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饒人處且饒人,這話說的輕巧,初夏也不想鑽牛角尖,可是誰來饒過她的心,饒過她對寧冉的愧疚?
當一刀一刀真真實實的劃在寧冉身上,那個時候,誰想過饒了寧冉?
這些話她想說,可是看着路東驍被紗布一層層包裹的手,看着他眼底濃郁的黑雲,她再也說不出。
路東驍沒有錯,在她心心念念爲寧冉不平時,他也在飽受兄弟之情的折磨,果然人活一世,誰都有可奈何的時候。
秦湛將他們送了回去,一路沉默,初夏躺下,路東驍的手自她身後穿過,抱住了她,臉埋在她的背上,聲音像是穿過她的後背,穿透她的胸膜,悶悶的,沉沉的,一字一字打在她的心上,“夏夏,如果能阻止,我一定阻止了。”
他也不想這樣,可是那天接到電話的時候,一切都無法挽回了,他料到了有一天初夏知道了,會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可是他沒想到,她會因此自責到自傷。
初夏想到秦湛說過平子替他捱過的刀子,心緊緊的,她想說她不是怪他,只是過不去心裡的坎,這話也說不出口。
路東驍又向她貼了貼,那一刻,她感覺他就像個被拋棄的孩子,努力的尋求着庇護和溫暖,他說,“以後只要是寧冉需要的,我會盡最大的能力去彌補。”
彌補?
初夏在心底苦笑,只怕寧冉要的,是路東驍彌補不了的。
那一夜,兩個人相擁無眠,但也沒有過多的交流,路東驍始終抱着她,像是黏她,像是要保護她,又像害怕她消失一樣。
這是第一次,初夏在路東驍身上感覺到無力和無奈。
是的,平子這一次做的事讓他做了難,一個是自己的女人,一個是自己的兄弟,他怎麼做都會傷害到另一個。
其實也不能說是他傷害了平子,而是平子真的有錯,也真的太殘忍,儘管他的初衷是爲了帝尊,可那樣傷害一個無辜的女人,這都是不可饒恕的,況且那個女人還和雷洛城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
就算他不對平子怎麼樣,估計雷洛城對這事也不會善罷甘休,讓平子離開是對他的懲罰,也是對他的保護,但願他能理解自己的這份苦心。
他正想到這裡,辦公室的門推開,秦湛慌張跑了進來,他還沒開口,路東驍便有種不好的預感,秦湛雖然嘴很八婆聒噪,但並不是個毛躁的人。
“平子,”秦湛只說了名字,路東驍就從椅子上起來,雖然他把平子給送走了,可一直有讓人暗中保護着。
他擔心雷洛城會對平子下手,他欠平子一條命,誰也不能動他,這是路東驍的原則。
“說!”路東驍眉心的筋脈突突直跳着。
“逃走了,”秦湛的話讓路東驍想給他一拳,原來是逃走了,他還以爲是被雷洛城給怎麼樣了。
見路東驍神情放鬆下來,秦湛卻搖頭了,“你不覺得這更可怕?”
路東驍明白秦湛的意思,這次他對平子的無情,徹底傷了他,還記得那天平子離開時給他磕頭的情景,他的頭磕的砰砰響,最後都磕出了血。
平子是恨他的,恨他爲了一個女人,連兄弟兩人生死之情都不顧了。
“我擔心他會……”秦湛的話只說了一半,便被路東驍給打斷——
“我這條命本來就是他的,”說出這話時,路東驍竟有種說不出的輕鬆,那種揹負着沉重情債的感覺,真的不好。
如果平子恨他,要對他做什麼,他路東驍絕對不還手,只是他擔心……
想到這裡,路東驍便甩了下頭,怎麼可能呢?
平子和初夏沒有什麼過節,就算要恨,他也應該恨寧冉,而經過了這一次,雷洛城必定不會再讓血腥的事發生在寧冉身上,儘管,雷洛城又讓寧冉回了璀璨人生,繼續做小姐。
有人說,女人是男人的肋骨的延生物,所以這世上總有一個女人會是男人抽掉的那根軟肋。
寧冉就是雷洛城的,只是沒人知道罷了。
“讓人注意保護好寧小姐,”儘管路東驍什麼都清楚,但還是覺得小心爲好。
秦湛並沒有立即應允,路東驍睨了他一眼,“這事不要告訴初夏。”
他會護她周全,不讓任何人傷害她,可是他擔心如果她知道了這事,又會多想,會以爲是他故意放走了平子。
“還有,讓你聯繫的心理醫生怎麼樣了,”路東驍不可能對於初夏的異樣毫無察覺。
秦湛在回答他之前,將一摞東西丟到路東驍面前,他隨手撥弄了幾下,然後眸底驟然閃過一道寒光。
秦湛沒有理會他的情緒,開口說道,“林筱,美籍華人,雙學位畢業,國際著名心理師,她先後出版過……”
話沒說完,就被路東驍一個眼神給打斷,秦湛把後面的話咽回自己肚子裡,說了句,“費用也是極高的。”
秦湛衝路東驍伸出一根手指,“一萬,而且還要預付。”
路東驍扯了下脣角,劃過一抹不屑的嘲弄,秦湛卻翻白眼了,“是一分鐘一萬。”
按時間收費,現在早已不是什麼稀奇事,但一分鐘一萬這個價位,還是有些高了,路東驍突的有些好奇,這個女人到底有什麼不同。
週末,路東驍和初夏來到醫院,她以爲是做正常的孕檢,可是看到林筱的剎那,她開始恐慌,雖然她知道自己有病,可這是屬於她的秘密,這個秘密她連寧冉和何天真都沒有告訴,她看向路東驍,“你什麼意思?”
