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空間是一個非常廣闊的地方,儘管它達不到復仇軍巢‘穴’那樣雄踞整個宇宙的誇張規模,但經過很長時間的建設和擴張,這裡現在也儼然有了一個小型銀河的體積,所以我們現在可以將很多需要妥善保護的東西放在這個地方,比如在遠離影子城的地方,就有一個特殊的基地。
說是基地,其實有時候我會戲稱這裡是停屍房。
它是一片十分廣闊的空間,足以容納數個地月系,將其範圍標註出來的是位於邊緣地帶的一系列設限浮標,這些互相之間相距數百公里的浮標每個只有一部‘私’家車大小,卻是威力異常強大的超級引力阱,這道在常規帝國基地中不怎麼常見的防禦網平常有兩個作用,第一是防止極端情況下外部力量跳躍入侵基地,第二卻是防止基地裡面的東西在不經許可的情況下衝出來,這些閃爍着微光的浮標組合成了一個封閉的球型網格,球型網格內部則停放着海量的龐大星艦。
那些威武的戰爭機器表面泛着銀灰‘色’的冰冷金屬光澤,沉默而雄偉的身軀在太空中排列成讓人倍感壓抑的立體方陣,表面除了有限的基本燈光外看不到任何別的光芒,就連正常帝國戰艦上永不熄滅的幽能柵格都是暗淡無光,讓人產生了這支艦隊還沒有被‘激’活的感覺。這些星艦大小不一型號各異,從最小的突擊艦到最大的永恆級母艦應有盡有,幾乎可以稱得上是一個帝國艦隊的展覽館。而在這些戰艦之間的空曠區,則有很多閃爍着燈光的太空工廠和綜合堡壘,它們的任務是爲周圍的星艦生產後勤所需的配件以及供基地的維護人員居住,除此之外,這個被包圍在球型網格中的基地就沒有別的東西了,沒有生產新飛船用的星港,沒有作爲大後方的星艦指揮中心,也沒有快速補充陣亡星艦成員的高速兵營,這幾樣東西都是一個正常的帝國太空基地必不可少的基礎設施,在這裡卻一個都看不到——因爲這個基地裡面的東西壓根用不到它們,這些飛船是幾乎沒有出征可能的。
事實上,在不久前我和珊多拉甚至開始思考這個基地是不是還有存在的必要,它佔用了太多帝國資源,比如八十多個後勤工廠以及一大撥給飛船拋光打蠟換三濾的熟練工,同時我們還要用十幾個量產主機和一百二十多個帝國技師以及不計其數的士兵來看守這些沉默的飛船,可這樣巨大投入之後的結果是,不管是誰到現在都找不到開動那些飛船的途徑。
因爲它們嚴格來講已經不再是帝國科技體系下的產物了,它們是一種與舊帝國技術平級,但‘操’縱方式卻截然不同的東西——雖然這羣坑爹的鐵疙瘩從外形和主體結構上看着跟我們現在用的列裝飛船簡直一模一樣。
“從大星雲裡把這些東西拖出來的時候我以爲它們都徹底報廢了,但塔維爾說這些飛船並沒有結構‘性’損傷。”
我和珊多拉領着家裡一幫好奇十足的姑娘們走在永恆級星艦空‘蕩’‘蕩’的艦橋通道上,艦橋內燈火通明,卻沒有站崗的士兵,也沒有正常星艦運行時這種通道里面應該有的低沉嗡鳴,伴隨我話音的只有幾個人的腳步聲,這點聲音反而讓通道里顯得格外冷清。
“儘管沒有結構‘性’損傷,所有的飛船卻根本沒法開動,”珊多拉低聲說道,“它們的控制系統類似自律機器,在文獻館崩潰之後就陷入了‘死亡’,要想重新啓動這些飛船,要不就是讓那些自律控制系統復活,要不就是乾脆給所有飛船都替換上新的控制系統,後者的造價和耗時不比重新造一個新飛船便宜。”
“不用說這麼詳細,我還不至於連這點事情都忘了。”
我無可奈何地‘揉’了‘揉’額頭,覺得珊多拉可能是對我平常的不可靠產生某種非常不好的印象了。
珊多拉則一擺頭:“我主要是怕讀者忘了……”
我們:“……”
是的,就如剛纔所說,這些被單獨存放,一眼看着就跟平常艦隊不一樣的飛船,其實是我們從大星雲裡面拖回來的“戰利品”。
在大星雲戰役結束之後,隨着聖堂和文獻館的崩潰,絕大部分聖堂守衛軍都在最後一戰中被帝國軍和世界聯軍所消滅,還有不少敵軍飛船選擇了隨着文獻館一起自爆,但儘管這樣,在龐大的基數下,我們還是找到了不少沒有被摧毀的聖堂守衛飛船,它們絕大多數是還停泊在星港裡沒能派上戰場的新造戰艦,還有一些則是剛剛完成修補,同樣沒有‘激’活,這些飛船被我們當成戰利品拖了回來,當時我以爲這是一筆巨大的額外收穫。
