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即便是睡了,也是死抓着不撒手。
洗澡的時候,焚音發現她背上有傷,看起來是刀子割的,好幾道,都挺深的,洗過澡之後,被熱水蒸的微微發紅。
還有一些輕一點的,不像刀口那麼深。不過也微微發白,甚是可憐。
可能這就是她不脫衣裳的原因,就因爲這個,一直也不給人碰。
或許是焚音誤打誤撞,本來想着心病需要新要醫。後來沒想到給嚇傻了,倒也算成功。
小鹿睡覺蜷在一起,應該是比較沒有安全感,不像蝦蝦,她一直睡得四仰八叉的,特別瀟灑。
礙於衣角仍然被死死的抓着,沒辦法,焚音靠着牀邊也躺下,管它睡不睡得着,閉目養神。
到了後半夜。畫風卻急轉直下。
莫名其妙一隻腳丫子踹過來,焚音就從輕盈的夢境裡醒過來,轉回身,看到韓小鹿已經睡得實實的了。
先前他沒有和別人一起睡覺的習慣,只偶爾摟着蝦蝦一起睡過,所以也只被蝦蝦踹過,這會兒他甚至以爲睡在旁邊的是蝦蝦。
好半會兒纔回過神來,這不是蝦蝦。
見韓小鹿睡得挺香的,焚音閉上眼,試圖把這個小插曲忘掉。
可誰知,還沒等睡着,就又是一爪子拍在臉上,啪的一聲,帶着一股子溼粘的奶香味兒,溫溫軟軟的,卻在寂靜的夜裡又格外清脆。
焚音面無表情的抹了把臉,翻身,藉着月光定定的看了一會兒身旁那個同樣算得上是四仰八叉的肉團。
挺可愛的。
剛想欣賞一下,結果一股奇怪的味道傳來,讓焚音眉峰微微一擰,隨即掀起被窩一看,一團溼噠噠的水漬,就那麼出現在牀上。
他很疑惑,之前沒人給她換衣裳的時候怎麼都不尿牀?
焚音無奈,拎着腳丫子把她整個倒擡起來一半,褲子扯掉,順便撤掉了一層牀單,見下面還算完好,墊了個小被給她身子底下。
“唔……”韓小鹿迷糊的翻了個身,一雙腳丫子已經毫不客氣地蹬上了他的膝蓋。
酸痠麻麻觸感由着皮肉筋脈迅速的衝上了他定格的指尖。然後,那條淪爲尿布的牀單如願以償的糊在了焚音的腿上。
眉頭抽了抽,焚音只能扯掉這塊‘尿布’。
哪能和孩子一般見識呢?雖然自己也是個孩子,但好歹是個大孩子……不能認真,不能生氣。
默唸了一陣法術決撫平自己情緒之後。焚音終於安心的蓋上自己的被子,閉上雙眼,想着,這回尿也尿了,該老實了吧。
果然,一覺到天亮。
翌日。
韓小鹿醒來之後,又是那副面癱臉啞巴嘴,絲毫沒有昨天半夜那種精神抖擻的踢被卷人尿牀的本事了。
焚音見此很奇怪,又想起她身上的傷,於是露出一副惡狠狠的樣子。居高臨下的嚇唬她。
“韓小鹿,你昨晚做了什麼?”
“……”搖頭。
“搖頭什麼意思,就是什麼也沒做?”
“……”點頭。
還行,不傻,知道點頭搖頭。就只是不張嘴。
焚音知道她會說話,之前聽說她曾經說過自己叫謝謝,那就是會說話,焚音想了想,轉身在屋子裡找到了個小泥人。
“聽說你挺喜歡這個東西的?”
“……”
“說說吧。昨晚你做了什麼?”
“……”
“不說我就捏斷它的脖子!”
“……”
嘎巴一聲響,小泥人就斷成兩截,隨後韓小鹿抖得更可憐了,而接下來,焚音那雙手。掐住她的小脖子。
“現在到你了,昨晚你做什麼了,最後一次機會。”
“尿……尿尿了。”
“你還知道。”
儘管支支吾吾,臉色通紅,倒是逼問出來這麼一句,焚音大感歡喜,趁熱打鐵。
“我問你,你背上的傷哪來的。”
“……”
韓小鹿又變成了啞巴,焚音的手緊了緊,隨後水霧迅速聚集在小鹿的眼眶中。
焚音見她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本想作罷,但轉念一想,此時若是鬆手,可能以後永遠也問不出來了。
既然心病需要心藥醫,那現在就必須問。
“嗚……”一顆豆大的眼淚落下來之後。焚音見到韓小鹿突然驚慌起來,然後一雙小手胡亂摸臉,最後眼睛一閉,竟然暈過去了。
暈過去了???
