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熙年好整以暇的欣賞她的表情,含笑應道:“放心好了,我們絕不會取笑你的。”
纔怪!
葉清蘭在心裡暗暗撇嘴,腦中卻迅速的蒐羅起了曾經學過的古詩。在宋朝之前的當然不能用,最好是明清以後的……
鄭夫人等人看着這邊十分熱鬧,也都笑着湊了過來。待聽說是要作詩,不由得齊齊失笑。
顧熙年年少驚採絕豔,十六歲那年就中了狀元。雖未致仕,才名卻響徹京城。迄今爲止,還沒能聽說誰敢在顧四公子面前作詩。這幾個小丫頭,竟然要班門弄斧,倒也有幾分勇氣。
鄭夫人含笑吩咐丫鬟們去書房取來筆墨紙硯,在一旁的石桌上鋪好。又柔聲問道:“玉兒,你一向最喜歡看書寫字了。不如也湊個熱鬧,一起作首詩好了。”
顧惜玉一臉的遲疑。
既然沒有搖頭,顯然就是心動了。
鄭夫人心裡一喜。看來,今天請葉清蘭姐妹幾個來客果然是對的。顧惜玉今天可比平時開朗了不少。
鄭夫人陪着顧惜玉在一盆蘭花前駐足。崔婉也有了興致湊趣,和鄭氏到了另一邊。葉清寧和葉清柔也在皺眉苦思。此時最有閒情逸致四處打量的,大概就是顧熙年和葉清蘭了。
顧熙年是胸有成竹,葉清蘭卻是貴在自知,與其絞盡腦汁在那想什麼詩,還不如抄襲一首現成的來的快些。
兩人的目光一不小心碰了個正着。
顧熙年眸色深沉,讓人看不透他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葉清蘭也擅長掩飾真正的情緒。四目相接,微微一觸,便各自移了開去。
一炷香時間,說快不快,說慢也不慢。
第一個動筆的,卻是葉清寧。她走到石桌前。手執毛筆,飛快的寫了幾句。然後得意的擡頭一笑:“表哥,我已經好了。你想好了沒有?”
顧熙年悠然一笑:“我稍等片刻。”有意無意的瞄了葉清蘭一眼。
看這架勢,今天他是徹底和自己較上勁了。
真是莫名其妙,她明明什麼也沒做,怎麼就招惹到這個顧熙年了?
葉清蘭乾脆利落的走開,湊到顧惜玉的身邊。顧惜玉正專注的看着眼前的蘭花,神情很是認真。甚至沒察覺到葉清蘭的靠近。
葉清蘭很自覺的站在一米之外,並未打擾顧惜玉的思緒。
鄭夫人自然留意到了這個細節,眼底閃過一絲讚許的笑意。這個丫頭聰慧伶俐不說。更難得是有這份細緻入微的耐心。又和女兒十分投緣,倒真是個好玩伴。
顧惜玉微蹙的眉頭,終於悄然鬆開。看來也是想好了。
葉清蘭這才笑着張口:“惜玉表姐,我陪你過去寫詩好不好?”
顧惜玉點點頭,和葉清蘭一起到了石桌邊。寬敞平整的石桌上,鋪着雪白的宣紙,一旁紙鎮硯臺毛筆擺放的整整齊齊。
顧惜玉拿起一支細細的毛筆。蘸了些墨,那筆尖在紙上飛快的遊移。
泣露光偏亂,含風影自斜。俗人那解此,看葉勝看花。
不落俗套,好詩!葉清蘭由衷的讚道:“這首詩寫的好極了,字也寫的清麗工整。”顧惜玉被讚的很是歡喜。微微一笑,露出貝齒。
顧熙年等人都湊了過來看詩。衆人無一例外的誇讚個不停。尤其是葉清柔,急於討好顧惜玉。不知不覺中靠的近了些。
一股濃烈的香氣陡然鑽進了顧惜玉的鼻子裡。
顧惜玉有些不安的閃躲了一下。動作很輕微,在場的人卻都留意到了。
顧熙年皺了皺眉,淡淡的說道:“我的詩也想好了,煩請大家稍微讓開一點,免得衣裙沾到墨汁。”
話雖然說的平和有禮。可誰能聽不出其中的含意?
葉清柔微微漲紅了臉,尷尬的往後退了幾步。葉清蘭等人也退開了一些。沒人再緊緊的靠着自己。顧惜玉的神情便漸漸放鬆下來。
顧熙年隨手拿起一支毛筆,蘸了濃濃的墨,動手寫了起來。不消片刻,那張寬大平整的雪白宣紙上就寫滿了字。字跡瀟灑不羈,力透紙背。
葉清寧情不自禁的走上前,輕輕唸了出來。
孤蘭生幽園,衆草共蕪沒。雖照陽春暉,復悲高秋月。飛霜早淅瀝,綠豔恐休歇。若無清風吹,香氣爲誰發。
一股幽然的凌冽之意從字裡行間悄然透出。
衆人頓時動容。葉清寧再一看自己寫的那首詩,簡直無地自容。
正所謂字如其人。能寫出這樣肆意字跡的人,絕不會是甘於平淡性情溫和的人。可他一直表現出來的,卻是淡然悠遠的溫和。如果不是適才他刻意的針對她,故意的流露出一絲真實的情緒,她大概也會被矇蔽過去。
那麼,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葉清蘭眼眸微微眯起,定定的看了顧熙年一眼。顧熙年也恰巧看了過來。兩人的眼神在空中遙遙看了個正着。
這一次,葉清蘭沒有移開目光,甚至略帶挑釁的看了回去。
雖然不清楚爲什麼,可他對她的敵意卻很明顯。既然如此,她也不會退縮示弱!