後來的事實證明,丫是命運給我添堵用的。
這些看着光鮮亮麗的飛船根本無法啓動,它們的控制系統是聖堂守衛軍在自我進化的過程中自己發展出來的自律組織,這種東西所執行的代碼已經隨着文獻館崩潰而跟着被刪除了個一乾二淨,塔維爾進行了各種嘗試都未能讓這些自律飛船如同正常的帝國星艦一樣被輕鬆控制,她取得的最大成績是讓兩艘星艦的推進器成功啓動,但失敗的是她沒找到剎車在哪——到現在都沒找到。
泡泡試着將自己的數據藉口連接到這些自律飛船上,來明白它們是怎麼“思考”的,這個嘗試最後也以失敗告終,孩子她媽當時嘎吱一聲死機了足足十秒,差點沒把我嚇死,等恢復過來之後她第一件事就是主動提出想去外面購物,這又差點把我嚇死,幸好最後這丫頭還是恢復過來了——感謝玻璃渣及時發佈了暗黑3。
因此,在幾次嘗試都宣告失敗,而珊多拉和我又看不到繼續研究這些自律飛船會有什麼收益之後,我們就暫停了對這些鐵疙瘩的重啓,將它們放在這裡等着種蘑菇了,倒不是說集合整個帝國的科研力量也無法啓動這些東西,主要是划不來:這些守衛軍飛船雖然數量不少,可和我們要投入的科研資本比起來還是不成比例,畢竟都是些可以量產的東西,大不了我聽淺淺的把這些東西都化了賣鋼板……
反正最後它們就都給扔這兒了。
但是今天,這些飛船即將脫胎換骨,獲得新生——塔維爾的原話,她後半句是:理論上是這樣。
“改造已經過去七天了,假如一切順利的話……”
珊多拉低聲說了一句,隨後打開了眼前的最後一道閘‘門’。
永恆級宏大的指令大廳出現在我們面前。
“今天就是這些飛船啓動的日子。”
我們站在軍官平臺邊緣,看着下面的圓形大廳。
平常見到的永恆級指令大廳永遠是燈火輝煌的,如同證券‘交’易大廳,各種控制終端的閃光和鳴叫此起彼伏,繁忙有序的戰艦指揮官穿行不息,但我們眼前的指令大廳卻仍然被籠罩在一片昏暗之中,只有有限的基礎光暈從高高在上的水晶簇中散發出來,讓整個大廳影影綽綽如同安薇娜的小屋,更讓人在意的則是它的主要控制區,本來應該有大量控制終端的區域卻是光禿禿一片,只有幾個怪模怪樣的投影裝置在顯示着無信號輸入的警示框,完全看不到爲‘操’作員預留的席位。
這是一艘無人‘操’作的自律化戰艦,而且迄今爲止仍無人能讓它啓動,出現一個這樣的指令大廳當然也就不足爲奇了。
但我們卻嚴肅甚至有點緊張地站在軍官平臺上,看着眼前昏暗空曠的戰艦控制中心,一個個臉上的表情要多正經有多正經,就連淺淺都緊張兮兮地抓着我的胳膊,‘露’出了大氣都不敢喘的模樣——當然她有可能就是看周圍人突然都安靜下來了也跟着學而已,這丫頭從來不會有嚴肅概念的。
所有人都在等待奇蹟的發生。
“外部鏈接已經完成,預計十五秒後‘激’活——理論上是這樣。”
塔維爾的質量投影憑空出現在軍官平臺上,她的影像微微抖動着,然後看了看我們四周的環境,“請恕屬下多言,這次試驗並不一定是安全的,幾位陛下和長官貿然進入飛船內部……”
“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你已經提醒過我們很多次,盡到職責了,”珊多拉微微笑着打斷了塔維爾最後一次規勸,“我想親眼看看這一幕,準備好‘激’活吧。”
“您的意志。”
塔維爾點了點頭,質量投影消失在空氣中。
輕微的能量流動聲幾乎是在她消失的同時出現在空氣中的,我聽到了從飛船深處傳來的低沉的轟鳴,四周的能量讀數則在緩緩升高,這個過程非常緩慢,但隨着時間推移,愈來愈快。
