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熙年很英俊,這一點毋庸置疑。葉清蘭得承認,他是自己生平所見最好看的男人,沒有之一。
他的臉上總掛着淡淡的笑容,這份看似隨和的笑容,就像一層面具,將他所有的真實情緒都藏在了笑容背後。就像此刻一般,他明明在笑,可眼底的笑意卻令人捉摸不透。
他說的這些話,到底是真心還是敷衍?
有的男人野心勃勃要做出一番事業,可也不乏喜歡懶散悠閒度日的人。顧熙年會是後者嗎?
葉清蘭觀察了半天,終於得出了結論:這事跟自己一點關係都沒有,還是別浪費腦細胞琢磨這種令人頭大的問題了。顧熙年是消沉消極也罷,是僞裝也罷,都和她無關。她只要站的遠遠的看熱鬧就好。
不過,一說起成家這個話題,葉清蘭陡然想起自己還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沒做……
葉清蘭不動聲色的瞄了顧熙年一眼,暗暗琢磨着該找個什麼合適的機會張口。
顧熙年似是察覺到葉清蘭對自己的注目,淡淡的看了過來。兩人的目光在空中遙遙碰了個正着。
兩人都是掩藏真實情緒的高手,短短的眼神交匯,根本無法捕捉對方的真實情緒和想法。各自在心中輕哼一聲,然後若無其事的將目光移了開去。
顧惜玉對這些潛藏的暗流涌動卻渾然不察,笑眯眯的說道:“大哥,你今天有空麼?陪我作畫好不好?”
顧熙年對這個妹妹確實十分疼愛遷就,聞言笑着點了點頭:“好。對了,昨天你是不是去我書房了?”
顧惜玉點點頭,又補充了一句:“清蘭表妹想看你的畫,我就帶她去了。”
顧熙年笑容一頓,看向葉清蘭。似笑非笑的說道:“哦?蘭表妹也喜歡書畫嗎?”那眼神不算和善,甚至流露出一絲不快。
果然是個領土意識極強的男人,討厭任何人隨意進入自己的地盤。如果沒有顧惜玉做擋箭牌,只怕顧熙年早就用冷颼颼的眼神殺過來了!
葉清蘭只得陪笑道:“早就聽聞顧表哥擅長書畫,一時起了好奇之心,所以就央求着惜玉表姐帶去一開眼界。還請顧表哥不要怪我冒失纔好。”
甜甜的笑容配着溫軟的語氣,足以令任何人心軟。
不過,顯然顧熙年不是其中一個。
顧熙年不溫不火的應道:“蘭表妹對我的畫作感興趣,是我的榮幸纔對。不過,下一次進書房翻看我的畫作之前。還請提前告知一聲。我也能來得及稍稍收拾一下,免得有些信手塗抹不登大雅之堂的畫作,讓蘭表妹見笑。”
這話乍聽沒什麼。可細細一琢磨,卻一句比一句尖銳。
所謂的信手塗鴉不登大雅之堂的畫作,該不會指的就是扔在牆角的那一幅吧!太冤枉了,她根本看都沒看一眼就放在架子上了……等等,是不是因爲她隨手把畫軸撿起又放在架子上。顧熙年才生出了誤會?以爲她看了那幅畫?
葉清蘭一臉無辜的解釋:“顧表哥誤會了,我見牆角有個畫軸,便隨手撿了起來放好了,並未打開看過……”
“哦?”顧熙年揚眉淺笑:“那要多謝蘭表妹了。”擺明了根本不相信葉清蘭的說辭。
葉清蘭忍住翻白眼的衝動,索性住了嘴。別看他表現的溫和隨意,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其實根本不是那麼回事。他本質上就是個戒心極重,不輕易相信別人的男人。
算了,隨他怎麼想好了。
顧惜玉這次總算察覺出兩人之間的不對勁了。認真的想了想說道:“大哥,你是不是生氣了?”以前她都是隨意進出大哥的書房,大哥也從沒說過什麼。這次似乎有點不一樣!
顧熙年對着顧惜玉倒是很溫柔:“玉兒別擔心,大哥沒生氣。你喜歡什麼時候去都可以。”只不過,去的時候最好別帶“閒雜人等”。
那個“閒雜人等”顯然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眼裡閃過一絲不以爲然,微不可見的撇了撇嘴。
顧熙年將她一閃而逝的神色盡收眼底。心裡暗暗冷笑一聲。
這丫頭看似老實,其實一肚子鬼心眼。刻意接近妹妹,也不知道打的什麼鬼主意。要不是看在妹妹喜歡她而且她暫時還沒表現出什麼異常的份上,他絕對不會這麼輕易的放過她……
鄭夫人怒氣漸漸平息,終於留意到顧熙年和葉清蘭說話時的氣氛有些微妙,先是錯愕,不知想到了什麼,眼裡忽的又閃過一絲笑意。張口說道:“熙年,你不是要陪玉兒作畫麼?那就快些去吧,別在我這兒磨蹭時間了。”
顧惜玉歡喜的應了,第一個起身,臉上的神情既輕鬆又歡快。眉宇間的沉鬱陰霾如雨過天晴,再也尋不到一絲蹤跡。
顧熙年凝視着顧惜玉的臉龐,心裡浮起層層疑惑。
顧惜玉變的歡快活潑了當然是件好事。可葉清蘭只來了短短一天,顧惜玉怎麼就會有這麼大的變化?
