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家大規矩不變,小規矩卻是依着花芷來的。
她忙,又常出門,便不像以前一樣雙數日便需得聚在大屋用飯,大家樂得自在,也都摸清了一旦大姑娘要求各房一起用飯了就肯定是有要事宣佈,心裡有着各種思量的人從得到消息開始這大半天就在心上心下,就怕是自己心底那點打算被大姑娘知道了。
真正心中安寧的怕也只得一個花嫺,她對眼下安寧的日子滿足得不得了,半點多餘的想法都不曾有過,連帶的三姨奶奶也念起了經,閒時再抄上幾本經書,她早看明白了,大姑娘當家時只要安份不惹事她就沒有容不下的,便是以後要交棒到其他人手裡,那時隨安也大了,護得住他娘。
大家都來得早,花芷到來時仍舊是衆人等她一個。
“先吃飯吧。”
菜流水般上桌,花家的廚子如今都做得一手好素食,可真正吃得歡的沒有幾個,花芷最近食慾不佳,吃下一小碗飯再半碗湯就放下了筷子。
她這筷子一放,其他人也就都紛紛放下了。
漱了漱口,花芷環眼一圈,“在坐各位大多是我的長輩,雖說如今家裡是由我掌着家,平日裡我卻也儘量周全,便是後宅之事也一概交給了四嬸,二嬸三嬸應該最清楚,我們便是打照面都少,是與不是?”
齊氏和夏氏對看一眼,心裡已隱隱有些不安,這會卻只能點頭,這是事實,衆目睽睽之下她們無法睜眼說瞎話。
“我一直認爲尊重是相互的,我敬你們,你們尊重我,可是顯然,你們並沒有這個自覺。”
屋子裡站着的坐着的數十人,沒有一個人接話。
花芷也不在意,繼續道,“祖父他們在想方設法的尋找回來的辦法,孩子們比以前任何時候都努力,他們想要用自己的力量恢復花家榮光,我腦汁擠盡,儘可能爲花家添一份助力,我們都在努力,我也認爲有我們努力就夠了,你們只要安安份份的做你們的夫人小姐就是對我們最大的幫助。”
話有多刺耳就有多讓人難堪,花芷不再遮着掩着,有些人聽不懂話,只以爲別人做多少都是應該的,她得多少也是理所當然,世上沒有這個理。
花芷站起來,這些天因爲被弟弟們相護而起的溫軟神情盡皆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平靜之極的冷淡,“我不要求你們一定要對花家起復抱有希望,不要求你們爲花家做任何犧牲,甚至都不用你們做任何事,若覺得花家眼下就已經是最好那就請盡心維護這份好,不要想着瓜分她,沒有我點頭你們誰也瓜分不了。”
依舊是死一般的沉默。
“二妹、三妹、四妹有心替我分憂,我自是成全,罐頭買賣就交由你們打理。”
三人雖說早就得了長姐的準話,這會被當衆宣佈依舊覺得熱血在身體裡亂竄,皆是脆生生的應了一聲,把滿屋沉悶掃去大半。
“妹妹們的婚事我自有計較,誰也不得插手,還有,花家男丁不沾手買賣之事是不變的規矩,誰要是壞了規矩別怪我不講情面。”花芷開始殺雞儆猴,“秦姨娘感念祖母恩德,欲爲祖母抄《地藏經》百卷,娘,你便成全了她吧。”
朱氏雖說不知道秦姨娘怎麼突然要爲婆婆抄經,可女兒的話她當然是要聽的,當即就點頭,“成全,我當然成全,秦姨娘真孝順,有心了。”
侍候在朱氏身後的秦姨娘眼睛大張,她,她何時說過要抄經百卷?可她不傻,大姑娘這麼說就表示她知曉了自己之前做的小動作,抄經百卷就是對她的懲罰,咬着舌頭她也需得認下。
可是百卷啊,得抄上多久!
“秦姨娘不想替祖母抄經書?”
秦姨娘低下頭去,“願意,妾願意。”
“那就請在祖母忌日到來之前抄好吧。”不給秦姨娘任何反駁的餘地,花芷又道:“爲了花家安穩,以後秦姨娘就不要見孃家人了,我已經和秦老夫人打好了招呼,想來秦姨娘的家人也知道要怎麼做了,當然,秦姨娘還有另一個選擇。”
衆人都懸起了心。
花芷紅脣一掀,冷冷吐出三字,“回孃家。”
秦姨娘腿一軟跪了下去,家裡什麼情況她再清楚不過,要是花家興盛,她就是爹孃兄嫂弟妹的寶,可如今她要敢回去他們就敢不開門,就是她死在門外了大概也會被他們送回花家來,說她是花家的人。
不要說花家如今風生水起,就是花家真的落魄了她也不敢離開。
“我只能容忍這一次,若再有下次,不論是誰我都會將人請走。”花芷轉身往外走去,天已近黑,風打着卷兒呼嘯着吹來,心好像也跟着涼了。
迎春給小姐繫上薄披風,花芷攏了攏,回頭看向依舊沒動的衆人,“心裡有什麼想法的時候就去族學轉轉,聽聽讀書聲洗滌洗滌,說不定那些想法就沒了。”
微微傾身,花芷出了屋。
若是冷漠強硬才能讓她們安份,給她們就是。
***
秋闈這日,整個京城上空彷彿都飄着墨香,貢院外熱鬧非凡,或年輕意氣志向高,或頭髮染霜做最後一搏,爲的也不過是能魚躍龍門,一舉中的。
舉人已是半個官身,只有成爲舉人才算半隻腳踏入官場,苦讀十數載數十載,只剩這最後一道坎,誰都想邁過去。
花芷把柏瑜叫了來,“去給聖人上柱香吧,願聖人護佑他們一切順利。”
每三年一次,祖父皆會爲他們上香,笑言不曾奢想他們個個都高中,只求能護佑他們順利熬過這九天七夜,別把身體搭進去就是幸事,如今祖父不在,這柱香卻還是要上的。
花柏瑜領命而去,半大的孩子越加沉穩。
花芷轉身去了前院,人才過月亮門就看到抱夏拎着裙襬快步走過來,“小姐,船到了!”
總算是到了!
花芷心裡一直壓着這事,船一日不到她就一日不安心,既擔心路上出事,又怕是湞陽那邊出了什麼幺蛾子,再過四五天不到她都打算借晏惜的路子去問問情況了。
“備車,我去趟碼頭。”邊往外走花芷邊吩咐,“去海味告知陳嬤嬤一聲讓那邊做好接貨準備,再知會拂冬一聲。”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