衆人都意識到,對這艘古代飛船的‘激’活已經開始,於是不由同時屏住了呼吸,看着仍然昏暗寂靜的指令大廳。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迴應我們的仍然是黑暗和沉默,飛船深處傳來的各種聲響已經達到正常驅動的臨界值,這說明這座艦船的各級能量模塊和主引擎都已經完成預熱,但指令大廳本應該亮起的巨型全息投影卻到現在仍然一片黑暗,這讓珊多拉的眉‘毛’微微皺了起來。
我看了看時間,從‘激’活到現在已經過去將近三十秒了。
但是就當所有人都以爲這次試驗失敗的時候,一線亮光突兀地出現在指令大廳中。
那是大廳中央的全息投影裝置,它在我們所有人都要放棄,準備宣佈試驗失敗的時候突然閃亮了一下,儘管沒有彈出任何有意義的圖像,但它的啓動彷彿成了一個信號,飛快地,大廳中各處的設備也一個接一個地明亮起來,就好像有一個調度系統在給它們逐一供能般,偌大的指令大廳按照功能區域迅速地順次啓動着,關鍵能量樞紐因快速充能而發出的“嘟嘟”聲在大廳中密集地響起,而衆人臉上還來不及換掉的失望神情則正在努力調整到欣喜若狂的狀態。
“成……成功了”就連一向穩重的姐姐大人也忍不住‘激’動起來,她臉上帶着毫不掩飾的開心笑容,就好像小時候心情好的時候一樣抱過來用力蹭了蹭我的臉頰,而我則因‘激’動而用力握緊了拳頭,叮噹在我手心裡開始翻白眼,然後連撕帶咬地衝了出來,冰蒂斯響亮地吹了個口哨,莉莉娜則乖乖地掏出兩百塊錢塞到林雪手裡:“你贏了,果然不該跟你這樣的打賭。”
只有珊多拉反而在這時候保持了難得的鎮定,她用力咳嗽了一聲,讓我們安靜下來,然後沉聲說道:“只能說明飛船的自律模塊已經可控,但……還不能確定控制它的是不是……”
“問問不就得了。”我笑着按了按珊多拉的肩膀,心下知道其實這是她抱着巨大的希望反而在這時患得患失,不敢自己確認了,於是上前一步大聲咋呼起來,“PL-15,醒了就吱一聲”
我話音剛落,頓時整個指令大廳都開始回‘蕩’一聲讓人‘蕩’氣迴腸的一百分貝環繞立體省廣播:“吱——陳俊陛下,請問這是您統治的天區的習慣用語麼?”
我:“……”
其他人一開始都楞了幾秒,這時候一個個反應過來,開始在地上打滾在欄杆上磨爪子抱着肚子‘抽’風以及掏出小本記錄某皇帝的黑歷史,我一頭黑線地看着珊多拉:“我怎麼不知道它這麼實在呢——現在恭喜你,這次是真的成功了。”
是的,真的成功了
一個瘋狂的主意,整整七天七夜的研究論證,還有今天有驚無險的“‘激’活”,最終,終於迎來了成功:復仇軍將在一個龐大的艦隊上獲得重生。
這是PL-15的計劃,它那融合了無數個優秀帝國軍官的意志制定出了這個天才般的冒險計劃,那就是模仿蓋亞的方式,將復仇軍官兵的靈魂寄託在帝國兵器上。
這個計劃的成功率是我們目前能想到的最高的一種,塔維爾立刻對此進行了幾乎玩命(事實上她每次開始一個研究項目的時候我都覺得她是在玩命)的研究,最終,她發現我們真的有一批飛船能承擔起這種重任,那就是擁有極其複雜而且仿生結構的聖堂守衛軍飛船——它們上面搭載的變種自律系統可以承載復仇軍的變異靈魂,而後者也是最有可能通過共生來控制這些根本開不動的飛船的人。
於是這個近乎奇蹟的艦隊便在今天開始組建:全新的復仇艦隊。
珊多拉臉上帶着燦爛的紅光,不知道是因爲試驗成功而‘激’動還是單純憋笑憋成了這樣,她深吸了口氣才冷靜下來,帶着燦爛的笑容轉向正在無人‘操’作的情況下有條不紊地開始運作的指令大廳,現在那些控制終端和信息端口都已經進入工作狀態,每一個投影屏幕上都飛快地刷新着戰艦的數據或者當前的戰艦調整結論,而大廳中央的巨型全息投影則仍然是一片白茫茫的網格線,珊多拉看了看這個網格,沉聲說道:“PL-15,你可以用戰艦的全息投影顯示出自己的形象,雖然還算不上身體,但總歸比一個網格要好吧。”
“很抱歉,‘女’王陛下,”低沉渾厚的聲音回‘蕩’起來,“我無法完成您的命令,屬下還沒有完全熟悉這一套自律代碼,要完全控制這裡的全部設備恐怕還需要一段時間。”
“不必在意。”珊多拉回應道,視線則好奇地在下方大廳裡那一堆自動運作的機器上緩緩掃過,“你現在的感覺怎麼樣?正在做什麼?”
