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清蘭先開了門,又去開了窗戶,微涼的風夾雜着花草的香氣吹進了屋裡,讓人心曠神怡。
崔婉見巧姐兒沒有半分不適,稍稍放了心。想了想,吩咐丫鬟爲巧姐兒換一牀薄一些的被褥。本還擔心巧姐兒會不適應,沒想到這麼一來,巧姐兒的精神竟比原先好了一些。
崔婉頓時精神一振,主動問葉清蘭:“用溫水擦拭什麼地方效果最好?”
葉清蘭應道:“容易出汗的地方都行。”額頭後背之類的,多用溫毛巾擦拭,能有效的給發燒的孩子降溫。
崔婉點點頭,忙吩咐丫鬟們準備溫水毛巾。然後擰了溫熱的毛巾,小心的爲巧姐兒擦拭額頭。葉清蘭也沒閒着,也去擰了條毛巾,爲巧姐兒擦拭嫩嫩的小手小腳。
巧姐兒全身發熱,昏昏沉沉的,被這麼一擦拭顯然很舒適,乖乖的躺在那兒一動不動的任由崔婉和葉清蘭擺弄。
鄭氏在一旁看兩人忙忙碌碌的,忍不住問道:“你們兩個這是做什麼?”
葉清蘭笑着解釋道:“巧姐兒發熱難受,用溫毛巾擦拭身子能散溫。”
鄭氏嗯了一聲,目光很自然的在葉清蘭的臉上停頓了片刻。
葉清蘭專注的低頭爲巧姐兒擦拭白嫩的小腳丫,一縷髮絲垂落,將臉頰遮去了小半,柔和的俏臉散發出少女的神韻。
這丫頭剛從鄭州回來的時候,在昌遠伯府一衆少女中並不算惹眼。在葉清寧的明豔照人下,更是絲毫不扎眼。可現在卻漸漸的綻放出了光華,如同一塊美玉讓人無法忽視。甚至站在葉清寧身邊也絲毫不遜色。
一個人的相貌是天生註定的,生了一副好相貌自然要佔不少便宜,可有些東西比容貌更重要,比如說氣質修養談吐舉止等等。
鄭氏心裡終於升起了一絲疑竇。葉清寧出衆是理所當然的。她不知花了多少心思調教女兒。可葉清蘭不過是區區一個庶女,怎麼會有不弱於葉清寧的氣質談吐。以薛氏的心胸氣度,能教養出如此出色的庶女嗎?
葉清蘭雖然一直專注的低着頭,卻沒錯過鄭氏探究的眼神,心裡暗暗一凜。今天的表現確實有些扎眼了,也怪不得鄭氏會起疑心。
以後可得小心些纔好,鄭氏可不是省油的燈!要是真的惹來鄭氏的懷疑可就不妙了……
反覆擦拭幾次,巧姐兒便舒服的睡着了。崔婉探了探巧姐兒的額頭,頓時一臉喜色。原本滾燙的額頭,現在溫度低了不少。葉清蘭說的法子果然很有用!
崔婉起身。感激的看了葉清蘭一眼,低低的說道:“謝謝你了,巧姐兒已經好多了呢!”
葉清蘭笑道:“堂嫂說這話可真是見外了。我自小身子就弱。常常生病。這法子也是大夫教我的。既然對巧姐兒也管用,那就再好不過了。”
鄭氏忽的說道:“我們到偏廳裡說話,免得驚擾了巧姐兒睡覺。”
崔婉微微一怔,忙笑着應了,領着鄭氏等人到了隔壁的偏廳裡。又忙着吩咐丫鬟們上些茶水點心。心裡不停的琢磨着。鄭氏到底是有什麼話要對她說?
