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大年初一。
中午,江竹君家的餐廳。
昨晚與陸寒談過後,江竹君就始終不太放心,早晨起牀時還在思量是否要再勸一勸他,但讓她訝異
的是,這會兒,她已和他面對面坐在桌子前吃着飯。
瞧上去,陸寒的臉色仍有點差,嘴脣較幹,可鬍子卻颳了,眼中的紅血絲也少了,精神狀態好許多
。
“陸寒,你想通了?”觀察陸寒片刻,江竹君試探性的問道。
陸寒略微點了點頭,接下來便瞅着江竹君。“是的。媽,謝謝您跟我講的那些!我明白了。哦,我
希望您今後能把我當做親生兒子。我會替小柔好好的孝順您,這是我答應她的。”
聽到陸寒的話,終於能鬆一口氣的江竹君滿懷欣慰的笑了。“嗯,你想通了就行!我會的。對了,
你先好好睡一覺,明天,我上超市買些菜做幾樣你喜歡吃的,給你補補,近來這一陣你瘦了不少。”
“好啊!媽,您不是放了劉姨的假嘛,反正我也沒什麼事,我陪您一起去。”陸寒說道。
老天爺,有時還是公平的。他叫江竹君失掉女兒,但卻獲得了一個兒子。
趁着春節,江竹君是連做好吃的帶煲湯給陸寒,又兼他年輕,底子好,沒過幾日,他的身體便恢復
如初。因而,假期一結束他就回到了公司。
陸寒堅守昏迷的江小柔長達三年的事,在恆雅內部早已被傳爲美談。加之,他向來對員工不錯。獲
悉了總經理夫人罹患絕症和失蹤的消息後,大夥兒很同情他,便紛紛採取努力工作的方法幫他。故此,
他不在其間,公司不止運轉正常,業績也未見任何下滑。
從正式上班的那一天起,陸寒又變成了與江小柔相識前的那副樣子。嚴肅、冰冷、寡言,該幹什麼
就幹什麼,可爲數不多的幾個還算了解他的親友卻看出來啦。儘管,表面上他生活的挺好,但隨着小柔
的離去,他心中那扇大門再次關閉了,而且落了鎖(他戴的一條鉑金彎月型鎖制項鍊,那是她送他的生
日禮物。)。
不對呀!怎麼···陸寒那樣痛苦爲何不見他找他的鐵哥們林嘉豪聊一聊?這是因他清楚,這小子
的處境已然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那還有精力顧他?
十個月之後······
雲捲雲舒、潮起潮退、花開花謝,一轉眼,這座沿海城市又迎來了那惱人的長達一百多天的雨季。
在過去的那段日子裡,陸寒的周圍,無論是環境,事物,認識的人,都多多少少產生了變化,可他
則是個例外,尤其是一些習慣。例如:晚上在書房伏案處理文件時偶爾回頭看一眼,去超市買東西常挑
點水果或幾盒果汁,要不便是零食。每每出現這種情況,過後,他纔會意識到,以往那個美麗、溫柔、
聰慧,寫滿了“愛”的臉龐,喜歡喝這飲料吃這食品的人已不在了,永遠也看不見了!他就會倍感哀傷
,是悵然若失。
辦公室中,陸寒正在忙綠着,門一開,他的女秘書雯嵐款步走入。“陸總,外面有一位姓方的先生
找您。”
姓方?陸寒心中一動,難道是···他稍稍思索了一下合上文件,道:“好,你帶他進來吧。”
“是。”雯嵐答應一聲走了,少頃去而復返領入一個四十多歲穿着牛仔褲,黑色風衣的矮胖男子。
完成老闆的吩咐,雯嵐便出了陸寒的辦公室。當她再被叫進去,已過了一個小時。他叫她送一送那
男人,並幫他取消下午安排好的應酬跟會議。
那男的到底是誰?幹嘛要見陸寒?又和他談了些什麼?且那個傢伙一離開,他便停掉手上全部的工
作,這有點兒太匪夷所思了。
