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名顯赫的刀鋒女王凱瑞甘最怕的是什麼?
我告訴你們,是一個身高一米,智商三歲,牙剛長全而且連話都說不完整的小小蘿莉……
我不得不正視這個問題:小泡泡身爲一臺希靈主機竟然在成長過程中也有換牙之類的時刻,當然或許是別的什麼原因,反正現在的小泡泡正在從某方面向她的珊多拉媽媽靠攏,比如逮着什麼東西都是先用牙而不是眼睛來作爲第一感官進行分析,小泡泡強大的好奇心和小孩子喜歡咬東西的屬性混合在一起,終於誕生了一個讓蟲族主宰都爲之懼怕的存在:鋼牙小泡泡v1.0!
簡而言之,就是一個隨時會神不知鬼不覺地繞到你身後,然後突然在你的骨翼上咔擦來上一口的搗鬼孩子……
小泡泡對刀鋒女王背後的兩對骨翼不知爲什麼存在着巨大的好奇心,那東西對她的吸引力似乎並不下於一整塊閃閃發亮的水晶,或許是因爲終於在這個枯燥的地方發現了一點新奇有趣的東西而導致吧……
反正短短兩三天時間凱瑞甘的骨翼已經再生不下四次了,而且每次她都只能敢怒不敢言,至於罪魁禍首,除了每天要被強制刷牙好幾遍之外,目前仍然在帝國上將號的每一個適合捉迷藏的犄角旮旯裡逍遙法外中。
“好吧好吧,現在讓我們將注意力從你的倒黴骨翼上離開,”我忍着笑,努力忽視仍然吊在凱瑞甘背後,隨着對方身體動作而被甩地左搖右晃的小泡泡,“你對蟲族的重新接管完成了多少?”
“基本上已經完成,但是仍然有一小部分蟲族在我的控制之外,”刀鋒女王果斷地放棄了她上午九點半剛剛再生出來的骨翼,認命而牙根抽筋地看着某個小女孩將其卡巴卡巴地扭來扭去,“那個影子產生自我意識的速度超過了我的想象,或許是因爲蟲族激增的數量導致那個超級大腦進化過快,雖然我最終還是成功地同化了那部分本就屬於我的精神力量,但‘她’卻給我留下個不大不小的麻煩——位於伊爾薩那的蟲族被‘她’獨立了出來,現在它們即將產生一個新的主宰,然後永遠脫離我的控制,或許我應該把那顆星球留給你們用來繼續彰顯帝國的強大,將其扔到太陽裡什麼的——那是最適合它們的下場。”
“我會毀滅整個蟲族的,但不是現在。”我聳聳肩說道,同時回想起了莉莉娜的分析:凱瑞甘的精神狀況非常奇怪,她似乎始終處於人類和蟲族的夾縫狀態左右搖擺,她用人類的邏輯方式進行思考,卻用蟲族的價值觀來爲自己最終的行爲定位,有時候她將蟲族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就好像自己真的是一個徹底的蟲族一樣,但更多適合她卻在爲自己的利益考慮,將整個蟲族都作爲讓自己獲得利益的籌碼。
趕快回復她的人類面吧,身邊跟着這麼個陰謀家,雖然她成不了什麼氣候,那也太讓人彆扭了。
“前面就是聖地的入口,請讓您的艦隊先停下吧。”
一直保持沉默並和凱瑞甘隱隱拉開距離的澤拉圖突然開口說道,同時不動聲色地撇了刀鋒女王一眼。
規模龐大的帝國艦隊以其特有的座標制動方式迅速靜止下來,一部探測器被釋放了出去,開始在附近佈置空間探針。
“你放心,我對你的聖地沒有絲毫興趣,我會好好擔任自己的哨兵職責,”刀鋒女王輕蔑地迴應了澤拉圖隱晦的一瞥,“嚴格來講,現在我們兩個種族等於都在爲希靈帝國效力,至少你應該在這方面拿出點普羅託斯的榮耀感來。”
“不,普羅託斯不是希靈帝國的下屬,我僅僅是以個人名義站在這裡,而你……反而應該是那最讓人無法信任的一個……”
澤拉圖的語調低沉有力,雖然緩慢,但每一個音節都帶着令人不容置疑的力度。
“哦呵?這是‘神族’最後的尊嚴在作怪嗎?”刀鋒女王反脣相譏,“那麼爲什麼整個沙庫拉斯都在爲了希靈皇帝的一個命令而東奔西走地尋找線索?難道這不是臣服的表現?”
