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長歌瞥了葉痕一眼,見他也發現了文氏剛纔那一瞬間的異樣,她不動聲色的收回目光,彎下腰撿起手帕遞給文氏,輕聲道:“三夫人,你的帕子掉了。”
“多謝大小姐。”文氏這才猛然回過神來,臉上浮現了一絲尷尬。
百里長歌見她這樣,便開口勸慰道:“三夫人也別太憂心了,相信晉王會在最短的時間內給我們侯府一個交代的。”
“少卿他……”文氏聞言,眸中凝聚起一層水霧,眼睫毛上還沾染着沒有風乾的淚珠,她立即撩起帕子拭淚,“少卿他就這樣走了,我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
“你的意思是,昨天晚上二老爺也去過秋楓苑?”葉痕微微揚眉。
“絕無半句虛言。”百里長歌說着,從袖子裡拿出昨夜撿到的匕首遞過來給葉痕,道:“當時我纔剛進院子,看見主屋外有條黑影,就躲在石桌後,然後看見二老爺用匕首劃開三夫人的紗窗,往裡面偷窺。”後面的話她沒有繼續說,二老爺究竟看到了什麼會慌張成那樣是個疑點。
“胡說!”百里珊氣得胸口急劇起伏,“你剛纔自己也說過秋楓苑的天井裡沒有燈,那麼你是怎麼看清你說的那個人就是我爹的?”
“那你又是如何看清你說的那個人是傅卿雲?”百里長歌不答反問。
“我……”百里珊咬着下脣,拳頭捏得死死的。
“元大人繼續審理吧,本王去秋楓苑看看。”葉痕顯然對這二人的爭執不感興趣,站起身就出了偏廳。
“三夫人,我扶你去歇息吧!”百里長歌攙扶着文氏同樣出了偏廳,隨後找了個藉口將文氏交付給沁雪,疾步朝着秋楓苑走去。
走在前面的葉痕似乎發現了她,頓了下腳步就轉過來,脣角微揚,“你來做什麼?”
他站在新發的柳枝下,玉冠高束,月白絲羅袍隨風迤邐如流水,花圃內月季隱隱暗香來,日光斜射,照得他澄澈的眸子裡流波生光,高貴天生的眉宇風華神采,顰笑之間佔盡天地顏色。
“少卿的死,攪亂了我和皇長孫的婚事,我有權參與調查找出真兇給自己一個交代,還三夫人一個真相。”瞬間回過神,百里長歌淡淡道:“還請王爺不要橫加阻攔。”
“請便。”葉痕語氣平淡。
正午的太陽炎烈,曬得滿院子的花草耷拉着,二人一前一後進了月洞門,仵作劉晃迎面而來,蹙眉問:“王爺,可有何進展?這天氣,屍體不能長久擺放,得儘快安排入殮纔是啊!”說着從旁邊皁吏手裡拿過沾了蔥姜醋的布條遞給葉痕和百里長歌一人一條,示意他們捂住鼻子。
葉痕看了一眼,蹙眉錯開身。
百里長歌沒有那麼嚴重的潔癖,伸手接過布條道了謝,這才走進擺放屍體的偏房。
“你會驗屍?”葉痕在門口止步不前,顯然是一步都不想踏進來,只隨意瞟了一眼屍體又將目光投到她身上。
“在百草谷的時候跟着師父學過一點。”百里長歌翻弄着屍體,突然覺得不對勁,擡眸看着葉痕,微微顰眉,“你就站在那兒也能看得出來?”
“你不是在看麼?”葉痕淡淡點了點頭。
“……”
從額頭到腳底重新查驗了一遍,所有症狀與驗屍官冊子上所寫無二,的確是中毒而死。
略微失望地站起身,百里長歌聳聳肩,衝着倚在門外的葉痕道:“看完了,沒什麼發現。”
“嗯。”葉痕應了聲,拂袖去了百里少卿的房間。
房間裡收拾得很齊整乾淨,臨窗擺放着一個水曲柳臺,臺上放着各種造型的泥人,有的泥人身上有裂痕,顯然是黏土沒有調好,又放在陽光下暴曬,直接曬廢了。百里長歌認得出來,另外幾個完好無損的,是昨晚才捏出來的,雖然捏得不成樣子,但也看得出來少卿很認真的在裝。
葉痕則從進來開始就一直盯着門看。
百里長歌回過身問他,“有發現?”