焚音尷尬的把手放下,手背上還剩下一顆眼淚,感覺那麼燙人。
思慮再三,焚音想起之前幻青姑姑教過他幾個幻魔的法術,其中一個可以入夢。
他道行不夠,進不去夢境,也無法改變,不過聽一聽也可以。
韓小鹿暈過去了,不過眼睛一顫一顫的,或許就是在做夢。
沒多想什麼,焚音把手放在她手腕上,努力回憶那時隔許久的咒語,一道道哭聲打進耳朵裡。
“再哭!再哭就打死你!”
“看什麼看!把你的眼淚憋回去!別讓我看見你哭!看見你我就煩心!”
“野種!野種!都怪你!喝藥都打不掉你!你這討人厭的孽障!”
哭聲撕心裂肺此起彼伏,說不清的讓人揪心,即便是聽着,也覺得心裡絞着勁兒的疼。
“我弄成這樣!全是拜你所賜!你也別想好過!”
“今天我就宰了你這個小畜生。”
又是一陣慌亂,隨後是更劇烈的哭聲。和一年老者的對話。
“我說謝雲啊,打從她出生你就這樣,娘辛苦的幫你把這孩子養活是爲了什麼啊!就是爲了等你老了能有個倚靠嘛,你這又是何必呢?”
“之前娘說你你不聽,你說以後好歹身邊有個人照顧你也不錯。是不是?”
“失血過多,孩子能不能救活都是回事。”
“孽障怎麼會死呢,不會死的。”
“這娃兒福大命大,以後你可莫要再這樣。”
“我就說孽障不會死。”
“娃兒啊,外婆要走了。以後你可得自己照顧好自己,你娘雖然兇了點,但是你最親的人,你可得記住了,啊?”
“你,滾下去睡。”
“我要出去,你別抓我。”
“餓了去吃剩飯!”
“鬆開你的髒手!”
“是你偏要跟着我走的。”
“不要錢,這是個女娃娃,將來做什麼都行。”
“進屋去吧小祖宗,還要我們請你?”
“敬酒不吃吃罰酒,可就別怪我們不客氣,誰讓你是個小女娃呢?”
接下來就只有一句話,不停的迴盪。
“我找我娘!我不去黑屋子裡!”
“別關我!我要找我娘!”
“我餓了!我找我娘!”
“小鹿,你娘不在了,以後我就是你孃親了記得了嗎?”
“可憐的孩子……娘陪你睡哈。”
最後。鬆開手,焚音默默的看着她,沒說什麼,更沒做什麼。
他現在不知道該說什麼才能安慰,那些話。自己只是聽着,也覺得毫無抵抗力。
人類,重情卻又殘忍。
轉身,焚音走出門,吩咐侍女準備些熱牛奶給她醒了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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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在房裡一夜都沒睡。直到焚音來了,漠然的站在我門口,沒敲門。
我看到一片陰影,開了門才發現是他。
來龍去脈給我說了一遍,立刻說了我個目瞪口呆。
“我說的呢。這孩子連上廁所都不讓人跟着,自己去上。”
“或許她以爲女孩就會被賣掉,所以才任由這個誤會繼續下去。”
“沒想到這小小的人,心眼兒還不少呢。”
“都是逼出來的,以後好好養着,能忘。”
“最好是。”
我看着焚音離開,腳步略有些沉重。
之後他對蝦蝦和對小鹿就都一視同仁了,給蝦蝦帶吃的也總會給小鹿帶一份兒,或許來自可憐,亦或許是別的什麼。
但這對小鹿來說,卻都是燦爛而又美好的回憶。
能抹平過去那些傷痕的記憶。
可是,有個重點誰也未曾注意,那就是這個孩子來的太過稀奇。
她平白無故的站在門口說娘在裡面要找娘,那按照焚音探出來的結果,她是一早被賣掉的話,又是誰告訴她,她娘在這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