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氏輕輕的敲了敲書房的門:“殿下,是妾身來了。”
隔了許久,門那邊才響起了太子略有些沙啞的聲音:“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
莫氏眼裡的譏諷之色更濃了,聲音卻愈發溫柔:“妾身知道殿下心裡不痛快。可不管如何,殿下也不能整日將自己關在書房裡,連飯都不吃一口。若是傷了身子,妾身可更沒臉去見母后了。”
提到顧皇后,太子總算有了反應:“母后派人來過了嗎?”
“是,之前母后派了嶽女官到府裡來問明情況。妾身沒敢驚擾殿下,便將嶽女官打發走了。妾身特地過來,就是想和殿下商議此事。萬一母后親自召殿下進宮,殿下也得有個心理準備。”
莫氏說的還算含蓄,可聽在太子的耳中,卻字字句句都刺進心裡。
是啊,有些事想躲也躲不過去。總得要去面對......
太子深呼吸口氣,終於開了書房的門。
莫氏早有心理準備,可在見到太子的一剎那,還是微微一驚。不過短短兩天的時間,太子卻憔悴的不成樣子。原本最注重儀表風度的太子,此刻卻是頭髮凌亂雙眼通紅,下巴還冒出了一些胡茬,面色又十分難看。乍一看簡直像變了個人似的。
可莫氏的心裡卻激不起任何的同情和憐憫,只覺得舒暢快意。甚至故意戳太子的傷口:“殿下,就算您再傷心難過,也不能糟踐自己的身子......”說着,還裝模作樣的擦拭眼角。
太子此時哪有心情應付莫氏,隨口說道:“行了,我心裡有數,以後不會這樣了。你不是說母后派人來過嗎?把具體經過說給我聽聽。”
莫氏樂意之極,不用添油加醋,只要把下午和嶽女官之間的對話學給太子聽了一遍,相當於用鋒利的刀刃再一次戳進太子鮮血淋漓的傷口。
太子聽的面色變了又變,許久才說道:“你怎麼把這些實情都告訴母后了?”以顧皇后的性子,知道此事絕不可能輕而易舉的放過沈秋瑜。
莫氏心裡暗暗冷笑。事到如今,太子竟然還對那個賤人存有一絲憐惜。好在她提早一步,已經將事情都捅了出去。現在就算太子想庇護那個賤人,也是不可能了。
“殿下這麼說,莫非又是在疑心我?”莫氏的演技也是一流的,眼圈說紅就紅了:“母后既然聽到了風聲派人來問,我又豈敢隱瞞半個字?我也說句心裡話,就算殿下不高興,我還是希望殿下藉着此事嚴懲沈側妃。不然,如何能讓府裡所有的女眷心服口服?如果殿下輕易就放過了她,此例一開,將來這府裡不知還要鬧出多少風波來。殿下是堂堂當今太子,將來必然會是一朝天子。天家無小事,家事也是國事。鬧出這等醜事來,不僅是殿下的羞辱,也是對太子府的羞辱。這樣的女子將來有何資格做嬪妃......”
這話說的確實很直接很刺耳,可莫氏站在理字上,句句都沒有說錯。
太子比誰都清楚箇中的道理。正因爲清楚,才更加窩火煩悶。
他是憤怒傷心沒錯,可再憤怒再傷心,也沒有處死沈秋瑜的打算。將沈秋瑜關在田莊裡,一來是懲戒,二來也是想等過了一年半載事情平息了之後,再做暗中將沈秋瑜接回來的打算。可莫氏的話已經說到了這份上。他想粉飾太平的可能性顯然是沒有了。還得做好應付來自母后的怒火......
正想着,門又被敲響了:“啓稟殿下,宮裡派人來了口諭,皇后娘娘召殿下立刻入宮覲見!”
莫氏也沒料到顧皇后的反應來的這麼快,先是一愣,旋即心裡一陣暗喜。
看來,顧皇后這次也是動了真怒。太子是心軟重感情沒錯,顧皇后可不是這樣。要論起心狠手辣殺伐果決,顧皇后絕對是女中豪傑當仁不讓。就不知道顧皇后打算怎麼處置發落沈秋瑜了!
莫氏近乎愉快的看着太子變了臉色,然後故作憂心忡忡的說道:“母后急召殿下進宮,肯定是爲了沈側妃的事情。殿下心裡可得想好了,有個主張才行。”
太子哪裡還有心思和莫氏討論這些,隨意的嗯了一聲,便迅速的出了書房。
一路騎馬疾行到了皇宮,又坐上車輦到了鳳儀殿。太子這一路上的心情之複雜不用一一細述。不過在見到顧皇后的時候,太子已經冷靜了不少。至少從表面看來,還算是平靜:“兒臣見過母后。”
來之前,太子已經收拾了一番,竭力讓自己看起來氣色好一些。可惜效果甚微,顧皇后在看到太子憔悴消瘦的臉孔時,心裡壓抑堆積的火氣蹭的就全都冒了出來:“怎麼就你一個人來了,沈秋瑜那個賤人呢?”