“這個門原本是從裡面上了門閂的。”他指着花梨木門邊緣的痕跡說道:“最先來的人想必是踹門而入。”
百里長歌看過去,門閂早就不見了,微微抿脣,她又問,“所以?”
“所以剛纔在偏廳審問時,三夫人撒了謊。”葉痕瞟她一眼。
百里長歌拿了一個泥人在手中把玩,仔細回憶着文氏剛纔的話,也突然感覺到了不對勁。
“三夫人說,她做了宵夜回來的時候以爲少卿已經睡着了,所以把他背了回來。”她道:“那麼按照她的這個說法,那個時候的少卿也許還沒死,可能只是昏迷了,否則三夫人不可能沒發現。”
“那麼,問題來了。”葉痕看了花梨木門後一眼,道:“如果四公子已經昏迷,那他是如何把門閂栓上的?難不成中途醒了一次?”
“也不是不可能吧!”百里長歌默默放下泥人,道:“畢竟對於少卿昏迷我們也只是猜測,興許他真的只是睡着了,然後到了房間又起來栓門。”
“那也不對。”不等葉痕開口,百里長歌已經意識到自己推論裡的邏輯性錯誤,她立即道:“如果是這樣的話,兇手是如何殺了人之後逃出去再將門閂栓上的?”
“四公子生前除了三夫人,可有跟別的什麼人接觸過?”葉痕朝四周掃了一眼。
“應該沒有。”百里長歌很肯定地道,傅卿雲常來秋楓苑的事不能暴露,否則少卿裝傻的事便會戳穿,到時候百里敬定然再容不下文氏,她早年失去丈夫,如今再失去唯一的兒子,想必心裡已經藏了許多苦楚委屈,如果再被百里敬趕出侯府,那她的這一輩子就毀了。
“我聽說四公子天生癡傻?”葉痕走到桌案前,彎身拾起一個已經揉皺了的紙團,緩緩打開看了一眼後才漫不經心地問她。
“全帝京的人皆知的事。”百里長歌儘量不與葉痕對視,免得被他發現端倪。
“這幾個字這麼漂亮,怎麼看也不像天生癡傻的人能寫出來的。”葉痕將那紙團完全展開,仔細端詳着。
百里長歌臉色微微變,立即走過去一把從他手裡將皺紙搶過來,卻只見到那上面胡亂塗鴉了幾個大黑點,半個字都沒有。
知道自己上了葉痕的當,她不悅地冷哼了一聲。
“想讓我儘快查出真相結案,你們卻一個個的撒謊,究竟意欲何爲?還是你們想掩埋什麼秘密?”
“哪能呢?”百里長歌擡起頭,笑得極其溫柔,“敢在晉王爺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招的人恐怕很難有明天吧?”
瞧着她波光流轉的眸和那張笑得滿園失色的面容,葉痕突然不適地閉了閉眼睛——曾經有一個人在他面前耍盡花招,而那個人不僅有明天,還霸佔了他的每一個明天,每一個時刻,甚至……每一寸呼吸。
------題外話------
某天,嘟嘟世子很認真的看着百里長歌,“孃親,我長這麼大,還沒喝過奶。”
在廚房忙的不可開交的百里長歌頭也不回,“你爹以前不是給你找了奶孃嗎?”
嘟嘟世子非常委屈,“我說的是你的。”
百里長歌正想轉身,斜刺裡伸出一隻玉碗來。
百里長歌一臉疑惑,衝嘟嘟眨眨眼睛,“怎麼回事?”
玉碗那頭,葉痕撇開眼,目光定向遠處,聲音略微清涼,道:“我也沒喝過。”
百里長歌【黑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