葉清蘭和葉清寧卻很清楚鄭氏即將張口要說的話是什麼,對視一眼,俱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唏噓。
崔婉平日裡說話行事都十分小心,不僅要照顧葉元緯和巧姐兒的生活起居,每天還要伺候鄭氏這個婆婆。用勞心勞力來形容一點都不過分。可即使如此,鄭氏對這個兒媳還是百般挑剔。現在又爲了子嗣問題逼迫崔婉點頭同意葉元緯納妾……
做兒媳果然是件苦差事。
鄭氏和崔婉說話並不繞彎子。直截了當的說道:“崔氏,你嫁過來也有五年了吧!可只有巧姐兒這麼一個女兒,到現在肚皮也沒什麼動靜。總這樣下去可不行。”
崔婉的臉色白了一白。默默的垂下頭,右手悄然握成拳,掌心被指甲掐的隱隱刺痛。可這些痛楚,卻遠遠比不上心裡的刺痛。
鄭氏冷淡的幾乎無情的話語一字一字鑽入她的耳中:“子嗣是頭等大事,我已經給了你五年時間。可你的肚皮實在不爭氣。也怪不得我了。從今兒個開始,先讓元緯身邊的兩個通房丫鬟都停了避子湯。三個月之內。若是她們有了喜訊,就擡做姨娘。若是都沒動靜,就給元緯納妾……”
從葉清蘭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看到崔婉低垂的面孔越來越蒼白,身子微微的顫抖着。可至始至終,崔婉也沒敢反駁一句。只是像往日一般柔順的聽着。
在勳貴世家裡,納妾也不是小事。一般來說,只有等正妻生了嫡長子之後,纔可以納妾。這樣一來,就算是妾室生了兒女,也不會影響正妻的地位。如果正妻一直無所出,纔會納妾傳承子嗣。不過,納妾一事總得有正妻點頭纔可以進行,以免惹來兒媳孃家的不滿。
鄭氏此刻的舉動,擺明是在逼迫她點頭同意葉元緯納妾了。
“崔氏,我說的話你都聽進去了嗎?”鄭氏定定的看着崔婉,聲音不疾不徐。
崔婉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兒媳都聽見了。”那笑容比哭還難看些。
葉清蘭不忍再看崔婉的表情,將目光移了開去。葉清寧也扭過了頭,姐妹兩個四目對視,俱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同情和無奈。
這種事情,她們兩個根本幫不了崔婉,甚至連爲她說情都不敢。
鄭氏想起崔婉平日裡的溫馴柔順,語氣終於柔和了一些,安撫道:“你也想開些。不管是誰生的孩子,以後總歸都要叫你一聲母親。你是我們昌遠伯府的長孫媳,這是鐵板釘釘的事情。誰也影響不了你的地位。”
崔婉低低的應了一聲是,心如刀割。腦中忽的想起昨天母親臨走時悄悄叮囑的那句話:“婉娘,你可得抓緊些,早日生個兒子。千萬不能讓姑爺納妾!”
真沒想到,只隔了短短一天,鄭氏竟然就來逼迫她了……
她縱然萬般不情願,可卻連反對的餘地都沒有。誰讓她肚皮不爭氣,整整五年了都沒生出兒子。好不容易得了個巧姐兒,還時不時的生病。
鄭氏見崔婉一如往日柔順聽話,心裡很是滿意,語氣又溫和了一些:“對了,你讓那兩個通房丫鬟出來,我要叮囑她們兩個幾句。”
崔婉應了一聲,吩咐丫鬟去叫兩個通房丫鬟。
短短片刻時間,卻十分難熬。誰也沒有說話,一片靜默。
葉清蘭忍不住看了崔婉一眼,心裡溢滿了同情憐憫。這麼一個溫婉端莊秀麗的女子,盡心伺候公婆照顧丈夫女兒,說話做事從沒有過差池。可現在卻因爲子嗣的問題,受了這樣的屈辱。
再寬容大度的女子,也不願和別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眼睜睜的看着別的女人爲自己的丈夫生兒育女,更是莫大的痛苦和羞辱!可崔婉卻連反駁的勇氣都沒有,只能默默的承受。
難道她以後也要過崔婉這樣的生活嗎?
葉清蘭默默的凝視着崔婉。不,她以後絕不要過這樣的日子。就算以後要嫁人了,她也要嫁一個全心全意喜歡她並且她也喜歡的男人。
一生一世一雙人!她絕不能忍受和任何一個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兩個通房丫鬟很快來了。兩個通房丫鬟都十八九歲,其中一個生着容長臉,頗有幾分姿色,叫做春桃。另一個身材窈窕相貌清秀,叫做采綠。
春桃是葉元緯身邊的貼身丫鬟,十六歲的時候開了臉做了通房。采綠卻是崔婉的丫鬟,在生了巧姐兒之後開了臉。兩人平日裡安分守紀,很少出沁芳園。忽然聽聞鄭氏召見,不知是什麼事,都有些忐忑不安。老老實實的行了禮,站到了一旁,靜等鄭氏訓話。
鄭氏淡淡的瞄了兩個通房丫鬟一眼,說道:“春桃,你伺候元緯也有幾年了吧!”
春桃戰戰兢兢的應了一聲:“是,奴婢十三歲起進了沁芳園,伺候少爺整整六年了。”至於采綠就不用說了,隨着崔婉一起嫁了過來,如今也有五年了。
“從今兒個開始,就停了你們兩個的避子湯。”鄭氏毫不意外的看到兩個丫鬟驚喜的神色,淡淡的說了下去:“你們兩個要盡心伺候少爺少奶奶,爭取早日懷上子嗣。只要能安然生下一兒半女,我都會給她一個正式的名分。”
春桃和采綠不約而同的磕頭謝恩,眼底都是掩飾不住的驚喜。
通房丫鬟說到底還是丫鬟的身份,連半個主子也算不上。說不定什麼時候犯了錯就會被打發走。可若是有機會懷孕生子,再被擡做姨娘,身份地位可就完全不同了。就算越不過崔婉,至少也脫離了奴籍,做上了主子。
再說了,崔婉肚皮不爭氣,遲遲沒生出兒子。她們兩個若是能一舉得子,生下的就是長房長孫了……
想及此,春桃和采綠都激動不已。
她們眼中的歡喜,落在崔婉的眼中,卻是那樣的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