太子當然熟悉瞭解顧皇后的脾氣,一聽這話音,心裡頓時一凜,立刻露出憤怒的表情:“那個賤人竟然膽敢欺瞞於我,已經被我送到田莊裡關起來了。沒我的吩咐,她這輩子都別想出田莊一步。”
可這些話卻並不足以平息顧皇后的怒意,她冷冷的說道:“就這樣關着也太便宜她了。你心軟下不了手,這個惡人就留我來做。明天我就讓人去送她一程!”
太子一驚,反射性的喊了聲:“母后......”
“怎麼,你捨不得?”顧皇后挑眉,一臉冷然:“這樣的女人,你還有什麼可留念的?”
太子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顧皇后的目光漸漸銳利起來:“當年我就不贊成,可你就像鬼迷了心竅一樣,非要娶她。爲了一個沈秋瑜,你和熙年鬧的幾乎反目成仇。和外祖家也少了來往。如果不是熙年轉過彎來,你現在非但沒有這個得力的幫手,還會多一個仇敵。可你看看,自從娶了沈秋瑜之後,她到底給你帶來了什麼?你冷落正妻,獨寵妾室,鬧的人盡皆知。這麼多年了,別說兒子,她連女兒也沒生一個。說句不客氣的,她就是一塊長不出莊稼的旱地。如果她老實安分的伺候你,我也不是容不下她。可她現在竟然連借腹生子這樣的事情都敢做了。若是你沒有及時察覺,她的陰謀就成功了。”
說到這兒,顧皇后的眼神愈發冰冷:“她想要一個兒子無可厚非,可如此處心積慮不惜瞞天過海,將你玩弄於鼓掌,足可見野心勃勃用心可誅。這樣的人,我絕不會容她繼續留在你身邊。”
如果這樣的野心勃勃的女人真的做上了皇后,絕對是後宮之禍,也會成爲朝廷動亂之緣由。這樣的人,萬萬留不得!
太子頭腦裡亂哄哄的,卻無論如何不肯鬆口:“母后,她做了錯事應該受懲罰,可尚罪不至死。還是留她一命吧!”
顧皇后恨鐵不成鋼的瞪了過來:“還留着她做什麼?你該不是打着過一年半載就再將她接回府的主意吧!”
......太子略有些心虛的否認:“沒有的事,我只是念在她跟了我這麼多年,所以有些不忍。”
太子有多瞭解自己的母親,顧皇后就有多瞭解這個兒子。一看他這副樣子,簡直氣不打一處來。語氣頓時強硬起來:“你不忍,就是爲自己留個禍根。如果你真的還想把她接到身邊,將來必定還有不安寧的一日。與其等到將來後悔的那一天,倒不如永絕後患!”
太子臉色有些蒼白,愣了半天,忽的下定了決心,沉聲說道:“母后,我知道你這麼做是爲了我好。可是......她畢竟曾是我心愛的女人。無論如何,我也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她死。還求母后留她一命!”說着,竟跪了下來。
顧皇后也被太子的舉動驚住了,然後怒道:“男兒膝下有黃金!你爲了一個女人竟然下跪,給我起來!”
太子咬咬牙,又低聲說道:“母后,我向你保證,從今天起,我再也不見她一面。求母后留她一命,讓她就在田莊上住着吧!”
顧皇后眯起眼眸:“你真的保證永遠不再見她?”
太子深呼吸口氣,點了點頭。
顧皇后眸光一閃,終於說道:“好,既然你有這樣的決心,那我就暫且留她這條性命。我的性子如何,你也是知道的。如果我知道你私下去見她,絕不會再留情!”
太子暗暗鬆口氣,忙應了下來。不管怎樣,只要她還能留住一條性命就好......
顧皇后怒氣稍稍平息,見他還跪在地上,又有些不忍:“還跪着做什麼,快些起來說話。”
太子這才站了起來。
顧皇后注視他良久,然後嘆口氣:“真不知道我怎麼生了你這麼一個兒子。”說的好聽點是重情重義,說的直白一點就是心慈手軟。這樣的性子做皇子倒是無所謂,可做太子將來做一國之君卻未免有些軟弱可欺......
太子略有些羞愧的說道:“我讓母后失望了。”
顧皇后又嘆口氣,卻沒再說什麼,只是淡淡的說道:“你說過的話別忘了就好。”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