棘手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