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家廟出來,花芷一眼就看到了等在外面的小寒,他雙手背在身後,不用想也知道是藏了東西。
"師傅。"曾寒低着頭,臉緊繃着,恍然又回到了纔來到花家時的模樣。
花芷在他身前蹲下,溫聲問,"怎麼了?"
曾寒眨了眨眼,把手伸到前邊來攤開,這是一支步搖,今年新出的時興樣子,很好看。
花芷笑着接過來,"送給師傅的成婚禮物?"
曾寒點點頭,沒有說話。
花芷不再多問,頭髮沒挽成髻,此時用不上,她便拿在手裡,另一隻手拉住了那隻小小的手心還溼潤着的手,"攝政王府沒有花家這麼大的藏書樓,師傅需要一點時間來收集書,當然,花家畢竟是數代積攢,便是以後也可能蒐集不到這許多冊,不過你看的書總是夠的,若有想看的沒有隨時可回花家來取……小寒?"
看着突然就大顆掉眼淚的小寒花芷愣住了,不知道小弟子這是怎麼了。
曾寒擡起頭來,眼淚掉得更急,可他說話時卻不見哽咽之聲,甚至顯得極爲平靜,"我以爲師傅會把我留在這裡。"
花芷頓時自責不已,她理所當然的認爲自己在哪自己的弟子自然在哪,卻忘了小孩並不知道,她不曾提起,他怕是已不知難過了多少天了。
把小小的孩子攬進懷裡,花芷溫聲軟語的告訴他,"是師傅的錯,忘了和你說了,你是師傅的弟子,自然是要跟着師傅走的,攝政王府離着花家不遠,到時你還是繼續在花家的族學上學,花家的藏書樓你隨時可去,這些都不會有變化,任何時候你都要記着,除非你自己想離開,不然師傅絕不會丟下你。"
曾寒蹭在師傅的肩膀上眼淚流得更急。
"以後有不確定的事一定要來問師傅,不要一個人在那裡害怕着急知不知道?"
曾寒點點頭,聞着師傅身上縈繞的藥香,忐忑不安數日的心在這一刻安穩落地。
天邊漸亮,花芷摸摸小寒的頭牽着他往自己的院落走去。
在那轉着圈的朱氏見到她不由得瞪她一眼,"這都什麼時候了還到處亂走,得趕緊準備起來了。"
"還早着呢,不着急。"花芷接了帕子給小寒擦了擦臉,"劉香,你去幫小寒把東西收一收,以後他在這邊的日子不會少,衣衫之類的多留下些,到了那邊再新做便是。"
"是。"
目送兩人出門,花芷看着手中的步搖笑了,她的命其實很好,家人愛護,愛人呵護,便是收兩個弟子也都有心。
朱氏拉着人在梳妝檯前坐下,示意丫鬟去把全福太太請來,末了道:"小寒送的?"
"對,他以爲我不帶他走,有點被嚇着了。"
看着女兒的笑臉,朱氏又高興又心酸,自己的女兒這一輩子也算是值了,就是這個身體啊……
她拉着夫君私底下問過於神醫芷兒於子孫上可有礙,於神醫沒給準話,只是說他以後會住在攝政王府養老,繼續給芷兒調養身體,若真的無礙,他又豈會說出這般模凌兩可的話。
皇室子息不旺,若芷兒不能得個一兒半女,這將來可要如何自處,便是攝政王再有心於她,牽涉到子息之事又豈是易與,到得那時要如何是好?
"老身見過太傅大人。"話裡帶笑的聲音響起,朱氏按下滿腹憂心連忙親自過去將人請起來,這是她和母親扒拉了京城所有人家定下的全福太太石老夫人,她是真的命好,在家不過平常,相貌也沒有多出色,卻婆婆疼惜,丈夫寵愛,兒孫成羣,小孫子出去踏青一趟都記得要帶一把好看的野花送給她,她看中的就是這一點,她希望自己的女兒也能兒孫成羣,受盡寵愛。
花芷也忙起身回了一禮,"今日沒有太傅,花家女向您請安。"
"不敢不敢。"石老夫人圓潤飽滿的臉浸滿笑意,誰不知花家對大姑娘看重,聽着誰家有好東西就去軟磨硬泡,將多年積攢的人脈都用在這上頭了,那蒐羅嫁妝的陣仗讓京城看了好一陣熱鬧,她能被請來做全福太太就是對她最大的認可,她自也是帶着滿腔真誠祝福而來,一個姑娘家能做到大姑娘這個地步,那真是給女人大大的長臉了,就衝着這一點她也要做到最好。
"此番勞您受累,花芷謝過。"花芷再次一禮,婚事繁文縟節太多,她沒有多理會,只是家裡讓幹什麼她就幹什麼,可她也知昨兒全福太太去攝政王府鋪牀時做得很是細緻,讓人稱道,老天爺好像要補償她一般,讓她承了許多許多人的好。
石老夫人還了一禮,上前來接過迎春遞來的梳子,病重期間花芷的頭髮脫落得厲害,養了這大半年纔好了些,再加上丫鬟護理得上心,如今看着又黑又亮。
老夫人不敢用力,先用手整理過後才用梳子一梳到尾,邊用一種好聽的語調唱喏,"一梳梳到老,二梳白髮齊眉,三梳兒孫滿地,四梳相逢遇貴人,五梳翁娌和順,六梳夫妻相敬,七梳七姐下凡,八梳穿蓮道外遊,九梳九子樣樣有,十梳夫妻到白頭。"
一屋子主子下人皆緊張的大氣不敢出,直至十梳順利梳完才把提着的心放下來,朱氏二話不說往石老夫人手裡塞了個重重的紅封。
石老夫人含笑接下,正欲再說幾句吉祥話就聞得一陣藥香襲來,丫鬟端着藥快步從她身邊經過,就見大姑娘接過去仰起脖子飲下,另有丫鬟手快的拿了蜜餞送進她嘴裡,動作熟悉無比,就好像配合了無數次一般。
石老夫人笑意斂了斂,都道大姑娘身體垮了,花家卻從不曾在外說過什麼,如今看來怕是真的。
"之後的事還請夫人上心。"
石老夫人收了心神連忙點頭,識趣的跟着婆子去了旁邊歇息,今兒她是要跟一天的。
朱氏擦了擦眼角,"該準備了,把嫁衣取來。"
嫁衣是花家請來最好的繡娘繡的,用的最好的布料,知道大姑娘如今不能受累,也儘可能的化繁爲簡,只在刺繡上下功夫,而鳳冠卻是攝政王府送來,就如晏惜應承的那樣,精緻不重,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反正花芷很是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