其實,不用奇怪。那男子,是陸寒爲了尋找江小柔僱的私家偵探(此人,是他養父陸子恆的助理推
薦給他的。)。今日他到恆雅,就是彙報調查結果的,慢着!這過去快一年了,他爲什麼···他怎能
放棄?她是他最愛的女人!再者,這裡邊有一件事,他對誰都沒講。這一點,也是支撐他活下來的一個
動力。那便是,2008至2009年的11、02月,他先後接到兩個陌生的電話。
通話時,那頭自始至終不曾說一字,可他敏銳地感覺卻告訴他那肯定是小柔,這就表明她可能尚在
人世。所以,他必須設法找着她。但很不幸,伴隨那名私家偵探的到來,他僅有的那一丁點希望居然還
是破滅了。
原來,離開芬蘭,江小柔便返回國內輾轉至北方某城市住進一座醫院,並於七個月前去世了。她死
後,院方根據已與她簽署的器官捐贈協議,用她的器官救了數人。
命秘書送走那私家偵探,面對這結果,雖不是沒絲毫心理準備,陸寒依然有些不能接受。可辦公桌
上那一推資料卻作爲證據,殘酷的提醒着他,這是事實。
怪不得,繼三月下旬,我便再未接到過類似的電話。小柔,她是真得走了?但她爲何會跟那個醫院
籤這麼一份協議?捐贈器官?是要打開她的身體,把她的心、肝,腎等等取出來給別人嗎?這···
mon Dieu!不,不,不行!我得親自去看看,這樣才能弄清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另外,此事暫時不宜
告知她的父母,我一下子都受不了這個,更何況是他們。還有······
陸寒歷來是想好了,就即刻行動。經反覆的考慮,打定主意的他將公司交給助理埃文,跟着便在次
日帶上律師直奔那個城市。
11月,就氣候和溫度而言,南方還是枝頭猶存欣綠的仲秋,可長江北面的大部分地區卻已步入了寒
冷、悽清、蕭索的冬季。
隔天中午,陸寒與律師便到了這座城市的那家醫院。
出示了有效證件,在得知陸寒的身份跟來意,向他致以感謝後,院方拿出了和江小柔籤的那一紙協
議。待他看完,又應他的請求派一個小護士領她去了埋葬她骨灰的地方——那是花園裡一株梧桐樹下。
這兒一共有三座墓碑,呈一字形排列,中間那個是江小柔的。潔白的碑上,由硃紅色顏料填寫的姓
名,顯得很是醒目。
“小柔,我來了,你讓我找的好苦!”走至碑前,陸寒蹲下身擡起一隻手輕撫石碑。這一刻,他已
難掩那被壓抑在內心一年多的傷悲、痛苦、悔恨、失落、衷情,這些統統化作了洶涌的洪水般的眼淚,
是奪眶而出。
曾幾何時,他與她手牽手徜徉在學校火紅的鳳凰花盛放的小路,流連於法國各城市風格迥異的咖啡
館,依偎在家裡黑暗的客廳中欣賞音樂···但現在,他卻只能面對這冷冰冰、硬邦邦,毫無生命,可
代表着她的墓碑,傾訴他那無限的愛戀跟思念!
陸寒,在獨自忘情的哭泣,一點沒察覺出不曉得什麼時候不遠處已多了一位觀望者。那是一個身着
黑連衣裙,懷抱一大束黃蕊白菊花,純真、美麗、樸素,正值雙十年華的女孩兒。她注視了他好久,像
是不知該不該打擾他。但最後,她還是忍不住走了上去。
“先生,你沒事吧?”女孩兒用帶着幾分關切的口氣柔聲問道。
突然聽見旁邊有人,驚訝之餘,陸寒本能的扭過頭去,可是這一看就愣住了,隨後慢慢站起來。她
衝他淡淡地一笑,那笑容是那麼的熟悉?
江小柔恐怕做夢都想不到,移植了她心臟的這個女孩兒竟會和陸寒在此地相遇。
也許,冥冥中,上蒼早安排好一切,只是懵懵懂懂的我們還不明白。好了,這便是陸寒與江小柔的
愛情故事,至於他跟這女孩兒,那將是另一個精彩的······