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夫人本來笑吟吟的,可在看到顧惜玉眼眶紅紅的走進來之後,臉色頓時一變,忙起身走了過來,緊張的問道:“玉兒,你這是怎麼了?”
顧惜玉咬着嘴脣不說話。
鄭夫人很自然的看向葉清蘭,又是一怔。葉清蘭的面色也有些蒼白,顯然昨夜沒睡好。兩人這是怎麼了?難不成是鬧彆扭了?
葉清蘭定定神,先上前見了禮,然後才盈盈笑道:“這些日子在這裡多有打擾,也多謝姨母的盛情款待。不過,巧姐兒的週歲生辰就快到了,我也該告辭回府了。”
鄭夫人又是一愣。住的好好的,怎麼葉清蘭忽然今天要告辭回去?怪不得玉兒心情會如此低落呢!
“不如再住上幾天回去。”鄭夫人笑着挽留:“巧姐兒的生辰宴,我也是要去的。到時候你跟着一起回去就是了。”
葉清蘭微笑着應道:“多謝姨母好意,我還是早些回去好了。我帶來的行李不多,丫鬟們正在收拾,最多一兩個時辰便好了。”語氣雖然柔和,可去意卻很堅決。
鄭夫人也不好再多留,只得笑着點了點頭:“既然你想回去,我也不就不留你了。不過,總得吃了午飯再回去。我這就吩咐廚房準備一些你愛吃的菜餚。”
人家如此盛情,葉清蘭自然不會不識好歹,忙笑着起身道了謝。離開定國公府一事便這樣定了下來。
顧惜玉心情不佳,一直低着頭不說話,情緒十分低落。
鄭夫人看着心疼,卻又不好出言安慰。葉清蘭也將顧惜玉的落寞的深情盡收眼底,心裡也不知是個什麼滋味。可一想到顧熙年昨晚那張冷凝狠戾的面孔,離去之意就越發堅定。
中午的飯菜很豐盛很精緻,有不少都是葉清蘭喜歡的菜餚。往日她裝模作樣的吃的少。可今天卻是標準的沒了胃口。空對着一桌美味佳餚也沒有動筷子的心情。硬逼着自己吃了一些,卻是食不知味。
顧惜玉沒精打采的低頭數米粒,筷子在碗裡撥弄來撥弄去,卻根本沒吃幾口。
鄭夫人見她這副樣子,心裡實在心疼,低聲哄了半天。顧惜玉不但沒振作精神,反而又紅了眼眶,牙齒咬着嘴脣,什麼也沒說,只用那雙黑幽幽的大眼看着葉清蘭。
葉清蘭暗暗無奈的苦笑。有心安慰幾句,卻又發現所有的語言在此刻都顯得蒼白無力。只得狠心的視而不見。
顧惜玉依賴心很重,現在捨不得她也是很正常的。不過。過上幾天也就會好了。她不用爲此自責內疚。她不可能永遠陪伴顧惜玉,總有這麼一天,顧惜玉得學着自己去面對一切……
葉清蘭在心中默默的想着,可心裡那一絲黯然卻揮之不去。
吃了午飯之後,葉清蘭正式向鄭夫人辭別。
馬車已經備好。丫鬟們忙着收拾行李。來的時候只是兩三個包裹,走的時候,卻多了四五個。裡面放的都是鄭夫人爲她定製的新衣,還有送她的一些首飾之類的。
鄭夫人領着顧惜玉,親自送葉清蘭到了大門口,殷切叮囑道:“以後若是有空。不妨多到府裡來玩。我和惜玉隨時都歡迎你。”
雖然是客套話,可鄭夫人卻說的真摯而親熱。
葉清蘭心裡一暖,忙笑着應了。心裡卻很清楚。她以後絕不會再踏足這裡半步了……
想及此,葉清蘭心裡喟然嘆息,很自然的看向一旁的顧惜玉。顧惜玉的眼裡早已泛出了水光,可憐巴巴的看着葉清蘭。明明心裡有許多話,卻一句也說不出口。
葉清蘭走上前。輕輕的握住顧惜玉的手:“惜玉表姐,你多保重。”
顧惜玉哽咽着點頭。忍了半天的淚水終於落了下來。
葉清蘭心裡又酸又澀,臉上卻擠出最溫柔的笑容:“別哭了嘛,以後又不是沒有見面的機會了。過幾天,巧姐兒的生辰宴會,我們不是又可以見面了麼?”
“可是,我好捨不得你……”顧惜玉委屈的啜泣着。自小到大,她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裡。除了家人之外,幾乎從沒和同齡的女孩子如此親近過。葉清蘭這麼一走,她心裡頓時空落落的,就像有什麼重要的東西也被帶走了似的。
葉清蘭習慣性的摟住顧惜玉,低聲哄了幾句。
就在此時,一個穿着月白錦袍的俊美青年在門口出現了,翩然走來,風度卓越,讓人移不開眼睛。
葉清蘭見了他,卻下意識的在心裡冷哼一聲。他來幹什麼?是聽說她要走了,心裡太過高興了,所以特地來“送行”嗎?