葉清蘭到底做了什麼?
一行人到了冷月閣,丫鬟們忙碌着準備好了宣紙和各式顏料。顧惜玉親暱的站在顧熙年的身邊,仰頭說道:“我想學畫人物。”
花鳥蟲魚她早已畫的熟稔之極,可唯獨人物總是把握的不太好。
顧熙年淡淡一笑:“人最是難畫。想畫的惟妙惟肖,不僅要把握住最明顯的相貌特徵,最重要的是要清楚的畫出一個人的氣質神態。神似比形似更重要。”
顧惜玉在繪畫上極有天分,聽了這番話頓時有所領悟,緩緩點了點頭。
顧熙年隨口問道:“你想好了要畫誰嗎?”
顧惜玉想了想,忽的笑了,纖長的手指盈盈一指:“就畫蘭表妹好了。”
……
正神遊太空的葉清蘭頓時清醒過來,又是搖頭又是擺手:“別別別,還是別畫我了。”做模特本也不算什麼,可顧熙年就在一旁虎視眈眈,這感覺可就完全不一樣了。
一想到自己要老老實實的站着或是坐着那兒半天動也不動,然後被顧熙年用深沉銳利的目光直直的盯着,頓時頭皮都隱隱發麻了。
顧惜玉卻很堅持:“我就想畫你。”然後,眨巴着水盈盈的大眼,可憐兮兮的看着葉清蘭,小聲的央求道:“好不好?”
葉清蘭頓時沒了招架之力,只得舉手投降:“好吧,你想畫就畫好了。不過,我得先聲明,我可沒辦法坐着半天一動都不動,中途得讓我休息一下。”
顧惜玉目的達成,心滿意足的展顏笑了。
那笑容雖然說不上如何的燦爛明媚,卻已經有了少女的青春風采。
葉清蘭看着別提多欣慰愉快了。只要能哄顧惜玉開心,今天就犧牲一回好了:“需要我做什麼,儘管吩咐!”
顧惜玉想了想,拉着葉清蘭走出了書房。然後走到樹下的鞦韆架旁,示意葉清蘭坐下來。葉清蘭只好依言坐了下來。
溫暖明媚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落下來,寬寬的鞦韆架坐着很舒適,手中握着的樹藤也別有趣味,鼻尖還能嗅到淡淡的花香。如果忽略不遠處那個修長人影的話,真是很愜意舒適。
顧惜玉左看右看,似乎還覺得少了點什麼。
“既然坐在鞦韆架上,當然得有人推鞦韆架。”顧熙年閒閒笑道:“不然就少了份神韻。”
顧惜玉眼睛一亮,連連點頭。
瑞雪和紅鸞兩個,忙湊了過去,輕輕的用力。鞦韆架慢慢悠悠的晃了起來。
微風吹拂,鞦韆架上的少女裙角飛揚,髮絲拂動,眼眸如星辰般閃亮。平日的溫婉沉靜悄然隱去,取而代之的是歡愉的神采,脣畔含笑,俏臉如玉,美的不可思議!
顧惜玉忽的有了靈感,細細的看了幾眼,在心中暗暗打起了腹稿。
墨香早已指揮着丫鬟們將畫案擡了出來。顧惜玉走到畫案前,思忖片刻,便開始動了筆。
顧熙年湊到顧惜玉身邊,低聲指點。
隔着一段距離,葉清蘭聽不清兩人在說什麼,只隱隱約約的聽了些隻字片語。她先還豎着耳朵聆聽,想聽聽兩人到底在說些什麼。後來也懶得聽了,索性閉上雙眸,專注的體會在空中飛翔的感覺。
那是一種自由的感覺。
這一刻,所有的規矩束縛都被拋在了腦後,不用去想該說什麼做什麼,不用擔心被人看出破綻,什麼都不用想。只要隨着鞦韆飛翔就好……
不知不覺中,鞦韆架飛的越來越高。
葉清蘭只覺得身子都在隨風飛揚,似要隨時掙脫出所有的束縛,飛到另一個世界去。那個世界裡,有她熟悉的朋友,有她鍾愛的事業……
她的眼眶忽的有些溼潤了。
一切都回不去了……
她現在就是西宋王朝昌遠伯府的十小姐葉清蘭,過去的一切,明明那麼熟悉,卻又是那樣的陌生。她再也回不去了……
“大哥,你慢一些,鞦韆飛的太高了。”是顧惜玉的聲音。
“你沒見蘭表妹飛的很高興嗎?”顧熙年慵懶的聲音淡淡的響起。
這聲音怎麼這麼近?葉清蘭心裡漏跳了一拍,急急的睜開眼。卻正對上一雙雲淡風輕的雙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