“蟲族的腦子裡只有命令和服從,但我們卻更深諳正義和信念,我們是在爲整個星區的正義而行動!”
“夠了!”珊多拉不耐煩地打斷了兩人已經逐漸冒出火藥味的對話,每當這兩個苦大仇深的傢伙湊在一起,珊多拉都難免要用自己的威壓來讓兩者乖乖閉嘴,“澤拉圖,你們的爭端我沒興趣!澤拉圖,你說的聖地在哪裡?就是這片蒼茫的宇宙嗎?”
沒錯,在澤拉圖所說的“聖地”方向,我們壓根就沒看到任何東西,空蕩蕩的宇宙空間,沒有任何可以作爲視覺參考的東西,假如這就是所謂的聖地,那普羅託斯人也太蛋疼了——至少這裡也得有個信標吧?
“沒錯,聖地,但卻是黑暗聖地……”澤拉圖的聲音中竟然帶着隱隱的顫抖,“嚴格來講我們的聖地已經消失在前方了,那裡曾經有一座上古謝爾納加人建立的神聖飛船,那座巨船在某種我們還不理解的力量推動下維持了數萬年的自主移動,我們將其當成了一座移動的聖殿,但就在不久前,那聖地卻在這裡消失了……前方就是最後的界限——你們的星圖比我們精確很多——那裡有一個阻斷了所有東西的界限,最徹底的暗影領地,常規手段完全無法觀察到它的存在……我們在此付出了很大代價,很多優秀的戰士在尋找消失聖殿的時候一頭衝進了那裡,再也沒有回來,而其他戰士則僅僅是靠近便被突然爆發的‘啓示’徹底洗腦,幾乎成了仇視任何人的瘋子……他們仍然在接受賢者的引導,但很遺憾,恐怕在‘啓示’被徹底消除之前,他們是無法擺脫控制了,而直到現在,我們還無法觀察到這片空間存在任何異常——我們一開始猜測這裡存在一個空間畸變,但後來發現這裡的空間十分平滑。”
“不,並不是無法觀察,而是你們沒有掌握到方法,”珊多拉調出了戰艦的掃描結果,“一片被否定的地方,最終極的空虛,甚至僅次於無盡虛空。”
宇宙空間本來就是空虛的,但那片球形空間更加虛無:它不但空無一物,甚至連宇宙中到處存在的背景輻射和各種微波都不存在,那裡什麼都沒有,就連引力掃描都從中中斷。
而更糟糕的是,這種遮斷在外部無法觀察,它表面有一層古怪的疊加空間,任何觀測手段都會被扭曲到它的另一端,因此在常規的掃描系統面前,這裡就是一片正常的地區,即使普羅託斯人的雷達再先進也看不到這裡的真相——因此很多普羅託斯探測隊都被這片看不見的深淵吞噬了。
而希靈戰艦的掃描系統則不怕這點,它有個傳說中的第三視角……
也就是在更高的維度上進行綜合觀測,我們的雷達將自己的視角設定到戰艦周邊半光年內每一個座標上,從每一個維度觀察這裡,然後將資料比對,繪製出了那片古怪空間的圖景。
“它看上去像個……球……”淺淺好奇地看着全息投影上浮現出的巨大物體,卻又有些猶豫,然後,隨着那片空間在掃描中逐漸清晰明朗,她突然詫異起來,“等等……阿俊,你看它像不像個……太陽?!”
“不是像,這根本就是個太陽!”