顧熙年眸光微閃,忽的笑道:“蘭表妹的詩也該做好了吧!不妨寫出來共賞。”
葉清蘭泰然應了,走到石桌前,剛拿起毛筆,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動作陡然一頓。略有些尷尬的笑道:“六姐,有件事得麻煩你。”
葉清寧一怔,正要說什麼,顧熙年的聲音忽的響起:“怎麼,蘭表妹不方便執筆寫字嗎?”黑眸似笑非笑,分明隱藏着莫名的情緒,卻深幽的讓人看不透。
葉清蘭心裡一凜,不假思索的笑道:“顧表哥誤會了,我少時習字不認真,字跡不雅,實在羞於見人。所以纔想請六姐代爲執筆。”一臉期盼的看向葉清寧:“六姐,請你幫個忙好不好?”
當然好了。出風頭的事情葉清寧一向都不會拒絕,更何況又是在顧熙年的面前,當下便爽快的應了。
葉清蘭暗暗鬆口氣,故作深沉的沉吟片刻,才緩緩的吟誦道:“婀娜花姿碧葉長,風來難隱谷中香。不因紉取堪爲佩,縱使無人亦自芳。”
這首詩是蘇軾所作,既寫出了蘭花的妍麗,又隱喻了蘭花的高潔,是詠蘭詩中不可多得的佳作。她本想找一首明清年代的詩,可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只好用這一首來充數。暗暗祈禱着蘇軾此時還沒出生。
再一看衆人的反應,葉清蘭心裡暗叫不妙。
顧熙年顯然有些意外,葉清寧和葉清柔更是一臉的驚訝。就連顧惜玉也愣愣的擡頭看着葉清蘭。
完了,該不會是穿幫了吧!
葉清蘭心裡一緊,略顯乾巴巴的笑道:“怎麼了,這首詩作的不好麼?”
“當然不是。”葉清寧迅速的接口:“這首詩作的好極了。”甚至比顧熙年的那首還要好些。這實在太令人震驚了。平日裡可從沒聽說過葉清蘭擅長作詩……
葉清柔說話就直接多了:“十妹,這首詩真的是你做的嗎?該不是從哪本書上看來的吧!”
葉清蘭一聽這話音,陡然有了底氣,理直氣壯的應道:“自然是我自己想出來的。八姐若是不相信,大可以去找書籍看看。”
葉清柔被唬的一愣一愣的。倒是沒有再追問了。
葉清蘭淺笑着看向顧熙年:“請顧表哥點評一下如何?”
顧熙年不動聲色的笑道:“原來蘭表妹竟有此才華,看來,今天奪魁的非你莫屬了。”
葉清蘭心裡長笑三聲,面上卻故作謙虛低調:“表哥謬讚了,依我看,還是表哥剛纔作的那首詩更好一些呢!”這種揚眉吐氣的感覺真是好極了。
鄭氏和鄭夫人也一起過來了,聞言笑道:“到底寫了什麼詩,讓我們也開開眼界。”邊說邊湊近看了起來。
顧熙年蒼勁有力的草書,自然一看就知。另一幅的字跡,也十分眼熟。
鄭氏一看便笑了:“這不是寧兒的字嗎?”
葉清蘭笑着應道:“我寫字太難看了,所以請六姐代爲執筆。”
鄭氏來了興致,和鄭夫人一起細細的看了起來。姐妹兩人年少時都曾飽讀詩書,頗有些才學,自然品的出詩的好壞。越咂摸越是暗暗吃驚。
顧熙年才名在外,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作出這樣的詩來並不奇怪。可葉清蘭不過是個尚未成年的少女,竟然也有如此過人的才學,實在是令人意想不到。
鄭氏將這份詫異按捺下去,笑着說道:“依我看,還是熙年這首詩更好些。”
“我倒覺得蘭姐兒的這首詩作的更好。”鄭夫人微笑着接過話茬:“熙年四歲起讀書習字,到現在也足有十幾年了。能作出這樣的詩也沒什麼稀奇。倒是蘭姐兒,這麼小的年紀就能作出這樣的好詩,實在難得!今天的詩魁蘭姐兒當之無愧。待會兒可別忘了挑一盆喜歡的蘭花帶回去。”
葉清蘭忙自謙幾句。一旁的葉清寧葉清柔又羨又嫉,眼熱極了。
就在此時,顧熙年閒閒的來了一句:“蘭表妹這麼有詩才,以後若是有詩會,還請蘭表妹不吝賜教。”
葉清蘭笑容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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