葉清蘭依舊在笑,可眼底卻浮起了幾分戒備和冷淡。
顧熙年對她的不善心知肚明,面上卻只做不知,微笑着走上前來,淡淡的說道:“蘭表妹今日就回去了嗎?不再多住幾日?”
假惺惺!
葉清蘭扯了扯脣角,疏離又客套的應道:“在貴府上叨擾了這麼久,承蒙顧表哥‘處處關照’,我在這裡謝過顧表哥了。”
顧熙年笑了笑,似有意又似無意的說道:“蘭表妹這麼說,我實在愧不敢當。我該多謝蘭表妹纔是。這些日子,玉兒活潑開朗了不少,也變的比以前有主見了。這一切,都是蘭表妹的‘功勞’。”
在場的人中,大概只有葉清蘭能聽出他溫和話語中濃濃的譏諷之意。
葉清蘭自昨晚開始憋足了一肚子的悶氣,現在顧熙年主動送上門來,焉有不回敬的道理,皮笑肉不笑的答道:“顧表哥謬讚了。我這點小聰明,哪裡能比得了顧表哥。就算沒有我,惜玉表姐在顧表哥的呵護照顧下,也會變的越來越好的。”
顧熙年自然能聽懂葉清蘭的譏諷嘲弄。顧惜玉的陰鬱孤僻,沈秋瑜和他要負起大半的責任,尤其是他。如果當年沒有他的一時衝動,也不會聽信了沈秋瑜的哭訴,做出了錯誤的決定,害的顧惜玉變成了後來的樣子……
顧熙年被戳中了心裡最軟的地方,心裡一陣尖銳的抽痛。面上還得擠出溫和親切的笑容:“蘭表妹說的有理。以後我自然會好好照顧玉兒,你就不用爲玉兒‘操心’了。”
葉清蘭微微一笑:“顧表哥是堂堂七尺男兒,自然說到做到。我以後也不必煩心了。”只不過,顧惜玉會失去一個朋友而已。
兩人面上俱都一派溫和,說話更是客氣有禮,乍聽之下簡直客氣的過分。其實暗地裡根本是針鋒相對互不相讓!
顧惜玉怔怔的看了兩人一眼,心裡忽的浮起一絲奇怪的感覺。大哥和蘭表妹……似乎不怎麼對勁。可具體怪在哪兒,她也說不上來……
鄭夫人比顧惜玉可要精明世故多了,早已察覺到兩人之間氣氛的微妙。他們兩個顯然不怎麼和睦。
這倒是奇怪了,顧熙年雖然平日裡從不親近女色,可對任何一個女子都是溫和有禮的。像現在這般明裡暗裡冷嘲熱諷的幾乎絕無僅有。
葉清蘭的表現也大大的出人意料。她平日裡溫溫柔柔的,說話不多,是個沉靜溫婉聰慧可人的少女。可今天又是怎麼回事?
再聯想到葉清蘭的突然告辭,鄭夫人的心裡忽然浮出了一個念頭來。難道,葉清蘭堅持要離開,是和顧熙年有關?
可任憑她怎麼想,也想不出兩人之間會有什麼瓜葛……
這一邊,葉清蘭和顧熙年的你來我往已經初步告一段落。
葉清蘭不再多看顧熙年一眼,微笑着最後一次辭別,然後便在顧惜玉的淚眼汪汪裡上了馬車。
馬車行駛的那一剎那,葉清蘭忍不住掀起了車簾,和顧惜玉揮手作別。顧惜玉眼睜睜的看着馬車漸行漸遠,直至消失不見,眼淚嘩嘩的往下落。
鄭夫人哄了幾句,卻一點用都沒有,無奈的看了顧熙年一眼。
顧熙年走上前,低聲哄道:“玉兒別哭了,她本就只是我們家裡的客人,總得回去。以後你若是想見她,機會多的是。”
這當然是哄顧惜玉高興的話。事實上,他已經下定決心,以後堅決制止葉清蘭再和顧惜玉見面。那丫頭看似溫婉可愛,其實十分狡詐,又極有城府心計。來歷更是神秘。單純天真的妹妹哪裡是她的對手,哪天被騙的賣了都不知道。
顧惜玉忽的忿忿的用袖子擦了眼淚,指控道:“都是你,要不是因爲你,蘭表妹纔不會走!”
鄭夫人神色一動,直直的看了過來。
顧熙年怎麼也沒想到顧惜玉忽然會冒了這麼一句出來,一時掩飾不及,略有些尷尬的笑了笑:“哪有這回事,我和蘭表妹相處的十分融洽,我怎麼會想她走。”在顧惜玉還要說話之前,又扯開了話題:“對了,反正沒什麼事,我陪你去作畫如何?”
顧惜玉此刻哪有心情作畫,不高興的扭過了頭。
顧熙年擔心她在鄭夫人面前露出什麼端倪來,半哄半勸的帶着她回冷月閣去了。
鄭夫人緩緩的跟在兄妹兩人身後,不知在想些什麼,眸色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