珊多拉皺着眉頭肯定了淺淺的猜測。
在掃描系統復原出的空間圖景上,一個巨大的圓球凌空懸浮在宇宙之中,那就是被澤拉圖稱爲“黑暗聖地”的古怪空間的模樣,當拉近距離之後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這個黑色的球體邊緣正在不斷浮動噴涌着火一樣的東西,有時候那爆發出來的巨大焰火甚至有數千公里之高,由於這個球體呈現出絕對的“黑色”,我們無法看到它迎向這邊的一面是否也在燃燒着火焰,但那幾乎是不用想就能確定的事情。
從這個方向看過去,它就好像剪紙一樣——太陽的剪紙。
一個燃燒的黑色火球,一個黑暗太陽,它吞噬了普羅託斯的探索隊伍,吞噬了一艘謝爾納加的上古飛船,而在更久遠的古代,天知道它還吞噬過什麼東西,宇宙空間太廣大了,一個太陽在這無邊的虛空中甚至不如一粒黃豆起眼。
“黑太陽……”澤拉圖的聲音低沉而帶着些恐懼,“我曾見證過黑暗恆星的誕生……但是現在,我想我終於面對了宇宙中最終極的黑暗和空虛,它纔是真正的黑太陽……”
“不,它不空虛,”珊多拉搖搖頭,“它只是無法被這個世界描述而已。”
“珊多拉,你知道這種現象?它是怎麼產生的?”
儘管聽不懂珊多拉和澤拉圖一人一句的神神叨叨是什麼東西,但我還是明確了一點:珊多拉知道這種黑太陽(現在已經可以確定了,那片詭異的空間是一顆呈現絕對不可觀察性的太陽)是怎麼回事。
珊多拉輕輕撩開額前一縷飄落的金髮,說道:“這種現象相當罕見,但希靈人早已經接觸這種東西,黑太陽僅僅是這種現象的一種表現形式,它也有可能是一顆黑行星,黑種族,或者……黑星系,它們出現的原因很多,當初我們至少發現了一百一十七種導致黑暗存在產生的條件,每一種原因都不是好事。”
“它究竟是什麼東西?”這是澤拉圖目前迫切想知道的,這種存在,空間中的黑暗剪紙,讓他感到發自靈魂的不安。
“我只能說它們的共同點:黑暗存在曾經都是正常的東西,這顆黑太陽在很久之前也有可能是一顆正常的恆星,充滿燦爛和熱情,它甚至也可能孕育過屬於自己的生命,不過它的法則被刪改了,拙劣的刪改。”
“物質爲何存在於現實中?你們普羅託斯的科學家是如何看待這個問題的?”說到一半,珊多拉突然轉移了話題。
澤拉圖略微一愣,但還是回答道:“因現實存在於物質周圍。”
這真是個新奇的論調,原來普羅託斯人的世界觀是這樣的嗎?
“很接近了,”珊多拉讚許地笑了笑,“但還不全面,物質存在於現實,真正的原因是它可以被現實所知曉,被現實所定義,我們和神都將這種……東西稱之爲:法則的具體化。”
“法則的存在是界定存在與否的唯一依據,它們被用來描述,定義,規定變化和概念,這些東西交織起來形成了存在,就好像虛擬世界中的一系列參數定義了一個虛擬個體一樣,那麼現在問題出現了:假如這些參數中的一部分被刪除掉,會怎麼樣?”
澤拉圖現在已經被這個神奇的理論深深吸引,就連原本一直和他互相保持距離的刀鋒女王也湊過來了一些,恩,後者身上還掛着個小泡泡——看來她不得不在稍後開始另外一隻骨翼的再生了。
“從現實中消失嗎?在它失去了自身的……法則之後?”澤拉圖試探着問道,他眼睛中的光芒就好像一個求知的好奇孩子一樣閃動着。
“不,它會變成你們面前的這種東西:黑存在。”
“這顆恆星遭遇了世界上能存在的最大的災難,它本身或許沒有任何損傷,但卻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東西:法則的完整性,一個無法被描述的存在將被世界排斥,就好像一個無法識別的掛件會在戰鬥機的信息屏上變成一個問號一樣,世界不能理解這個太陽,但也無法忽視它的存在,於是自我保護程序啓動了,世界劃分出一個精確的數據堆棧區,已經無法被描述的錯誤數據都被驅逐到這裡,那顆恆星仍然在獨自燃燒,用一種已經無法被任何手段瞭解的方式燃燒着,而且我們現在看到的黑太陽其實並不是那顆已經再也無法被描述的恆星本身,而是用來保存這個恆星的安全分區,只不過爲了理解上的方便,通常這兩者都被認爲是重合而等值的——這麼說你們應該能理解了吧?”