“屬下正嘗試更新這座飛船的邏輯結構,它應用了一種效率不高的邏輯方式,顯然是在自我進化的過程中積累下來的亢餘沒能及時清除,在完成對這些邏輯結構的數據更新之後,我和這座飛船的同步率或許能提高到百分之九十以上。至於感覺……很抱歉,‘女’王陛下,屬下恐怕暫時還無法描述這些,與一艘飛船融爲一體的感覺是很奇怪的,它不是身體,但我能感覺到自己的靈魂已經延伸到它的每一寸角落,它的每一個引擎,每一條管道,每一道密封閘‘門’,都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要控制如此複雜的一副身體可不容易,尤其是它還不具備常規的感知能力。我現在要依靠一套信息擾動裝置才能確定自己在空間中的位置,向前移動的時候需要按順序‘激’活二十六組推進器,飛船的主炮在一個很難用意識直接控制到的線路上,這也是個麻煩,我需要一些帝國技師幫忙,或者別的能幫忙改造飛船的助手,我需要讓它更符合一個靈魂的‘操’作習慣,恐怕其他飛船也是這個情況,當然,小型飛船的情況或好一點。”
珊多拉認真聽着對方的彙報,將它們一一記錄之後轉發給外面等待命令的研究人員們,而我則打開了隨身空間,取出一個吸塵器大小,在空中飄來飄去的多功能機械生物。
“這是蓋亞讓我‘交’給你的,還有很多,她說你們應該用得上。”
“這是什麼?”PL-15驚奇地問,“看上去好像是維護管道的時候用到的機械護工,但進行了改造?”
“確實是改造之後的東西,”我抹了抹鼻子,眼前這個不怎麼安分的自動機器好像有着基礎的神智,在沒有命令的情況下,它竟然開始在軍官平臺上爬來爬去,尋找那些對它而言有些陌生的機械設備,每當發現一個設備,它都會將其掃描一下,然後嘰裡咕嚕地一陣分析,看來是在和公共數據庫中類似的東西相比對。不過它恐怕只能勞而無獲了,這裡是當初聖堂守衛軍留下的自律飛船,它的整套跟控制有關的設備都是變異過的,在公共數據庫裡面可沒有記載,“這種自動機器是蓋亞親自設計的東西,蓋亞,你們改造自己靈魂的時候所用的技術就是她曾經經歷過的,現在的她和你們的情況差不多,只不過她的靈魂寄居在一顆星球上,而你們則成了戰艦的靈魂。蓋亞製造了不計其數的這種自動機器,它們陪着她一起工作,維護城市,而現在只要稍微改變一下程序,這些機器就能幫你們維護這座飛船。畢竟雖然未來的復仇戰艦不需要控制者,總歸還是需要後勤組的,這些小機器可以在飛船組建註冊表裡註冊成船體零件的一部分,到時候就可以直接被你們的意志控制,絕對比任何一種後勤人員都靈活。”
PL-15立即對這種全新的自動機器表示出了巨大的興趣,看來蓋亞平常製造出來半幫忙半解悶的這些小玩意從今天開始就真的有大規模量產的必要了。
我們沒有在這座新生的復仇戰艦上呆太久時間,PL-15需要時間適應它的新‘身體’,而這座準備走全無人路線的鉅艦裡面也沒有給乘客準備任何房間,因此在確定一切正常,而其他的飛船也開始按計劃“‘激’活”之後,我們離開了這座已經擁有靈魂的戰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