路東驍摟住她的肩膀,“你不用緊張,林醫生只是給你做心理孕檢。”
這話是糊弄不了初夏的,因爲之前她和這位林醫生已經接觸過,她很清楚林筱是做什麼的。
“初小姐忘了嗎?上次你的孕檢醫生已經說過了,”林筱適時的接過話來。
是的,說過了,林筱是醫院聘請的孕婦心理輔助老師,當時林筱一針見血的指出了她的病症,還勸她治療,但被拒絕了,她回家自己試着讓自己走出抑鬱的陰霾,在她幾乎要成功的時候,寧冉的事又將她打回了原形。
常聽人說,患了某種重疾的人,每復發一次便會重一次,這條定律竟對抑鬱也是同樣的道理。
初夏每天都努力提醒自己走出來,可這次似乎很難,甚至她有些行爲,都不受她自己控制了。
“我不需要做什麼心理孕檢,我很好,”初夏說完,奪門而出。
路東驍追了出去,在醫院的草坪追上她,而她已經淚流滿面,看着她這樣,他輕輕抱住她,初夏趴在他的懷裡,“路東驍我沒有病,我沒病。”
只是初夏不知道,她說出這話的時候,她已經病入膏盲。
“嗯,你沒有,沒有,”路東驍如哄個孩子般輕哄着她。
陽光下,一個男人抱着個女人,那樣的畫面溫暖而溫馨,二樓窗口,林筱看着這一切,目光遊離——
初夏的排斥,讓路東驍只得打消再找人爲她治療的想法,不過他也諮詢過林筱,家人和朋友的關切,是化解一個人心理疾病的良藥。
她的家人只有初宇揚,而他又遠在國外,而朋友就只有寧冉和何天真兩個了,所以週末的時候,他把初夏送到了寧冉那裡。
何天真也在,一見面,她就盯着初夏的肚子,“真的看出來了,看出來了,這才幾個月啊,不會懷的雙胞胎吧?”
初夏的笑一下子變得明媚,也只有在說起孩子時,她的笑纔是沒有陰霾的,“我倒是想啊。”
她說這話時,眼角的餘光瞟向路東驍,他衝她溫柔的一笑。
“反正你們家路先生養得起,三胞胎四胞胎都行,”何天真說着也看向路東驍,“是不是路先生!”
路東驍微笑不語,初夏卻輕捶了何天真一下,“我又不是母豬,哪有一胎生那麼多的?”
“怎麼沒有,美國還有個產婦都懷了九胞胎……”何天真開了話匣。
路東驍知道她們在說話,自己站在這裡只是煞風景,所以便離開,寧冉送了他出來。
路東驍給了寧冉一個拜託的眼神,寧冉點頭,初夏心理有問題的事,他告訴了寧冉,其實沒人知道,寧冉也心理出了問題,在那次被傷之後。
只是初夏有人關心,而她卻無人問津,寧冉不禁心底閃過一抹寒涼。
“如果有什麼問題,隨時給我打電話,”路東驍這話是指初夏,也是指寧冉。
平子出來了,雖然他讓人做了守護,可百密還有一疏不是嗎?
寧冉絕對不能再出事,否則初夏會崩潰。
“好!”寧冉回了一個字,便關上門。
一會的功夫,裡面便傳出歡鬧的聲音,門口,路東驍脣角微揚,提步離開。
此刻,A4咖啡廳內,一雙眸子不時的望向透明的落地窗外,帶着抹焦急,又帶抹甜蜜……
伴着一道銀色的亮光,咖啡廳內的眸子也驟然變亮,她看着男人的腳邁出,看着他闊步的向自己走來,一顆心幾乎跳出胸腔。
“東驍!”
路東驍剛到桌前,女人便好聽的的叫了他一聲。
他將西裝外套往兩邊扒了下,往那裡一坐,
啪——
路東驍將一摞照片甩到了女人面前,女人先是一怔,可是在看到那些照片時,便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