“我當初應該好好考考計算機三級的……”我相當認真地說着,然後在珊多拉張牙舞爪之前趕緊補救,“不過大致上我還是聽懂了——那麼那片空間是絕對真空?”
珊多拉慢慢搖頭,對我露出微笑:“阿俊,‘真空’也是一種概念,那裡沒有概念的,嚴格來講,那裡應該叫做‘不可識別’。”
我將視線投向另外一個全息投影系統上,那裡顯示的是不經任何處理的外太空景象,一片漆黑,空寂荒涼。
黑太陽就在那裡,安靜地燃燒着,但誰也無法感知它的存在,在可被描述的任何維度上,那片空間平滑而完整,誰也看不到它下面隱藏的無底深淵。
“黑太陽裡面有什麼?”
經過了一開始的震驚之後,刀鋒女王靜靜地問道。
“對你們而言的地獄,一個無法被法則描述的世界,一切都在隨機發生,或者不發生,生命被定義成死亡,分子被定義成能量,你在時間中倒退,或者更糟:你自身被直接指定爲從未存在過。不過帝國上將號的乘員不懼這些,我們的飛船,連同整個希靈種族都是被設定爲‘獨立於混亂之外的絕對存在’的,這是我們很久以前的成果。”
珊多拉的話沒說完,這是我們很久以前的成果,但現在我們已經無法重現那時的輝煌了。
我不知道當初的希靈人是怎麼辦到的,將自己種族都從法則的層面上整體進行了修改,讓整個種族化身爲永遠不受悖論影響的存在,這可能也包含了和神族之間某種永恆的約定,當然更可能是他們研究出了讓整個希靈種族可以自適應的自洽法則,這已經超出了我的想象。
帝國上將號緩緩開始了加速,連同它龐大的艦隊一起,向黑太陽的方向移動,那是一個比地球所圍繞的恆星還要大一百多倍的天體(至少在它被變成這樣之前是個天體),我們看不到它的存在,但飛船的探測系統利用多維度共同成像技術描繪出了這個區域的形態,我們現在已經接近了它的外殼,帝國上將號龐大的體型在一顆恆星面前就好像正在貼近牆壁的飛蛾一般渺小。
當然,這隻飛蛾的力量卻強大很多。
儘管我們的技術仍然處於殘缺狀態,但希靈人在上古時代的努力還是留下了驚人的財富,至少,我們就可以輕而易舉地進入這片理論上不允許任何秩序存在的地方。
在確認了黑太陽的存在之後,刀鋒女王更加確定了自己絕不進入的決定,且不說澤拉圖會不會允許一個蟲族女王靠近自己的聖地(儘管那聖地現在很可能已經被錯誤的法則撕碎了),進入黑太陽將導致自己重新失去對蟲族的領導這一後果就足以讓凱瑞甘望而怯步。
她留在了黑太陽外面,緊靠着這顆黑暗恆星(嚴格來講是世界用來存放這顆恆星的安全空間)的冰冷外殼,自告奮勇地擔任哨兵,事實上也就是重新回到了被監管狀態:整整一個遠征級重型護衛艦編隊盯着她。
而和她在一起的則是雷諾和他的全班人馬,雖然對這神奇的“宇宙天體”也很感興趣,不過他們還是聽從了我們的安排,在黑太陽外面和刀鋒女王留在一起,也算是對後者的另一道監控。
澤拉圖則和我們一同前行,利用一種聽上去很不可思議的方法:我以自己的名字下令,將黑暗聖堂武士澤拉圖暫時接受爲希靈帝國的榮譽公民。
我知道這聽上去相當難以理解,但僅僅是這樣的命令,澤拉圖在這一刻獲得了在黑太陽內活動的能力:他對黑太陽的混亂法則免疫了。
法則的力量,如此強大——當然,現在我們能動用的也就只剩下這樣老祖宗留下來的鐵飯碗法則力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