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責灑掃後殿的是個啞女,她此時正在往廚房的竈膛裡添柴,準備給百里長歌添置一個火盆。
四肢凍僵的百里長歌回來時經過廚房,啞女正端着火盆出來,見到她凍得發紫的雙脣,嚇得臉色一變,趕緊將火盆端到百里長歌房裡,將她扶到火盆旁邊坐下,又順便把葉痕那件雪白厚實的披風給她繫上,這才轉身去廚房燒熱水。
百里長歌眼神空茫地坐在火盆邊,聽着銀炭時不時發出的噼啪爆裂聲。
銀炭燒出的光很溫暖,卻似乎暖不進她的心。
蜷了蜷身子,她把頭埋在膝上,想靠那溫暖近一些,然後強迫自己摒棄一切混沌的思緒,儘量往案情方面去想。
第三個方塊變紅的時候,秦黛穿着嫁衣將自己的身子探了一半進青銅鼎燃燒——和那個叫做許洛的男子一起。
那麼這兩個人究竟哪一個纔是手鍊上所指的人?
那個人又和三夫人以及百里少卿有什麼關係,或者說這些人之間到底有什麼共同點?
兇手究竟是以什麼爲標準來對這些人行兇的?
她想了很多,用手指蘸了水在小几上寫寫畫畫,儘量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但最終,還是什麼線索也沒理清。
暗自嘆了一口氣,百里長歌將肩上的披風攏了攏,似乎此刻除了眼前的火盆,只有肩上這一件厚實的披風才能感覺到絲絲暖意。
案子理不出線索,她繼續將頭埋在膝上,在火光的薰染下,幾乎就要沉沉睡去。
這個時候,啞女突然推開門進來。
她不會說話,與百里長歌接觸的時間也短,只好走過來用手指蘸了水在小几上寫字示意她去淨房沐浴。
百里長歌點點頭站起身,啞女趕緊拿了澡豆絨巾跟在她後面。
到了淨房門前,她這纔回想起來自己如今是男裝打扮,回過身接了啞女手中的澡豆和絨巾,百里長歌擺擺手,示意她退下。
啞女紅着臉輕輕頷首,又回去廚房待着。
百里長歌進了淨房,褪去身上所有的衣物,將自己泡在熱水裡,疲累了一天的身子終於得到舒緩,輕吐了一口氣,她將那些擾亂思緒的想法拋諸腦後,不斷撩動水花淋在肌膚上。
浴桶裡太過溫暖,她一時貪戀,竟不知不覺泡到水涼。
出來的時候,她仰天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這麼冷的天泡冷水澡,毫無疑問,第二天她就病倒了。
天光大亮的時候,百里長歌睜開眼睛,卻覺得眼皮沉重得很,腦袋昏昏沉沉,看屋子裡的東西也是朦朦朧朧,但眼尾還是捕捉到了坐在牀沿邊的那抹月白身影。
心中一慟,她有些不確定地揉了揉眼睛,確定眼前這位的確是葉痕之後,條件反射地一咕嚕翻坐起來,眼睛定定看着他,“你來做什麼?”
“你病倒了。”葉痕神色淡淡,不斷用嘴輕輕吹着手心裡捧着的那碗湯藥,良久,回過頭來看着她,補充道:“我的小醫官。”
百里長歌微微皺眉,她有的時候會懷疑葉痕是不是非常健忘,就比如昨晚,她已經把話說得那麼清楚,這才過了一夜,他就端着一碗藥汁坐在她的牀沿邊,說着莫名其妙的話。
翕動睫羽,她抱着被子往大牀裡面縮了縮,低聲道:“我……”話音剛出卻又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只好改口問道:“許洛的屍體,有人來認領了嗎?”
葉痕看了她一眼沒說話,繼續輕輕吹着藥汁,百里長歌看見那黑褐色的湯藥隨着他的輕輕吹動泛起一層淺淺的漣漪,遠遠看上去,就好像放了糖的蜜汁,似乎經他這麼一吹,所有的苦澀都不見了。
“過來,喝藥。”良久過後,確定藥汁的溫度差不多了,葉痕這纔將碗遞過來,那白皙修長的手指託着盛放黑色藥汁的玉碗,說不出的相得益彰。
百里長歌愣了愣神,搖頭喃喃道:“不喝,苦。”
“良藥苦口。”他輕笑道:“你要是不喝,打算就這麼病着麼?”
“我寧願病着。”百里長歌再度皺眉,要她喝這麼苦的東西,她到寧願一直病着。
“你病了,誰替我查案?”葉痕看過來,聲音輕輕淺淺,聽不出半分怒意。
“反正我不喝!”百里長歌將頭扭到一邊,小感冒而已,原本對於她來說沒什麼大不了的,可是葉痕突然出現在她的房間裡讓她很是意外,心裡頭那種感覺不知道怎麼形容,反正就是不想遂了他的意。
“喝不喝?”葉痕將碗遞過來一寸。
“不喝!”百里長歌緊緊咬着牙,她今日就是要和這個人槓上,她就不信她不喝藥他還能怎麼滴。
“你不喝,我喝。”葉痕將手臂縮回去,親潤的聲音依舊聽不出怒意。
百里長歌有些意外,她偏過頭來瞄了一眼,葉痕果真將玉碗湊到嘴邊喝了一口,趁她發愣的空隙,突然傾過身來,右手緊緊扣住她的後腦勺,脣瓣不由分說便覆了上來。
“唔……”這個舉動完全在百里長歌的意料之外,她想掙扎,卻無奈正在病中,身體虛弱得很,右手被他的左手緊緊鉗制着,左手撐在牀榻上防止身子往後傾倒砸在牆上。
現在這個姿勢,她完全處於被動狀態。
葉痕似乎察覺了她的無可奈何,眼尾挑了一絲笑意,舌尖輕輕撬開她的貝齒,將藥汁送進來。
早就喘不上氣的百里長歌完全抵禦不過這個攻勢,喉口一動,不小心將藥汁嚥了下去,卻沒有想象中的苦澀,只覺得一陣溫熱滑過喉嚨,似乎將全身都蘇暖起來。
直到藥汁全部嚥下去,葉痕才緩緩放開她。
“噗噗噗——”百里長歌趕緊趴在牀邊,想把剛纔的藥汁吐出來,葉痕扣住她的肩膀,將她的身子扶正,又將玉碗內剩下的半碗藥汁遞過來問她,“還喝不喝?”
“不喝!”百里長歌大喝一聲,趕緊捂住嘴將頭撇向一邊。
“嗯?”
“我……我自己喝。”腦子裡的眩暈還沒有全部消散,百里長歌一想到剛纔兩人的動作,頓時想找塊豆腐撞牆。
葉痕武功比她高,力道比她大,更何況她現在全身癱軟沒有力氣,她相信只要自己說一句“不喝”,他鐵定將剛纔的事情重演。
“你自己怎麼喝?”葉痕瞟了一眼她顫抖得連端碗都成問題的雙手,幽幽道:“我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